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您别生气了,爷对您的心您还不明白吗?今日爷的话说的是重了一些,可是……”
“那还是我的不是了?”我突然睁眼,严厉的看着她。嫣儿对我倒也了解,仍旧是用热的帕子擦拭着我的双眼:“您进门以来,哪一件是爷不是依了您的。您多想想他对您的好。”
“行了,我累了,你们就下去吧。让我自己一个人静一会儿。”
“可是您还没有用晚膳。”
“我不想吃。下去吧。”
闭上眼,眼前却是他的怒目,他的笑颜,挥之不去。原来,他从这么早就已经对我和霍瑾的关系不满,确实,我们的关系搁到现在真的不好解释。可是他怎么可以这样污蔑我?怎么可以……
再次睁开双眼,天已经蒙蒙亮。雾蒙蒙的天空,用沉重的灰替代了原本的清透的蓝。窗户外的枯树上已经没有了一片树叶,干枯的枝丫狰狞着,一阵风吹过,那孤零零的丫杈怯生生的颤抖着,他们无所依,无所靠,就这么赤裸裸的迎接着大地的考验。它们悲伤的神情太过浓重,让人无法想起它曾经是怎样的葱翠茂盛过。
满床明月满帘霜,被冷灯残拂卧床:心上突兀的冒出白居易的这句诗,然后便是自嘲的笑,它所描写的场景与我现在的情景竟有几分相似呢。
房门被轻轻的开启,探出的是嫣儿的小脑袋。“格格,您醒了?要不要再去寝室躺一会儿,您昨晚……”
“不用了,我起了。”不经意间,竟然从唇中溜出了一个小小的叹息。然后便是讥讽的笑:我在叹息什么,在期待着什么?他,昨晚怎么可能过来?而我自己,又是什么时候成了那些日日“缦立远视,而望幸焉。”的一员?
不断着摇晃着脑袋,就是不想让他再出现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故作高兴地将所有医书都抽了出来,然后将他们全部摊开在水墨长桌上,整整一个上午,我将自己掩埋在其中。沫儿嫣儿见我这幅样子,也不敢打扰,不过是端了几碟相貌雅致的点心,又沏了一壶芳香四溢的西湖龙井,便蹑手蹑脚的走出了房间。
时光,有的时候似箭,如梭,可是有的时候却又如屋外缓缓的水流一般,竟然流动的如此缓慢。我骗的了他人,却骗不了自己。虽然我的眼睛盯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小楷,可是却没有一个字进入我的心里——没有一个字。一个上午,我竟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眼睛涨涨的,溢出的都是苦涩。唉,我深叹一口气,终于放下医书,向门外走去。去透透气吧!
屋外也是满眼的萧条。刚刚来到这里时,我见到的是妖艳的牡丹,娇艳欲滴的雏菊,高贵雅致的白玫瑰,姿态各异的睡莲……
可是现在,改变的仅仅是季节吗?
随意倚靠在赤色长廊的一角,不知该何去何从。
“你不能进去,爷吩咐过没有他人的同意是不可以进入这里的。”是贺炜的声音,语气里全是焦急与无助。
“你们格格在我们主子身上剌了那么长的一刀,现在我们主子疼的难受,怎么,她就想躲在里面什么都不管吗?”清脆的声音,却是咄咄逼人的语气。好厉害的小丫头。我缓缓起身,想要出去看看。
“你刚刚说了什么?”冷峻的声音凭空响起,让人感到无限的陌生。可是我的心头却顿然一喜,他,来了么?
“爷。”似乎是二人同时诧异的叫了一声。我看不见他们的样子,但仍旧可以听到悉悉碎碎的衣服声还有咚咚的磕头声:“爷,奴才给爷请安。”
“你刚刚说的她,指的是谁?”我穿过长廊,隐约可以见到他们的身影。胤祯的眼睛不屑的瞥着那个小侍女,眼神中全是凌厉。
“奴婢……可是爷,我们主子的身子不好,想请格格过去看看。”那侍女竟然开始呜咽,不住的磕着头。
听到他这样护着我,心中暖暖的,可是那股委屈感却也开始再次翻滚,我用手使劲攥着身旁的柱子,牙紧紧的咬着嘴唇,就是不肯松开。
那侍女淡淡的哭泣声传来,心中暂时放下了我与胤祯的结缔,尔岚那边难道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我深呼一口气快步走来,别扭的不去看胤祯,甚至未作任何停留,不过是留下孤零零的一句话:“别着急了,我过去看看。”
见到尔岚的时候,她的面色已经有了些许的红润。人也不像之前那般憔悴了。眉峰处高高隆起的鼓包像是刻意按上去的,显得僵硬而又不自然。看来,她不过是想生些事端。
“姐姐哪里不好?”我垂下眼帘,面无表情的问。
“这么长的一个疤,痛,好痛。”她演的十分投入,头不安的晃动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啊!爷,您怎么现在过来了!”她的脸上突然出现了惊喜的表情,随后就感觉到气氛不对,立即又换上了之前那副模样。
“我之前说过,伤口疼痛是正常的,看这样子没有什么问题,现在的天气也非常利于伤口愈合,大概5天后就能拆线了。”我淡淡的说着,刻意忽略身后入炬的目光。
“可是……”尔岚还想再多说什么,可是我却径直转身离开了,她的戏原本也不该是演给我看的,更何况,关于胤祯,我还不想理他。
垂着的手突然被人紧紧的握着:“你见了我不行礼,难道离开的时候也不会行礼么?”低沉的声音,压抑着某种情绪。
本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行礼么,又不是没有做过,可是这当着尔岚的面,我的膝盖却是愈发的僵硬起来。只得生硬的想着胤祯吐出几个字:“你——究——竟——想——怎——么——样?”
胤祯的浓眉一挑:“我给你解释的机会。”
切!谁稀罕!我狠狠的白了他一眼,然后——拂袖而去。
芙蓉露下落,杨柳月中疏。冷清寡淡的月,凉如水的夜里,听到的唯有叹息。
后悔么?或许吧,真是恨死了自己的倔强,可是却无法改变。
今天的胤祯,着一身黑服,浑身没有一丝亮色,让见到的人感到深深的压抑。他的脸颊有些不合时宜的苍白,眼睛里竟然有了些血丝——他没有休息好,是因为我么?
不是没有心疼,可是竟然如此“趾高气昂”的对我说:我给你机会解释。难道我就这么卑微么?眼睛没有焦距的看着窗外,许久,才听得一声浓浓的叹息。
“唉,格格,您这又是何苦呢?”沫儿递过来一杯牛奶:“您这些日子都没有好好吃饭,喝杯热的牛奶安神吧。”
手中紧紧的握着那乳白色的液体,让它的温暖一寸寸的传递至掌心,只可惜,也只能到掌心,无论如何都无办法再进一步了。
门被匆匆的推开,我眼睛一亮期待的看向门外,随即却又暗了下去,眼前出现的是贺炜的身影:“格格,十三爷托人带话过来,他明日会过来找您。”
胤祥吗?我的眉头微挑,是出了什么事?
“好,我知道了,你退下吧。”轻轻的挥手,心下写满了不解,他怎么会找我的!
连续几日的雾蒙蒙,终于在今日换上了新的面孔。太阳慷慨的撒着金辉,给房屋里的每一寸都镀上了金光。羞涩了很久的雏菊终于愿意在今日绽开笑颜。可是对于我,也许还没有到微笑的季节。
拐角处,一身素白的胤祥英姿勃勃的走来,见到我却蹙起了眉头:“你和十四弟是怎么了?一个个的弄得那么憔悴,他在八哥那里发疯,就连我都听说了。”
“我怎么知道。”将脑袋转向一旁,我幽幽的说。
“唉,你们啊,一个比一个倔!昨日十四弟在无逸斋一直心不在焉的,后来被皇阿玛责骂。”胤祥摇摇脑袋,无奈的说着。
我垂眼做了一会儿,慢慢的开口:“他竟然怀疑我和霍瑾做了苟且之事。”
“什么!”胤祥赶忙扶住差点被他碰倒的茶杯。“为什么啊!”
“他听信他的各种福晋的话,就是不愿意相信我。”我轻描淡写的说着,心中却似乎有一团解不开的棉絮,剪不断,理还乱。
“那是你根本就没有向我解释!”怒气冲天的话语从门外传来,贺炜的声音被他生生的压了下去,在极低的气压下孤零零的飘着。
我也站了起来:“你既然已经把罪定好,我又何必解释。”
“你!”四目相对,谁也不肯示弱。
胤祥赶忙过来解围:“十四弟,你也消消气,咱们坐下好好说好不好?”说着,他将我和胤祯生生的按下。“蔓琦,咱们至少要把话说清楚啊!”
“霍瑾是我的朋友,这你们都清楚。而且他可能是最了解我的朋友,我们认识很多年了,所以我在新婚第二天去看他,想和他分享我的幸福。而对于那个鸽子,确实是我们联系的一种方式,他开了一家西医诊所,有的时候可能需要我的帮助,或者说我们互相帮助,上次的手术,也是因为他及时的送来工具才能成功的。而对于他上次为什么会来这里,根本原因是他知道我为你的福晋做手术后我晕倒了,胃痛本就是我的宿疾了,所以他是来关心一下。至于什么苟且之事——”我转头盯着胤祯:“我不知道,也不知道傲姗是怎么知道的。”
胤祯紧绷的脸颊刚刚出现一些柔和的线条,却突然又紧绷起来:“你有胃痛的宿疾?怎么没有好好请太医来看看呢,而且你自己的医术也很高明,怎么没有给自己好好看看?怎么这样不小心呢?”
他突然走到我的旁边,轻轻的将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霍瑾的事,确实是我自己太多心了,我听到傲姗那样说就莫名其妙的生气了,看到你竟然将他送到府门口还不回来,就更生气了。你们关系好的都让我嫉妒了!而且,你确实公然违背了我的意思,我早就在府中宣布了蔓祯小筑其他人不可以随意出入的。”
我将头埋在自己的怀中:“这个是我疏忽了嘛,对不起。”
胤祯突然在我的身边坐下,将我拥入怀中。我看着对面的胤祥,不满的瞪了他一眼,极力让自己坐正。
“行了?看来我的任务也完成了。”胤祥露出了他的招牌笑容。
“蔓琦,十四弟的福晋难产是你解决的?”胤祥突然提出这样的问题。
“对呀!”我无力的啄着脑袋:“明明自己顶着风险去给人家动手术,结果手术成功后竟然还不落好,被人以为我是故意在她们的肚子上开了一刀。正在处处找我的麻烦呢!”说着,我再次瞪着胤祯:“你不会也以为我是故意的吧,十四爷?”
胤祯和胤祥都面露难色,胤祯开口:“蔓琦,我一直很好奇,你真的是把尔岚的肚子打开,然后将静雅取了出来?”
静雅?原来尔岚的孩子名字叫静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