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个朝代已经一个多月了。
夏季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立了秋，当然暑气还未完全褪去的。周遭的每个生命每株植物每片叶子，都在渴求着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
大雨之后，燥热的夏季才能最终能挥挥手进入下场轮回吧。
萧存之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常来，根本就没来过，或者说，他是没有累过？
若要讲实话，那便是萧存之丢下那句常来之话后的接连几日，萧墨离每天都有心怀点期待的。连头发也洗得勤快起来，虽说不像用洗发水来得方便，但，在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出现时可不要让他看到一个油腻腻的自己。
可这样忐忑又掺点小欣喜的心情终在萧存之持续不出现的情况下渐渐消耗殆尽了。
本来就不会把自己放在心上啊，八成都不记得自己了吧。终于，在决定放弃希望的那日对镜兀自嘲笑一番，萧墨离招呼起岁喜进行了她这么多天来首次踏足户外的活动。
很巧，那天又碰到了夏芝姐妹在临水的九曲长廊上乘凉。然后便提起了上次萧墨离对她说的慕杳那事。
“妹妹，慕杳那丫头当真气人。我看她几乎时刻黏着王爷，都不见她独自一人做事的时候。偶尔的一次我看她从外面回来，我喊了她好多声才把她喊住，还对我的问话不予一言。当时我就怒了，扇了那丫头一巴掌！”
“什么？！”萧墨离都快喊破音了，错愕伴着小兴奋一同涌上身，“你打了她！”
“是啊！”夏芝不以为意，“但也没怎么解恨。”
萧墨离朝夏芝钦佩地翘起了个大拇指：“到底是姐姐厉害。可是你那样做萧……王爷他没怎么你？还有当时那慕杳是何表情啊！”萧墨离就是十足的幸灾乐祸的表情加口气。
夏芝倒相对显得淡定多了，语气也很随意：“没怎么样啊！就这事之后王爷来过我那一次，没提这事。那慕杳，她能怎样，吃了巴掌一声不吭走了。”
“哦”萧墨离淡淡应了声，神色却不自觉地黯淡了下来，因她的焦点放在了那王爷来过一次上面。
他就是这么从弱水居经过径直去了停芳居。
有巧伯提了灯笼走了前面。
就该是这样的场景吧。
哪还记得弱水居内有一个女子，他曾随意说了句以后会常来，她就记下了。
却忘了，当时那句常来前，本就还有“或许”二字。
那日至此，萧墨离兴致便几乎没了，又同两姐妹扯了几句，就拉着岁喜回去了。
那是萧墨离前后这么多日子来唯一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外出，就失落而归了。
水笔用很快，便签本上最近都是三言两语的零星记事。
闲来就看看那些字不太好认的书，听听岁喜讲讲下人中的八卦，偶尔还会练练字。
时间就如此打发。
话说过去了快一个多月，这一日总算来了。
萧墨离一直担心的这个问题，还是来了。
是啊，怎么都逃不过的啊，女人、每个月总有的那么几天。
这事情一来，什么萧存之，什么慕杳，管你来不来的，都被抛到脑后老远。
萧墨离现在不得不感叹小蝙蝠真的是人类特伟大的发明。她现在用着方才岁喜一脸镇定拿给她的不知包了什么东西在里面的布条，真真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躺也不是。
“诶，你说，这里面包的是什么东西？”萧墨离端坐着，怕一乱动，就出状况。
“小姐，你放轻松嘛！”岁喜看她一脸绷紧的样子，“而且你刚刚还大惊小怪的样子，弄得像第一次来月事一样。”
“那我……”在这里确实是第一次啊。
萧墨离小声嘟哝，不好辩驳什么，只感觉难受：“这里面是纸么？我总觉得吸收不会好吧！”
“对啊，小姐你也说纸吸收不好啦，所以岁喜给你的是塞着草木灰的。以前小姐也嫌用纸不好一直用草木灰的，虽然草木灰是便宜东西。”
“这类布条你备的可多？”萧墨离忽然问得很急。
“恩，怎么了吗？”岁喜眨巴着眼睛不解的样子。
“因为……我觉得我会换的很勤吧。”萧墨离倒也有一小点点的不好意思。
“啊？”岁喜真要不懂这小姐到底是什么出身了，“虽然是在王府，但也不要这么浪费吧！以前在安老爷家，小姐也最多三块换着用的。”
萧墨离嘴巴已张成了O型，倒也不是不相信：“所以说，真的要自己把布条洗干净晒干了下次用？”
不等岁喜回答，萧墨离急忙摆手道：“不管不管！这东西可以自己做的是不？你赶快准备材料教我，我要做它个百八十个！”
这时岁喜的嘴型呈一个大大的O了：“小姐，你不是认真的吧？”
“呐，你既喊我小姐，就快去准备和我一起来做。”
“我……”
“主仆二人好不热闹啊。”
岁喜正无可奈何间，就有微带戏谑的男子的声音掩埋了她的说话传入室内。
萧存之掀开帘子，径直往萧墨离坐着的地方去了。
岁喜识相地退下。
见萧存之在对面坐了下来，眼角却在往萧墨离下身瞟去，萧墨离大窘！由于身体不便，方才萧墨离小解发现时已将衣服弄脏了，所以此刻她也是换上那塞着草木灰的布条没多久，只着一件覆到大腿一半的宽袖单衣，下面两条腿就光光地暴露在外面。
糟糕，这跟穿了热裤的暴露可不一样，别春光乍才好。
萧墨离急急用手护住双腿，大声对着隐有不善笑意的萧存之呵斥着“别看”！
当然，我们都知道她做的两件事都属于无用功。
慌忙站起来，欲寻东西遮盖，下面却是一阵暗潮汹涌。
萧存之就这么看着她表情纠结地原地起立站了几秒，才就近抓过床上的单薄被子把自己的腿裹个严严实实地重新坐定下来。
然后紧绷着一脸不容侵犯般严肃地看着对面还未隐去嘴角微笑的萧存之。
唉，活脱脱个北方冬天受不得冷蹲在炕上的老婆婆。
萧存之对此番景象变换的反应就是微微摇了摇头，叹道：“最是白璧无瑕，方才很好的一派旖旎风光啊，你如此真是可惜。”
萧墨离倒也不客气：“谢谢夸赞哈，不过若要看旖旎风光，你可来错地方了。”
“呵，”萧存之似乎是难得的心情好，“你算是在气我许久不曾来看你么？”
“拜托！”萧墨离嘴上回答的干脆，心底却是已有碎石轻掷般漾开了一圈涟漪，“你一来准没好事，我可天天祈祷着不要再见到你才好！”
“哦？看来你每天想我一遍都不止。”萧存之眉毛轻扬，淡淡打趣她。
“你——”萧墨离竟词穷了，突然没了招架。
真是，完全败下阵来了。
“放心，”萧存之有意无意地帮她圆场，“我只在你这小坐一会，待晚些，即会去停芳居那。”他说得轻巧，眼神却是留意着萧墨离。
他的话，早在她心上泛起了波澜。
神色下意识的不自然也是控制不了的事，萧墨离缓缓挤出个万事与她无关的笑：“是啊！一定后悔了之前让别人代劳吧！是该好好补回来。”
萧存之噙着笑的嘴角微一下沉，对面女子的神色转变已收入眼底，不再接刚才的话，换了个话题道：“你们刚嚷着是要做什么？”
萧墨离淡淡瞅他一眼，故意无视掉自己的话，那就是默认了咯。
没注意到自己再次开口的声音比先前低了，就像蔫了的瓜似的：“女人的东西，你不懂的。”
萧存之忽地身子后倾靠在椅背上，隔着点距离玩味似的打量着萧墨离，语气缥缈：“你怎么……态度总是如此之差？还是、只对我这样么？”
“有么？”萧墨离条件反射地发问，眼神扫了萧存之一眼急忙移到别处，底气显是不那么足了。
有对你态度差么？似乎是谈不上好。可是，天知道，我真不想对你态度差的。
“你不是说……不厌恶我的……”萧存之收起了笑，神色寡淡地严肃。
“对啊！”萧墨离将投在别处的眼神收回认真对上了萧存之寂如深潭的眼睛，“我不厌恶你。从来都不！”
“那么……”萧存之将身体回到原本的姿势，一字一字掷地有声，“你应该让我留下来！”
每一个音节，都那么清晰地钻进了胸腔，将它累得有些沉重，由不得萧墨离不怔住。
心，就这么牵动着，跳了一下、又一下。
不及反应加上不敢确定的一张脸，对着萧存之认真注视着她的清绝面容，霎那间、再想不起该有何言语动作。
窗外，似有远处的黑云在一阵阵压过来。
屋内，本明晃的光线一点点昏暗下来。
明明才正午刚过，此刻倒像是已入夜很深了般。
预示夏季完全将成为过去式的一场大雨要在这时来了么。
“啪”
开着的窗户被突如其来的狂风搅得发出了低沉的抱怨。
狂风嚣张地涌入室内，携着乱叶飞花一并灌入。
相互对望的两人，青丝缭乱在风中纠缠，任是没有一人有起身掩住窗户的意向。
有脚步声逼近的声响。
岁喜将点上的灯盏放下，又为他们关好了窗户，一切都是轻手轻脚地弄好，完了，再小声离开。
雨点，在岁喜离开后，开始用力敲击起了它所能触及的每一个地方。
零乱在风中的瓢泼雨声，一阵高过一阵。
气温骤然降了下来。
萧墨离裹着被子的腿，再不觉得湿热。
闪电偶尔划过一道，在两人脸上闪过一阵白光。
伴着随后而来的第一道雷声，萧存之悠悠开口打破了沉寂：
“又近十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