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山抹微云的人都被种下了天煞。他们或许并不是真心要为山抹微云效力,却不得不。
因为,若是没有定期的解药,生机渺茫。那时候,我虽为云淼抑制了毒性,可每逢朔月,毒性还是会定期发作,疼痛难当。
即使这样,他依旧没有回山抹微云的打算,一直在暗自寻找我的下落,等找到了,却又不敢接近我。我被困在玉溪坛的时候,他实在是急昏了头,这才赶来救我。一夕之间,所有的小心翼翼、所有的苦心经营、所有的忍辱偷生都付诸了东流。
他不敢同我呆在一起,生怕宗主会因为他,察觉到我的存在,故而编了那些谎话骗我,说他一直在算计我,一直在为山抹微云办事。为了我的安全,他宁愿让我恨他,宁愿一个人背负所有的事情。
花妙娘抚了抚云淼苍白的脸颊,说:“你知道吗?那时候我在大漠找到他,他的脸色就是这般苍白。他的毒发了作,一个人躺在黄沙上。我劝他回山抹微云,他一口就回绝了我。你知道我是怎么劝服他的吗?”
我木然地站在原地,只一个劲儿地流泪。
“我说,‘若是你回山抹微云,自然可以知道宗主的下一步动作。这样,洛旖杉也许会更安全一些。’”她自嘲一笑,说,“其实,我让他回山抹微云是有私心的,我想看着他、守着他。可是,却不得不将你当做让他回来的借口。”
花妙娘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我只瞧着云淼心上那把还未来的剑,神思恍惚。那是我刺下去的,一剑毙命。
原来以为,这世上只有他最对不起我。却恍然发现,只有我,对不起气他。他一直站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替我遮风挡雨。我看着他站在风雨所来的方向,故而以为所有的风雨都因他而来——我以为,杀了他,我的世界便会宁静。他腹背受敌,可依旧孤寂地站立成保护的姿势,如今,终于颓然地倒了下去。
我爱过他,恨过他,却从未真正了解他。初识时,他是寒冰一般的存在,以抗拒的姿态将我隔离他的世界;再见时,他是水一般的存在,欲言又止、抽刀难断;再后来,他又是空气一般的存在,纯皙透明、默默守护。他有那么多的存在,每一样都是为了我。于他而言,我,却是修罗一般的存在,怀疑他,憎恶他,乃至于杀了他。
花妙娘要带走他的尸体地时候,我固执的抽出了吹雪如意。可是,她并没有同我动手的意思,只是说:“你有什么资格?他兴许爱你,可是,你爱过他吗?哪怕一分一秒。”
我握吹雪如意的手忽然就没有了气力。紧紧地抿着嘴唇,看着他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觉得我的世界忽然坍塌了,我陷入了一个迷沼,我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漫无目的地走着。
楚殇一直没有说话,只默默地跟在了我的身后。他后来跟我说,那一天,他是真的害怕了:他害怕自己说话就会将我吓跑,故而不敢说话;又害怕我会从他的世界里消失,故而不敢不跟着。
我终于没了气力,只靠着一棵大树,颓然地蹲下身来。我的手里,握着那枚我曾经送给他的耳钉。他恍若还站在我的面前,眉头一挑,淡然一笑,说:“怎么会不喜欢呢?”
我的泪掉了下来,耳钉忽然蔓延出一丝白雾。说来可笑,自我从树屋下捡到这枚耳钉之后,我就一直带在身边,却从未发现:它,其实是一个传递筒,可以传递梦境与思绪的传递筒。
我从海边将他救回来的时候,为了讨他欢心,曾教过他“解梦术”中最初级的“抽丝剥茧”。那时候我说:“你这么不爱说话,将要说的记录在梦境里便好了。只有我,沐曦灵岛的小主可以读的懂哦……”
那时候他只冷冷地回应了我两个字“无聊”。
我一直以为他没有学会。因为他从来没有给我展示过任何梦境。耳钉忽然生出更多的白雾,将我卷了进去。梦里,他依旧落落白衣,眉眼如画,他说:“旖杉,我有两个梦要说给你听。”
第一个梦,是关于师父的。梦的结尾,他说:“你师父的死,只是一个开始,瓦解山抹微云的开始。”
第二个梦,是关于他自己的。梦的结尾,他说:“如果我不在了,不要为我心疼。因为无论生死,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总会出现。”
梦醒的时候,我见到楚殇死死地将我圈在怀里,他已经睡着了,好似又做了什么难过的梦,他像溺水的人揪住浮木一般抱住了我。我不忍惊动他,任由他抱着,却莫名地流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