“快些扶起来!”贾母亦是一时落下泪来,忙命一旁的丫头,又道:“园子里这些姊妹我最爱的就是你和你林妹妹两个,如今你林妹妹嫁了人,我想留也留不住,你也入了宫里去,一下子你们俩都离了我,我日日都想着你们呢。你素日最听话,今儿好不容易见了面倒先哭起来,快别哭,不然老太太我可要罚你了!”
宝钗便在小丫头的搀扶下起身,一边坐了,有丫头子端上茶来,才笑了对贾母说:“宝钗太想念老太太了,一时见着大家,久别重逢,难免失了态,还请老太太原谅。”
“宝丫头,你到宫里过得可好?”王夫人见宝钗坐定下来,嘴边喝着一口茶,看了宝钗寒暄,她毕竟是宝钗的姨妈,虽然宝钗如今选不了妃子,这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宝钗脸上温和笑了,看了王夫人那边,娓娓的款款说:“谢姨妈关心,宝钗在宫里一应都好,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待我们都很怀柔和善。今儿准许宝钗回来探望母亲,也正是皇后娘娘的一番美意。”
王夫人听宝钗如此之说,信以为真,慈颜善目的微微点头,“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圣容母仪天下,宝丫头跟了好主也是一番福气呀!你自当好好服侍皇后娘娘,不辜负皇后娘娘待你之心方是。”
宝钗端柔点头,“姨妈的教诲宝钗定会谨记心里。”宝钗看了座次上几个姊妹,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忽发一声柔婉惊叫,道:“哎呀,我倒把这事给忘了!我此趟回来也没有带什么么奇珍异贵的东西,只给太太奶奶姊妹们带了些宫里人常玩耍的香棋子、暖玉扇坠子、宫女锦绣之类的小玩意来,任太太奶奶姊妹们玩耍,就当宝钗对大家的一番小小心意,还希望太太奶奶姊妹们万别嫌弃!”
说着,宝钗让随行而来的两个小宫女把手中的大红锦盒子拿过来,一个深色的里面几样物件给了贾母、王夫人、邢夫人、李纨等各人一件,又把那浅色一点的盒中物品各给宝玉,元春、迎春、凤姐几个姊妹媳妇一件。
秦可卿、赵姨娘、周瑞家的各人,鸳鸯、袭人等太太奶奶哥儿姐儿有点身份的大丫头也都各一份礼物儿,倒不在这里给。那车子里面的东西带了来,自有管事的去分配的,只需挂宝姑娘的头衔便是了。
众人中唯独贾母得了个小巧精致的金钟,钟面上都是雕刻着龙凤图纹的,贾母看了大喜,笑道:“今儿这龙儿跑到我们家寻他的凤凰来了,可是个好彩头啊,莫不是今年大选我们家要出皇妃了?这兆头宝丫头可真带得好!”
宝钗倒没想到这层,这个是平乐小公主香菱玩腻了不要的,她知道老太太最喜爱那些凡人家难觅到的金器珠宝,便讨了出来,一经贾母此话点破,心里顿时也是一懵,如今自己是个宫女,黛玉出阁,莫不是元春姊妹中有人得此大幸?
众人听了这话都觉顺耳高兴,一口一个笑着应了。
宝钗见给了众人礼物,该做的体面都做了,心里可想着皇后要银子之事迫在眉睫,便告辞出来,携了薛姨妈和薛宝琴,径自来到梨香院中。
“钗儿,你不在娘身边的这段日子,幸亏有你琴妹妹帮娘打点着屋里屋外的事情,又照顾这我们家的生意,如今这当铺子上自你入宫后总算见了起色了!”薛姨妈一手拉一个宝琴,一手拉一个宝钗,在炕上坐了,眼里感激地看了宝钗宝琴两堂姐妹道。
“琴妹妹,劳烦你帮我母亲照顾了这久的铺子,辛苦你了!”宝钗抓过了宝琴的手轻轻膝盖上放了,姊妹情深。
“我倒帮不上婶婶什么大的忙,只是帮着铺子打点一些日常小事,铺子是宝姐姐家的,还望宝姐姐早日出了宫来,亲自料理方是上策。”宝琴心里倒是一个心里相当的明白之人,知道薛姨妈找自己来管理当铺,当铺的管理权是放给了自己,却时时不在担心提防自己在里面玩弄什么,不免每宝琴从铺子上回来,铺子上的事无不一一细细亲自过问的。薛姨妈是宝琴的亲婶婶,宝琴只把这装在心里不说罢了。
宝钗正急没有个神仙似本事的人来帮自己点石成金,听了薛姨妈的话,正想着宝琴来了这些日子家里的生意见了起色了,自己这次出宫就可以多少掏出些银子来先搪塞一下皇后的狼虎之口,哪里肯宝琴说出一丝不干了的话来,笑了忙劝道:“琴妹妹,你我素来姊妹情深,姐姐家的事你可不能放着不管呀!你也知道我那个不争气的哥哥的,今儿没有你姐姐家的生意就难了!妹妹可会见死不救之人?姐姐也就白白与你姊妹了一场!”
宝琴见宝钗把自己之语说的严重了,忙解释:“宝姐姐我也只是希望你早点出宫,哪里能放着姐姐的难处不管!”
宝钗听了这话方放了心,薛姨妈握了握宝钗宝琴两个的手,道:“如今患难,你们姊妹两个应该携手度过才是。”
当下没有话语,宝琴便辞退了出门,把空间让给宝钗和薛姨妈两个久别重逢的母女促膝长谈,亦正好顺了宝钗的意。
“娘,钗儿回来取银子来的!”宝钗见宝琴出了门,方才一脸委屈在自己母亲面前显露无疑,脸色沉重,说出这话的语气,憔悴了。
宝钗突然冒出的这一句,把薛姨妈活活吓了一跳!家里的银子能拿出来的都拿出来给那南安太妃交易去了,铺子上宝钗走后经营不善又折了好些本银,宝琴过来整治了一两月才运转过来,却没得几个余闲银子提得出来,怎么好端端的宝钗在宫里做着宫女向自己讨起银子来?
薛姨妈忙去窗户下关了窗子,一脸惊恐坐了宝钗跟前,拽了宝钗的手忙道:“钗儿你好端端的取银子做什么?”
“倒不是钗儿要银子,是……”宝钗便伏在薛姨妈耳边将皇后逆谋向自己要严词挟银两之事都说了。
薛姨妈登时脸色苍白,哪有当朝的皇后要当武则天的理?这不是反了吗!查出来可是杀头之罪呀!忙道宝钗:“钗儿,这样大逆不道之事,你可不能跟着干啊!”
听了这话宝钗沉重的脸上倒抽回一口气色来,较之薛姨妈显得镇静多了,注视着薛姨妈慌张的瞳孔,低沉的声音透出志在必得,“娘这个你倒不用担心,钗儿自会保护好自己。
如今钗儿是皇后身边的宫女,死活是绑住的蚂蚱跳不出那个囚禁的圈了,既然皇后要图大事,我又正好是她手上的一枚棋子,哪有揣着棋子不用的道理,她要用我,自然她的事情我清楚明白。今儿我帮着皇后,也一边抓着皇后的把柄,同时一步步取得皇后的信任成为她缺不了的棋子。他日若皇后得志,给女皇帝做个忠心的奴仆,老实从分,女皇帝再强也需要帮手,我这个小宫女自然也得志,历代臣子宦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是不可能。自然我也是尊贵的。若是皇后失势,能人择良木而栖,我自会见机行事,作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钗儿啊,这太危险了!”薛姨妈震惊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早知道自己女儿自幼志向不凡,但事情发展到这样,薛姨妈想都不敢想的啊!更害怕宝钗在那样龙凤争斗之间,自保难求。
早预料到自己母亲这样,宝钗才没把南安王府叛逆事一并说出来,怕自己母亲为自己担心,如今她所亟需的,是一笔不小数目的银子,拿回去给那个冷面的皇后交差,宝钗忙道:“娘,这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俗话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钗儿这也是被逼着的,我薛家只有我和哥哥两个后人,哥哥不给我们家坏事就是天大的福气了,如今我又陷入泞泥之中,我薛家不进则退,若我不争取,百年之后,跟那草屋粗布之人无别,甚而更为不济。
娘,宝钗现在需要的是你的支持啊!今儿皇后要的银子,我们铺子里能再挤挤,抽出些来也好!”
薛姨妈听了自己女儿一肚苦水,已是一脸泪流如河了,“钗儿,我苦命的孩子!家里再穷,娘也给你筹银子,铺子能关就关一些,筹的银子你快快拿去宫里给皇后。这一次皇后开口向你要多少?”
宝钗用手上红色的绣帕给薛姨妈揩干眼泪,“皇后也没有说,皇后并不知道我们家银子给了南安王府,也不能让她知道。凭我们家家业,怕先筹个十万两过去,皇后若是怀疑,钗儿就托辞不敢告知你银两用处,只得分期来取。想皇后也不愿叛逆之事外露,钗儿承诺分期取银,皇后也不计较。娘这边辛苦点,希望生意好起来,钗儿尽量拖着这事。”
薛姨妈担心的道:“这皇后是个无底的洞,我们再大的家底子可怎么填得满?”
“就算她是个皇后也总有个底限的!这些日子可要苦了娘说服着琴妹妹帮忙了。”宝钗叹一口气。
看一看外边已是日挂头顶了,天昏宝钗自当入宫,还有半日的筹银时间,宝钗便说与薛姨妈去快去办筹银之事,皇后的事万不可与第三个人道了。
薛姨妈急急找了宝琴,只说急事要一笔银子。宝琴皱了眉,铺子上才好转,这会儿婶婶倒急着抽银子干什么,便问要多少。薛姨妈说出十万两,而且半日之内必须筹得,宝琴就是神仙也变不出这么多的银子,更何况薛姨妈叮嘱宝琴此事紧急又最好不要在金陵引起路人眼光,宝琴只好急着查了账目亲自北上让人变卖了江北三省好几处当铺,其中几家,可是薛家经营几代人的老铺子。
薛姨妈割爱,薛家家业雪上加霜,从此内部受了不少的创伤。
天昏的时候,宝钗拿过沾着湿漉漉汗水的十万两银票,坐着自己带出宫的马车,偌大的京华静下来的繁华街道楼宇丛中,静悄悄的圆满回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