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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思长兄太子露心事◇念慈母妙椋吐真意

话说天枢听闻越王回京之讯,顿觉寒意彻骨。又见太子烧得浑身如火炭炙烤一般,翻滚着极不安定,忙命人在殿角的寿山冻石瑞兽博古鼎里焚了安息香,那香烟青碧一线,自镂孔中丝丝缕缕挥散而出,再袅袅而上。

床上的太子病得越发糊涂,却又偏偏听着那太监所言,竟强睁开眼问:“真是大哥回来了?快请他进来,我有好些话要同他说。”

殿外疾闪长雷不绝,殿中静到极致,天枢仿佛连自己的怦然心跳声也能听见,只得先屏息静气,也不理会他的疯言疯语,耐下性子好生劝慰:“先别说了,我这就去叫太医来。”

太子一听,当即便急了:“你莫要去!你帮我牵住母后,莫要让她拦着我与大哥说话。”声里略带哭音,又“嗳唷”了一声,道:“好头疼!”他翻腾着身子,竟连带着将天枢也拽到了床上,窸窸窣窣的被衾有声。

清音见状,吓了好大一跳,忙上前来帮天枢松他手,又与殿外宫女戚戚喳喳地说了几句。天枢好不容易挣脱开来,心下犹豫了几回,暗道: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俩,感情自然是好的,只是这样子毫不忌口,让宫女们听了去,难保不遇上个有心的,到皇后跟前搬弄一番,恐怕又得惹事。

当下只道:“哪有不依你的道理?这会子你尚未大好,仍需传太医来。你先听我说,一时头疼不打紧的,让我去请太医来给你瞧瞧,包管明日便不疼了。到那时大哥也该赶来了,你们便好在一处说话,我就去陪皇后娘娘抹牌,不让她阻拦你们。”

太子闻言,略宽了心,神致也似是渐转清醒,道:“他何时能到?阿枢快替我去宫门口候着,再将殿门也开着,回头大哥来了,你也抓牢了他,莫要让他再跑了。”

蹬在门槛边的小宫女正要开门,骇得天枢微微变了神色:“太医说了,仔细吹了风!他这会子可是禁不起风儿吹的,你们也别站风口里了,将窗关好了回这头坐着,再看好药吊子里的药,莫要散了药性。”清音见她这样说,便又命人在窗上糊一层厚厚的棉纸。

太子疼得烧了半日,满脸红如醉酒,额际犹有汗珠滑落的痕迹,见她忙里忙外,心头不忍:“这些日子委实苦了阿枢,你快回去歇着吧,有清音她们在这里,你却累得跟个什么似的,又是何苦来?过几日等我好了,见着贤妃娘娘,又要给她埋怨了不是?”

天枢默然片刻,终是诚恳道:“你这样长天老日的不得安生,我心里头也慌得紧。若是你好了,宫里谁人不高兴?哪里还会给我母妃埋怨呢?你莫要多心,只管养着,我等着太医来看过了,再回去歇息。”

一语未了,外面有攸伶遣来的宫女来寻她,说是晚膳已备妥,只等天枢回去用饭。天枢这才惊觉已过了掌灯时分,外头雨势已止,烛火通明。可转念一想,仍是不舍离开,便向来人道:“你先跟攸伶说,我等会子再回,这会子脱不开身。”

那宫女却道:“攸伶姐姐说了,公主应为太子殿下保重身体,要体贴,也不在乎这一日两夜的。您要将身子熬坏了,只怕愁的不止是咱们苑里人,还有各位娘娘、各位殿下公主们,都得要心慌了不是?”

天枢见说,方才作罢,回头嘱咐过清音几句后,便跟她出了东宫。回至殿里,攸伶等人正候得团团转,见她回是回了,形容又极是憔悴,神色间颇为怏怏不乐,亦不免心疼。绿茵红着眼圈给她先呈了蜜饯甜果子上来,天枢拍了拍她手,道:“快别这样,把眼泪擦擦,这可是犯大忌讳的,给人瞧见了不好。”

设案布菜尚未停妥,苑外忽传妙椋过来了。天枢心下生疑,倒不想她会来这里,又见她披了满身的月辉,踩着地下的碎银,容色仓惶,形色匆匆,进门便道:“三姐姐走了。”

天枢又给唬了一大跳,啐道:“你又来骗我!我刚从太裳殿里回来,午后刚见过三姐姐呢,她赶去三清殿劝皇后娘娘去了。”

妙椋一把推开要来扶她的攸伶,在饭桌前坐下,狼吞虎咽般先灌了一碗银耳莲子汤下肚,才道:“我正是去三清殿的路上遇着她的。我歇了午觉起来,听说母妃陪皇后也在雨里跪着了,急得不行,便秉了太后,求她准我去说情。后来又碰上三姐姐,便跟她一同前去。”

天枢大惊失色:“母妃这会子可好?她那身子,哪里受得住雨气?只怕回来还要再灌酒驱寒,这一来一去一折腾的,没得折腾坏了身子!”

妙椋不觉冷笑道:“你可算是想起母妃来了?我还当你有了太子哥哥,早把我们一群给忘了呢!连十一弟都会帮着我求太后恩典,你倒好,连个人影儿都未见着,更不用提母妃给那女人作践时,要你出来替母妃撑腰了!”

天枢讶然,不知她所为何事,只得赔笑道:“五姐姐骂的是,阿枢今日糊涂,过会子一定去母妃那赔罪。只是你说的是何人?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让母妃受气?”

妙椋将手里碗筷往桌上一砸,气道:“还能有哪个?不就是父皇镇日里捧在手心上,说不得,骂不得,连人都见不上一面的静妃么?!她可真是好胆色、好气派!满皇宫的妃子都往三清殿前陪着跪了,又是吹风又是淋雨的,只她一人,等雨停过了才大摇大摆现身来,又让三姐姐替她传信给大哥,也不知男女授受不亲,好不臊人!”

天枢听她一路骂,一路说,喋喋不休的,却是越听越糊涂,忙道:“与大哥又有什么干系了?我才听父皇那的公公来传,说大哥已奉诏入京,还说要来探望二哥哥的病情呢。还有,静妃娘娘又要与他传什么信了?还偏生是请三姐姐替她传?三姐姐倒又应了?”

妙椋哼了一声,更是愤愤不平:“谁晓得那女人打什么坑人的主意?我只晓得她来晃悠了一转,又诓得三姐姐应允了她,便二话不说又走了。三姐姐倒像是很乐意似的,拉着八弟就连声说要出宫,八弟给她缠得没法子,便牵过马来随她出去,都未向父皇禀告一声!”

天枢想过一想,辩解道:“这事你不知,倒也不怪。前些日子三姐姐私下与我说过,说大哥这回进京来,就是为了接她到封地上去。如今又有八哥哥相送,自是更妥当了。”

妙椋怒道:“管她妥当不妥当的,与我们什么相干!只可怜母妃,那样的大雨寒风,又跪了那样久,才回来呢,我因见她又像是过了病气似的,心里堵着气,饭也懒去吃,只让我赶紧过来瞧你可回了?可有好好吃饭?”

妙椋方欲再往下说,天枢却是心急如焚,连饭也顾不上吃了,拉起她来就往殿外走,未等通传便来至正殿中,有贤妃身边的老尚仪出来,回道:“娘娘觉着身上不爽,已歇下了,两位公主明日再来吧。”妙椋犹不死心,执意要见,那尚仪便又说:“娘娘让五公主赶紧回上恭殿去,若是太后问起她时,只说娘娘无甚大碍,请她老人家不必挂心。”

妙椋一闻此言,几欲恸哭,又是难受,又是着急,扯了天枢的手才出殿门,就蹲在地上“哇”的一声号了出来。天枢错愕,战战兢兢道:“五姐姐快别哭,母妃虽染小恙,想来是睡一觉就能好的。你也该保重些自个儿,皇祖母跟前还得你去周旋呢。”

妙椋拿绢子覆在面上,哭得气短愁长,不胜怯弱:“我知道自个儿自幼同你们疏远,你们都与我生着隔阂呢。只是别人不知道我心意,你还能推说不知了?那是你母妃,可也是我母妃啊!我虽不好常来见她,但她若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心里又哪里会好受了?可恨她平素那样疼你惯你,你倒跟个没心没肺一般,不痛不痒两句话,就想打发了我去?”

天枢让她怨得好没意思,暗悔:父母伦常之事,我本看得稀松,远不如她们这般心念骨肉之情。这样说来,倒真是我的不是,枉我平日还给人夸知孝悌,今日才知尚不及五姐姐!我只顾惦念太子二哥,那也因着他是天孙,是我因侍奉的人,却全然忘记母妃景况,可见我真是个冷心冷肚肠的,他们当初一个个都说我冷,倒是未说错。

心里想着,少不得也要滴下泪来,俩姐妹便相对凝望,相互拭泪。方走回蘅芷苑中,攸伶见她两个哭,忙端过水盆子来侍候着洗了脸,擦干了泪,再施上脂粉遮掩,直到瞧不出哭过的痕迹了,方同绿茵一起再劝。妙椋揉着眼笑道:“既这样,赶紧摆上饭菜来与我吃,我跪了大半日,早饿得脑里发昏了。”

一时她的贴身宫女桑琼也寻来了,因笑道:“太后娘娘催了我几回,我却想您难得回一趟这里,准得有好些话要同贤妃娘娘讲,所以挨到这会子才来。谁晓得我向含凉殿里一问,才知道您是光顾着来跟十三公主叙姐妹情了。”

妙椋给她说得害臊,遂道:“瞧你说的,倒像是我一直‘身在曹营心在汉’似的,这话要让皇祖母听见了,还不得烦我几日?”桑琼本是看她眼睛红肿,跟哭过的一样,便说来与她打趣的,一闻此言,却又尴尬起来了。妙椋见这光景,只得岔开了不提,接着跟天枢道:“你且听我一句,二哥哥再好,那也只是二哥哥,不是跟你一个肚里出来的亲哥哥。没了他,你也不过是伤心个几日,回头照样过得自在;但要是没了母妃,我看你还能像现今这般称心如意了?”

天枢忙道:“我醒得。孰轻孰重,我自有分寸。”妙椋这才点头,又一同用饭毕,她也不多说闲话,跟着桑琼便回去复命了。攸伶也来催促天枢早些安置,天枢更是心灰意懒,强打起的精神也早松懈了,就听从她的话躺到床上去。

翌日行晨省之礼时,天枢窥贤妃容色如常,面带微笑,遂稍稍宽下心来,又往太裳殿中,这回连褚凡也顾不上见了,一径朝松露院里来。才入门,就瞧见两个背影,一人倚床静立,紫冠青袍玉带,两袖清风拂飞,如云中谪仙;一人半蹲在药炉旁,着水绿纱衣裙,裹银红披云肩,肩上那络子流苏稀稀疏疏地垂下来,随着她捣药的动作上下跳窜,极是灵动。

殿中人听见脚步声,皆转过头来,那面貌清淡和顺的公子当先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阿枢来了,好些年未见,你倒仍是旧识模样。”

天枢双手置于身侧,盈盈下拜,口里称:“见过越王。”那人正是她大哥越王,刚从东郡赶来,途中又遇歹人恶意阻挠,直到清晨宫门开启时方得入。

越王一笑:“阿枢还是这样多礼,我听着这称呼好生不惯,还是叫我一声大哥便好。”又指了身旁那女子,道:“这位是柯府的翠小姐,精通岐黄之术,我可是大半夜的好不容易将她求来的,你快见一见。”

天枢一听,顿时忘了其他,直往那翠小姐跟前,拉了她手,急道:“我早有闻名,只可惜往日不得一见,今日还得多多劳烦小姐。有什么漏的、缺的、需要添的,只管与我讲,那太医署里虽庸人居多,又个个畏首畏尾不敢下狠药,怕引祸上身,但那御药房里还是有好药的。”

那翠小姐生得眉清目秀,面如娇蕊,听她说得急,亦安着性子静静地听,直到听完,才粲然一笑道:“我的名儿俗气得很,公主唤我一声小翠便好。”她笑得清秀水灵,比那各宫中的公主亦毫不逊色,一时倒令天枢也闪了眼,心下暗赞不已。

那翠小姐又浅笑道:“为医者各凭良心、各自操守。他们怕事,我却是不怕的,方才已给太子下过几针,扎得他颜色都变了,还硬生生地咳出几口淤血来。”她见天枢吓得惨无人色,不禁再掩口笑道:“你莫要怕,我也不欺你,太子的病固然凶险,却也不是不能医治。依着脉象来看,以针炙之技配以温和之汤,大略估来,也不是十分的难事,再施个四五天,保管就好得鲜活。你若不信,到时候来看了就知道。”

天枢本极焦虑,这会子听她一担保,忙连声道:“我信,我自然是信的。”正还要再问针了哪几个穴位,好记下了让太医验一验去,却给一旁含笑闻听了许久的越王擎住胳膊,轻笑道:“她说了无大碍,那就是真无大碍了。你先跟我出去,有宫女们在这里,还怕短了人服侍不成?倒是你我,有时日未见了,你可有话要跟我说?”他一壁说,一壁将天枢往殿外拖去,还回头笑嘱清音道:“我跟阿枢喝杯茶去,一会子二弟醒了,你赶紧来传我们。”

方至中庭,天枢便不再虚应伪饰之笑,沉下脸来喝道:“紫微尊上,你又与我耍什么玩笑呢?你我相识千万年,你的脾性,我还不知?如今你一堂堂藩王,不好好呆在封地上,真亲自跑来接三姐姐了?所为何图?还有,那翠小姐是如何给你请来的我不管,但她下针如何,用药如何,你可有仔细盯过?若真出了差池,你还真不怕皇后重重办你?!”

一番重话说完,俩人面面相觑,越王不料她竟是这般没好脸色,不禁陪笑道:“人是靠着清虚的面子请来的,我可没有这样大的脸儿。那柯家人认定了京官不得结交藩王的死理儿,我先前求上门去时,他们不仅不应,连正门都是不开的。后来我没了法子,转念一想,倒给我想起清虚在齐府上呢,忙连夜再去敲齐家大门。可怜他正睡着,还给我吵起来,一听是这事,二话不说,也不提他们家跟二弟有过嫌隙,只说是当还我一份情了。”

天枢听他说得真切,一时哽住,要知她又问什么话?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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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姨娘,夫人似乎断气了~”“哼!这么一碗药都下去了,难道她还能活着不成?”“那这······”一个年纪稍长的人朝着这位称作姨娘的人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婴儿,似乎有些犹豫,“这好歹是个男孩,现在夫人已经死了,如果姨娘把他占为己有,然后得了这府中的中馈······”“嬷嬷?!”女子也不等她的话说完,就打断了她,“你记住了,我恨死了这个女人,她的儿子,只能随着她去,我就是以后自己生不出儿子,抱养别人的,也不会要她的。把他给我扔马桶里面溺了,对外就说一出生就死了!”猩红的嘴唇,吐出来的话却是格外的渗人。嬷嬷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朝着后面放着马桶的地方走去。却是没有发现旁边地上一个穿着有些破旧的衣服的小女孩此刻正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们两。这是什么情况?自己不是被炸死了吗?怎么会······于此同时,脑中不断有记忆闪现出来,她们是自己的母亲和刚出生的弟弟啊?!不行,先救人。转头看见旁边谁绣花留下的针线跟剪刀,想到自己前世的身手,拿起一根绣花针就朝着那个嬷嬷飞了过去,却在半路上掉落下来,暗骂一声,这人是什么破身体。却引得那两个人听见动静看了过来。女人阴狠的盯着她,“你居然没有死?”微微眯起眼睛,自己的前身也是被她们弄死的了,看样子她们谁也不会放过,抓起旁边的剪刀就冲了过去。随着几声惨叫声,从此以后,府中府外都传遍了她的“美名”——凤家大小姐心肠歹毒,刺伤了府中无数的人,宛如一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