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沫儿嫣儿唠叨着,我对于这一点“小伤”当然是浑不在意,只是心中越来越沉。
昨晚小顺子过来传话,说胤祯晚上有公务要处理,就不过来了,晚上就歇在静心阁。虽然现在的我已经不在皇宫,可是看到这样忙碌的他,想来这件事情的风波还未平息。胤祯虽然总是在我的面前“夸下海口”,可是我又怎会不知他日益消瘦的面庞。
我的心乱如麻,遂决定出去走走。
清淡的紫菊落寞的含苞,在这个就连空气中都飘荡着寂寞的秋,似乎没有人还在意它是否绽放。因为秋太浓,而它的紫,无论是怎样的深厚,都太淡。
我的脚步越走越快,可是耳边的嘈杂声不仅没有降低分贝,而且还更加的热闹,不由的皱了皱眉,我不得不承认,这个十四爷府中似乎除了蔓祯小筑还有那个淡雅静谧的小亭子,似乎其他地方都有着寂寞的喧嚣。
不知不觉,我竟然走到了大门口。一时兴起竟然想要出去走走,但一想到胤祯一定会铁青的脸,我便笑着收回了已经迈出的腿。
“快,快,都小心着点。”是小顺子的声音。我好奇的回头,正在心中想着今日胤祯为何回来的如此之早,却见着几个小太监抬着一个硕大的物体。而那物体,竟然是胤祯!
脑袋轰的一声,我的言语从喉中直直的滚出,带着丝丝颤抖:“这是怎么回事?”胤祯原是闭着眼睛的,苍白的脸颊上一双眸子深深的凹了进去。短短几日的时间他的脸盘就小了一圈。是啊,静心阁的油灯几乎日日明到拂晓,他,又如何不疲惫,如何不消瘦?
听到我的声音,那原本紧闭着的眸子倏然睁开,眼中是一闪而过的惊讶和尴尬。然后他不安的扭了扭,半讨好的说:“蔓琦,你怎么在这里?”
“你是不是更应该向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被抬着回来?”我有些生气的白了他一眼,随即转过身对着小顺子说:“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爷抬进去?”
“是!”
踩在铺满落叶的青石板路上,我却完全没有办法好好领会从脚底传递的酥软感觉。我急急的跑着,凌乱的抹下眼底溢出来的泪。
“去把我的药箱取来!九爷!”我的眼睛睁的圆圆的,这个人从哪来冒出来的!而且他那一向俊美的容颜上竟然隐隐约约的浮现着几个红红的手指印。九爷对我脸上的惊讶完全视而不见,只是对着我淡淡的说道:“今日皇阿玛大发脾气,十四弟恰好撞在了枪口上,挨了二十大板。好了,现在我已经安全的把十四弟送回来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哎!”我本是在消化着九爷说的话,但见他已转头,便又急急的出声。九爷的身形一顿,微微侧过身,浓密的黑眉一挑,定定的看着我。我轻轻的回答:“谢谢九爷,蔓琦建议九爷先用冰敷脸上的伤消肿,过一天后再用毛巾热敷。这样会好的比较快。”
九爷的面色不变,只是向我轻点头,然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看着他的脸色,我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们一个挨了板子,一个被赏了耳光!
正房中人影幢幢,就在我去取药箱的这么一会儿工夫,芊若,傲姗,尔岚还有凝雪竟然全都聚齐了。我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姐姐?”眼尖的凝雪见到我,似乎是在迟疑着什么,这个小丫头在我受了伤之后一直表现的不大正常,没了之前的活泼,有时竟会发起呆来。
我心中本就怀着担忧,听到凝雪叫我,便硬着头皮进入,众人看到我都是悻悻的,我也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她们上演什么“姐妹情深“,便轻轻向芊若点了个头,径直穿过人群,来到胤祯的床前。一个面熟的太医正在把脉,而床上的胤祯趴着,眉头轻皱。
看到太医睁开了眼,我急急的问到:“太医,十四爷的病怎么样?”
太医的手轻轻的摆了摆,慢慢的说道:“格格莫着急,十四阿哥正年轻,身强体壮,待老臣开个方子让十四爷按时服下,再在伤处涂上一些金创药,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我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扬声道:“沫儿,去送送太医。”
“你们也都下去吧!”我的话语刚落,便听到胤祯的沉声吩咐,我本想开口拒绝,可是看到大家都恋恋不舍的转头离去,我也只得先跟着人流往外走,心中思量着有什么好的法子能够让伤口愈合的更快,对了,还要去厨房看看刚刚太医开过的方子……
手中端着刚刚去找的芦荟,我无视在门口守着的小顺子,准备推开门向里走。
“格格!”小顺子突然挡在了我的面前,脸上是略带讨好的笑:“爷刚刚吩咐过了,不见如何人。”
“我要给爷上药,你让不让?”我用我仅存的一点耐心,温和的问着。
“奴才刚刚已经给爷上过药了,现在爷已经歇下了,格格不必担心。就去格格先回去吧。”小顺子竟然还积极的伸出手帮我引路。
“让开!”
我一步绕开小顺子,直接把门打开,胤祯仍旧闭着眼睛,以刚才的姿态趴着。
“请格格不要为难奴才!”小顺子担心的朝胤祯的方向看过去,扑通一下跪了下去。我刚要回答,便听到胤祯有些嘶哑的声音:“小顺子,你先下去吧!”
门被轻轻的关上,我有些生气的瞥了他一眼,他仍旧是闭着眼睛的。
我忿忿的拆下芦荟,见他如此一副模样,满腔的怒气又实在不忍发作,只得坐在一旁,轻轻的撩开他的袍子。
我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竟然让榻上的人儿剧烈的颤了颤,我不由自主的抬头,看到胤祯正在艰难的回头,脸上还带着一抹惨白的微笑:“蔓琦,刚刚小顺子已经给我上好的药了,你不必再费心,回去休息吧!”
听到他这话,原本被心疼掩盖的怒气一下子顶了上来,我板起脸生气的问:“你今天究竟是怎么了?先是让所有人出去,我不想让你为难,所以就走了。可是后来你竟然把我关在门外,还有刚刚,我做错了什么?”
“蔓琦……我不是这个意思。”胤祯的额头上冒出了许多细密的汗珠,他的胸口剧烈的伏动着。
“那就让我给你看看。”不由分说,我一把撩起他的袍角,因为生气,我的动作有些又大又急。可是手上的动作还未停止,我便发觉泪一颗颗滚了下来,接连不断,怎么也止不住。
作为一名医学生,即使是在这里呆了几年,也不应该畏惧这种画面。更何况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伤,可是为什么我握着芦荟的手越攥越紧,看着他的伤,我竟然不知要如何为他上药。
胤祯见到我红了眼眶,赶忙安慰我,无奈他丝毫动弹不得,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蔓琦,你别哭啊,太医都说了我没事的,而且我也不疼。”
不疼?怎会不疼!他痛的连脸色都是煞白的,我吸了吸鼻子,言语中带着淡淡的哭腔:“你忍着一些,这芦荟涂上可以加速伤口愈合。”
我的手慢慢的向他的伤口移动,原本应该熟悉的动作在此刻做起来竟然是这般的艰难,我的手一直在不停的颤抖着,颤抖着……
“蔓琦,你怎么看你比我还痛苦啊?”胤祯可能终于看不下去我难过的表情,故作轻松的说到。
“叫你逞强!”我却丝毫不买他的帐,见他还微笑着,心难过的要死:“明明就很痛,还强撑着……”
“不痛,真的不痛,还感到凉凉的,很舒服。”他轻轻的挪动着身子,眼中的笑意是如此的真实。
不满的白了他一眼,我终于将心底的疑惑脱口而出:“你究竟干了什么让皇上这么生气?”
胤祯眼底的笑意凝固于这一瞬间,眉宇间平白冒出了一股怒气,我有些不明所以,也只能锁住他的眼睛,等待着他的回答。
“太子被废后,八哥很受器重,我们都觉得八哥是很合适的人选,便向皇阿玛推荐,谁知皇阿玛知道后大发雷霆,说八哥是柔奸成性,妄蓄大志,还诬陷八哥与党羽相结,谋害太子,我和九哥实在看不过所以才冒死进谏。”
“冒死进谏?”
“我向来和八哥情深,又任何能置身事外?”胤祯见到我的反应后,急急的补充着,言语中全是理所当然,没有想到他和八爷的感情竟是如此的深厚,怪不得上次他对于八爷安排凝雪这件事没有拒绝。不过这个凝雪,似乎什么都没做过……
打住,现在不是思考凝雪的时候,虽然我明明知道八爷最终的下场,可是我要如何劝说才能让胤祯离开这个八爷党呢?
门外似乎有人在叫喊着什么,隐隐约约听到小顺子说:“爷已经吩咐了不准任何人打扰,还请……您不能进。”
“爷,凝雪看天色已晚……”手中端着晚膳的凝雪不顾小顺子的阻碍冲了进来,嘴中还解释着什么,可是见到我后她的眼神一滞,似乎是愣了一下,而后又恢复了平静,似乎刚刚出现的表情只是我的眼花。她继续的说着:“姐姐,你也在这里,真的是太好了,我看到爷这么晚了还没有传膳,便自作主张的端了过来。还请爷不要责罚。”说着凝雪向着胤祯行礼,眼眸间似乎有温柔流转。
我看向窗外,天已经黑尽了。我一边自责着自己怎么能让胤祯在受伤之后还挨饿,一边对着胤祯使眼色,半响后胤祯才敛着眉答道:“下不为例。”
凝雪的灿笑顿时有些惨然。
“那凝雪就不在这里打扰爷和姐姐了!”
胤祯竟然闭着双眼,完全无视凝雪的话!我有些尴尬的笑着,忙积极的回应道:“凝雪,谢谢你送饭过来,我真的饿了,那你先回去休息吧!”
冷清的月光下,凝雪的背挺得笔直。
胤祯毕竟是年轻,又是习武之人,不过是一个多月的光景,他的伤竟好的差不多了,而我的伤,也基本上愈合了。
这期间三爷,八爷,九爷,十爷都来探望过胤祯,只是不见胤祥,想来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有了隔膜了吧,虽然两人的性子相投,做事又都光风霁月,但是有些事情是不得不避讳的。
一大清早就听到小顺子来传话,说皇上早上召胤祯入宫,午膳就不必等他了。心中当然是一喜,不过一想到他们九龙夺嫡之间的尔虞我诈,便觉的浑身发冷。
乱云在天上狂吼,灰黑色的天空被压的低低沉沉的,我的眼前偶尔有几朵洁白的雪花掠过,却又不知被狂风吹到了何处。我聚精会神的看着窗前瞬息万变的景色,却漏看了天边那一闪而过的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