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艳阳高照,军队例行列兵操练,楚云奕兀自在军营中踱步,心中自有思量。正欲出帐视察检阅,却与来人撞个满怀。
“报——将军,外面有人压着齐眉回来了!”
云奕急急出帐,只见齐眉被两个兵卒按跪在地上,被绳索束紧了双手,嘴里塞着大块的布料,呜呜呜的说不出话来。霍子虚立在旁边,也不说话,就等着云奕裁夺的样子。云奕仔细端详一番,这齐眉的一举一动顿失了那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英伟雄姿,难道……
“来人!罪臣齐眉竟敢私自越狱,无视恩典,无视法纪,罪应处斩!现已抓获,即可押送刑场,即时行刑!”云奕的命令不容置疑的坚毅,霍子虚捋捋胡须,笑意闪烁。
正午的太阳刚一偏过头顶,刽子手上锃亮的刀刃上就漫过了蜿蜒的血蛇。那支支吾吾半晌却未说出一个字的齐眉,还未来得及闭上眼睛,脑袋就滚到了十里之外,而后,竟被一只秃鹰飞快地衔走了。云奕命人将无头的尸首下葬,便翻身跃上马背,驰骋回了军营。
走到帐子中的时候,门帘半掩着,里面传来霍子虚问话的声音,“你是怎么回报的呢?”
“小的跟王后说,那楚云奕谎称王后曾密诏他暗自调查齐眉,让我们不可立刻斩首,可正当小的打算回来禀报的当晚,就有齐眉的党羽前来营救。楚云奕一届书生,竟懂得将计就计,把同党一并抓获,今日就赴刑场通通斩首。看来,他对王后并无二心,只是急于要在军中树立威信,铲除异己。小的还说,同党共抓获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个牢头,叫赖三,另一个是个出色的士兵,叫降龙。”
“嗯,说的不错。穆茗,云奕已经知道了你是我的细作。不过日后,还要向之前那样针锋相对的相处,否则,若被他人瞧去了端倪,连本将也无法保你了。”
好个老狐狸,原来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他竟能料定我会看出那个齐眉是假的,然后还不犹豫的斩首,又颠倒黑白的将实情不失偏颇却立场倒置的呈现在王后面前,好生厉害。那瓶齐眉的解药,定是穆茗故意留在现场的,伪造成同党来就的样子,同时又是一计调虎离山,让我分散注意力而忽略他的逃走。
穆茗适时从身边经过,只一个眼神的交换,云奕自是心领神会。进入帐中,云奕直接切入主题,“齐眉呢?你把他放了还是杀了?”
“当然是杀了!你不是都看到了么?咔呲……身首异处。”霍子虚四十多岁的人了,还学着七岁顽童的模样,在自己的脖子上边比划边说拟声词。
“我要听的不是这些废话,我是问真的齐眉。”云奕不会转弯,只是有什么就都抖出来了。
“真没劲……又被你发现了。”霍老头玩着长胡须,扭扭捏捏像个邻家姑娘,“说说,怎么又发现了?”
“那还得靠您的一番苦心提示啊!这抓回来的齐眉竟被捂住了口,明显就是不让他说话呀!依你霍子虚的功力,想不让他说话很简单,打晕了带回来,或是干脆毒哑了多好!你用布塞着,这种最笨最直接的方法无非就是想让我在短时间内心领神会,你不想让他说话,他一开口就有破绽。再看他那眉宇之间的气质,断然不及齐眉将军的百分之一。果不其然,砍头之后,他的头立刻被秃鹫叼去了。若我猜得不错,这个冒充齐眉的,便是那个叫赖三的牢头!你不叫那个降龙来易容,就是觉得他和齐眉的气质反差不大,怕我认不出。您可真是用心良苦呢!不过平心而论,这会易容之人真是厉害,是穆茗么?”
“你不需要我了……”霍老头失望地绞着手指,“你都不需要我为你揭晓答案,你都知道……你不需要我了……”一边着了魔一样念叨,一边走出门去,这样让人浑身发麻的撒娇方式令楚云奕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浑然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个老顽童。一时竟忘了追问真正的齐眉身在何处。这件事情总算风平浪静,还让王后自断爪牙,简直大快人心,此时若是在离世城,便一定找月霜和星晓一起痛饮到天明再回去。仅仅两日的光阴,却是体会着与闲逸宫中生活迥然不同地紧迫与疲惫,星晓,你在宫里还好么?有没有挨打?你又在计划着什么呢?月霜……月霜……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大胆楚云奕,竟然斩了我的降龙!”妖异的夫人因怒目圆睁而显得精神抖擞,幽暗的佛堂似乎都为她的眼神点亮了一般,几个在阴影里的丫头谦卑地低着头,在这主子面前,多说一个字或是少说一个字,都是死路一条,所以更要谨小慎微,不可有半点疏忽,此刻谁也不敢接话,就放任这女人自言自语,“我倒要看看,你这党同伐异的决心这么大,究竟是为何?……来人!摆驾夙愿阁!”
昨夜下了场小雨,空气陡然凉下来,却也因此变得格外干净而潮湿。窗外的芭蕉叶被水滴压得颤颤巍巍,风若能助推一把,一定飘落在窗前呆坐的人的脸上。星晓背上的旧伤复发,疼得难以入眠,竟然就这样坐在窗边整整一个晚上。晨光熹微时,天边的骄阳把蓬勃的万物镀上金边,恍然若在天堂。星晓的心情便莫名的好了起来。云奕,此刻身居高位,更是众目睽睽,疲惫的你是否也有机会欣赏这样美丽的夕阳?星晓托着腮,望着远方。
“准备一下吧,祁光王后正朝夙愿阁来。”酿沉不咸不淡的声音如云烟飘过,顷刻连人影也见不到半个了。
星晓急急忙忙的对着镜子梳妆整理,插上最后一个珍珠簪时,珠光宝气的祁光王后摇曳生姿的走了进来。
“呦!还起得挺早嘛!还是……夫君不在家里,睡不着呀?”那女人凤眼一瞥,尽是不必言明的讽刺。
星晓有些慌张的问道,“驸马,他在军营可好?”
“好好好!好得很呢!”王后纤眉紧蹙,“他新官到任,便把大将军齐眉斩了!铲除异己真是颇有效率呀!”星晓暗笑,齐眉将军死了,你高兴还来不及,此来这般生气,定是云奕折了你手下一员大将!
祁光王后看向星晓,却转怒为笑了,“为你的夫君得意呢是么?那么你猜猜,白月霜和你之间,他会选择谁呢?此番攻打孟国的战役,他如此英勇,是不是要把白月霜当做俘虏掳来当正室啊!夙筱公主,同样是孟国的千金,你这个杂种终究比不过人家那个纯种的,本宫……真为你不值啊!”她佯装滴泪的样子简直令人作呕。
“他当然会选择我。”他当然会选择白月霜,星晓口是心非,却还镇定自若、信心满满的样子。“楚云奕这一辈子,只会是我的男人。他与白月霜的三年之约嘛,只不过是年少的悸动。如今是我让他功成名就,聪明的男人都会知道究竟该选择眼前唾手可得的金山银山,还是天边遥不可及的一轮满月。再说,他若想与月霜修得百年之好,怎会效力于她的敌国?以掳来的方式俘获芳心,月霜那般烈的女子,纵使留在身边,也会恨他一生一世。他现在想要参军,不过是在和我表决心,告诉我他会在我身边一辈子!”
星晓笃定的神情无端惹怒了祁光,她抬手就是一记耳光,狠狠扇在她的有脸上,“混账!竟敢跟我如此说话!好哇!我倒要看看他是有多么爱你!要江山还是要美人!”祁光狠狠瞪了星晓一眼,拂袖而走。星晓知道,一场关于她的浩劫,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