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索着,头顶上的隔板就被搬开了。
我听到一个笑吟吟的声音说:“你上来吧。”
虽是言语含笑,却让人听了头皮发麻,好似这潮湿的地窖里起了一股阴风。我费力地站起身来,照她说的做了。
地窖上是一间废弃的旧屋,堆着一些杂物。屋子中间赫然坐着一个美艳的年轻女子。
她上着精致的妆,一对细长的眼睛微微上翘,一袭红色衣裙,半遮半掩,露而不俗,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段映衬得越发撩人。她有烟花女子的风情万种,又有她们无法比拟的傲然之气。
她怡然地靠着椅子,双目微阖,也不看我,只问:“知道为什么将你关起来吗?”
我轻手轻脚地挪向门边,也不回答她说的话,一心想着要在她发现之前,逃离这间屋子。
谁让她审人的时候闭着眼睛的,不逃白不逃嘛。就在我以为自己要得逞的时候,她红色的水袖一挥,就将我捆了个扎实;她再一勾,被捆成粽子的我就被狠狠地摔到地上。
我被摔得生疼,再扭头去看那个罪魁祸首,她却还是纹丝不动地坐着。
我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她的眼睛毫无光彩,原来她看不见东西。可是她却知道我的确切位置,而且还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我捆回来!
桃子姐说起的红衣厉鬼也不过如此吧,想到这里,我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地窖和红衣厉鬼,我还是愿意选地窖的!
“那么,我们换一个问题,你和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她细长的手指拂过额间的菱花痔,小指翘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的角度,只一个细微的动作,女子的妩媚在不经意间已经流露得淋漓尽致。
男人?楚殇吗?于是我干脆地回答:“没有关系。”
“你们不是鹣鲽情深吗?”
谁说的?鹣鲽情深?我们不仅鹣鲽情深,而且还在天愿作比翼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呢!谁知道他飞到哪里去了。
等等,她如何会知道我和楚殇假冒夫妻的?
我似是从未见过这一号美艳女子啊。我上下打量她,越发觉得她的鞋子,比起她的脸来,更让我觉得亲切。
等等,鞋子?那与卢老太的是同一双。难道说……卢老太真是个可以幻形的女鬼……
某某曾经曰过:世界是物质的世界;妙双,你要淡定,这个世界才没有鬼。
细细想来,只怕那日是我与楚殇来得太唐突,她的鞋还未来得及更换,就匆匆出来迎了客,所以才会奇怪地穿了一双妙龄少女才用的鞋。
而她手中的拐杖,起的应当是导盲的作用。
我那天光顾着看她拐杖与鞋子去了,也没有在意她的眼睛。如此一想,此女子是卢老太无疑。
她见我不答话,继续问:“那么,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俗话说得好: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就乱动。于是我急忙分辩:“我不是故意要假扮郭夫人的。女鬼……哦不,女侠,你就放过我吧。”
我拼命地往外挤眼泪,挤了一会儿又想起她是个瞎子,自是看不到我楚楚可怜的样子,也品鉴不了我出神入化、神出鬼没的演技。遂干脆坐直身子,开始说明整件事情。
我一再强调自己在整件事情里只是个被逼无奈的道具,还顺带将自己美化为规劝楚殇不要行骗的正义女神。临了,我觉得挺对不住楚殇的,于是补了一句:“姐姐,你瞧楚殇也挺不容易的,他为了几坛好酒跋山涉水的,也并无冒犯之意。而且他不也行骗未遂嘛,你顶多算他一个居心叵测,就不要再计较了。”
那女子嘴角微勾,摆出一个诡异的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吗?”她顿了顿,“凭他的功夫,若要逃脱,应当也不算难事,可他为了救你,硬是不顾安危地回来厮杀。你若不那么重要,我怎么可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抓到他?”
什么?楚殇也被她抓到了。本来还指望着他良心发现回来救我。这下好了,他倒是良心发现了,结果连自己也给撘了进来。还让那恶女人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我们的关系,怀疑我的品位。
那女人见我不说话,以为我害怕了。于是抬起头来,说:“你最好老实交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若是你与那个男人讲得有一字差错……我就将你的舌头割了。”
本姑娘最讨厌被人威胁了,况且我说的事情还全是事实,至少是我知道的全部事实。于是我嚷:“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爱信不信!”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红绫一过,我的右脸火辣辣地疼。
我只觉得委屈:我好声好气地同她说实话,她不信也就罢了,竟然还打我。臭楚殇,真没用,女人还打不过!害我平白无故地跟他一起遭罪!
她傲然地站起身来:“你最好清楚你是在和谁讲话。你好生想想,明日我再来问你!”
“喂——你把我解开——你把楚殇带过来啊——”我冲她嚷,她却置若罔闻,精确地找到了门,流畅地打开、关上。若不是我确信自己看到她无神的双眼,一定不能相信:她是个货真价实的盲人。
门开时的那一瞬光明恍惚地刺痛了我的眼,接着,一切又浸入了黑暗。我又饿又累,本来在这种境况下,我应当静下心来,好好考虑着要如何逃出去。可是此时,我却心慌意乱,莫名地替楚殇担心起来。
这玉溪坛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地方。光是一个白发老妪变成美艳女子就足够说明了,更何况这女子还身怀绝技。
楚殇说他是来贩酒的,但我隐约觉得并不是那么简单。
从弦歌坊逃出来的那个夜晚,他似是被什么人追着,所以才会和我一起,匆匆躲进临安近郊的树林子里。
一路走来,我同楚殇也都是住最好的店,吃最精致的食物。作为一个不得志的酒贩子,这样下去,只怕是要破产。
我不清楚他这次的泉州之行是随性为之还是早有计划,更不清楚他的身份与秘密。
若他本就另有打算,而今又成了瓮中之鳖,自是如肉在俎,危险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