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此匾额是皇帝建国那年赐给王爷的。当时愚昧的我们都觉得这三个字平淡无奇,只有王爷看了一眼,便说了同方才夫人一样的话!”这凉缺一口气说完自己都对自己今天的话有些多而暗自惊讶起来。
竟然是萧衍的意思,自己还能同伟大的梁武帝想到一块去?萧墨离不禁有了些得意,“那既是藏书的地方,我想去讨几本书看看。”
凉缺急忙横出手拦住她:“这里确是藏书之地,但现在王爷一切起居工作都在其中进行。没有王爷吩咐,任何人都不能进!”
“起居?”马上想到了方才那夏家姐妹的讨论,萧墨离不禁有些发笑,“凉缺大哥,原谅我不是故意要质疑你的说辞!”
千如屋的门忽被打开,只听干脆的女声道:“凉缺,用膳时间都不让王爷安静些!若有烦人的苍蝇,王爷让你快些赶走了罢!”
等等,竟把自己比作苍蝇,萧墨离真是无语,就是昨夜对她冷言冷语的那个女婢,那么速度地关上门竟然都没忘朝萧墨离瞪了一眼。真是,到底什么人,胆子如此之大!
“不劳你赶,我马上走!”萧墨离抢在凉缺前面大声说道,“不过你得告诉我,刚那嚣张的女的叫什么名字,她到底是何身份?”
凉缺颔首,嘴上却顿了一下:“她……她名唤慕杳,是王爷的贴身侍婢。”
萧墨离冷眼瞟了眼那千如屋匾额下紧闭的门,讥讽道:“这次这个‘贴身’,我看你倒没有说错!”
刚往回踏了一步,忽来一阵狂风,天地转瞬间变色暗降下来。
仲夏天气就是这般不好,暴雨说来就来,最喜将人杀个措手不及。
萧墨离双手护住面部的那一刻,看到了紧闭的门被风吹开的刹那,很及时地偷窥到了里面两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情景。只此一眼,门又被狂乱的风重重带上了。但是已经够了,果然两人的关系不一般,不然一个主子怎么会同一个下人一起吃饭。这可是封建社会,他们总不会有不分尊卑贵贱这么高的觉悟吧!
失了神地想着,如同豆大般直泻而下的雨差点没把萧墨离浇个透。无法,只好就近跑到千如屋的檐下避会雨。心里却还惦记着那个慕杳,真是的,以色侍君!不对,说她色还抬举她了呢,看她也就一长相普通的女子,论样貌还没自己好看,论风姿那夏家姐妹可比她撩人多了,论可爱那是没影的事……所以么,莫非是南朝人审美问题?
不过暗自在心里嘀咕这么久,萧墨离也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干嘛要这么关心这个慕杳同那王爷的事情呢。就让他们有什么好了,与自己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啊,所以啊,为什么还要把慕杳在心里这么贬低呢?
“夫人,”慕杳突然开了门唤她,萧墨离刚在心里念完她的不是,这下见着她的脸,倒有些心虚了。
“请到里边歇息。”
呵,一下子就温顺起来了。既然好心邀请,哪有不进去的道理。
进了屋子,一抬眼便看到了俯首在案上专注书写着什么的萧存之。只见他竟是用左手写字的,又想到昨夜他确只用一只左手扶起了自己,原来是个左撇子么?
粗略扫视一番,门口距离他的几案没有多少距离,乍一看空间真是不大。几案上除了笔、砚和现在由于昏暗点起的蜡烛外,就是堆满了的各种书简,纸质的、竹质的,都快将他淹没。
几案正上方的白面墙上挂着副女子的画像。
萧存之左手边靠墙摆着一张只能容下一人的床铺,难道他还真会睡在这里不成?右手边角落里竖着一把未染尘埃的古筝以及一管用红绳系在弦上的玉笛,还有一张檀木椅,上面放着收拾下来的饭菜,显是在等小役来弄了去。
若吃住真的都是在这么小方空间,那这又是个怎样的王爷。
“夫人,你要取书看的话,请来这边”。慕杳把一支蜡烛递给萧墨离,领她往萧存之的右边走去,原来那里竟还是有扇门的,打开后,数排齐整的书架便铺陈在了萧墨离面前。
“夫人务必不要弄出太大的声响。”慕杳最后轻声叮嘱了一句,便走了开。
萧墨离手持蜡烛立在一排书架前,又生出了很是恍惚的感觉,就是那种你一时间不知道在哪在做着什么,脑海里徒留了空白的一片。
还找什么书啊,她现在只想知道外面的两人在做着什么,只是单纯地想知道,没有多考虑其他。
于是,身子不由向外探去,见到的只是心无旁骛写着东西的男子和静默地立在他身后的女子。
下意识地抿了抿双唇,萧墨离就要返身进书架之中,不料手上一个用力就把烛火带灭在了流动的空气中。
看着烛心一缕袅袅升起的白烟,萧墨离也很无奈。只好小心翼翼地走出,不敢弄出一点声响,看着注意到了自己的慕杳,萧墨离只有无可奈何地指了指手上灭了的蜡烛,又指了指萧存在案上亮着的蜡烛用唇语说了“借个火”三个字。
径直向那案上燃烧着的蜡烛走了去,微微低下头接火的时候,忍不住偷眼瞧起了萧存之,他的样子就似完全没有注意到多了人来到身边。这样盯着看了会儿,萧墨离浑然没注意自己蜡烛里的蜡油就快倾倒出来了。
所以——只听慕杳喊出“小心”两字疾步来到萧墨离旁边,用自己的手盛下了萧墨离手中淌下的还是热着的蜡油。
显是有些吃痛的,可慕杳只是咬着嘴唇没有发出任何有关疼痛的声响。
但这还是使专注的萧存之放下了手中的笔关切地拖过慕杳的手问了句——“没伤着吧!”
没伤着吧……这四个字从这个还没瞧过自己一眼的王爷口中喊出,这对萧墨离来说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和……意料之中。
这才正大光明打量起了这个靖安王萧存之,也不是会令人怎么惊艳的一张脸,但真的有岁喜说的某种道不明的气场,让人不敢太久逼视;也或者是因了那般清浚分明的容颜和那双深邃望不到底的眼眸,看久了,就觉得特有味道,想时不时取一眼细细品尝。
现在眼前的这两个人,萧墨离忽然由衷地觉得他们那么相配。就像慕杳本不必亲自去被蜡油灼伤,那蜡油滴下来最多是弄脏了萧存之的书卷,可她就是不舍得,因为她知他会不舍得;就像萧存之,只专注于他手上的事情对一概外物不予理会的萧存之,会为了慕杳停下手上的工作。
是啊,这么和谐的两人,萧墨离不禁慢慢勾起了嘴角。
“你那是什么表情?”萧存之注意萧墨离有一会了,看她目光没有焦距地似笑非笑,终是正色问了起来。
“我?”萧墨离心想他们一定不知道她已知晓他们的事情,心里直在偷着乐,知道秘密可是件令人愉悦地事情,于是想尽量不笑又真有点藏不住地纠结着表情,“我,我有什么表情吗?没有啊!”
“你笑得……很……微、妙。”萧存之开始觉得这女人奇怪起来了。
萧墨离只是摇头。
屋外,方才还混沌的颜色又瞬间褪了去,屋内也及时透过整片的光亮。
萧墨离赶紧将手中蜡烛摆放到桌上,对着萧存之和慕杳大大作了个揖,用透着满满欢喜的声音道:“着实叨扰两位了,这就告辞。”
就这样自说自话地,萧墨离叫上岁喜离开了千如屋。岁喜也无奈,只好跟着这个不要命的小姐,也不想想她刚面对的可是一个国家的王爷诶,可她所做的完全没有一点礼数。岁喜只好默念阿弥陀佛了。
“她的身份是?”重新执起笔的王爷,终觉得需浪费个几秒时间知道下这个问题。
那个女人,终于让王爷注意到她了么。心里这么想着,慕杳嘴上还是毫不含糊回答道:
“肃陵富商安大风的千金,安路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