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书凑到鼻端,轻闻了闻,我见状,掩嘴偷笑,心中暗道,爱惜你的书也不用到这个程度吧。
心中未及细想,伸手到他面前,说:“奴婢记着呢,已将手膏换了。”话刚说完,我就发觉自己这个动作好像在暗示什么似的,极为不妥,不禁脸有些烫,忙将手收回,背到身后。
他微微一笑,“我知道!”我轻轻应了声,越发觉着不好意思。
他可能觉得我现在的表情颇为滑稽,也不吭声,只是一味地看我。
我装作不以为然地回视着他,说:“将军是不是觉得奴婢又丑又钝,像百戏团的丑角一般?”
他静了会,笑道:“如果连姑娘这般都算是又丑又钝,那如在下这般的岂不是只能重回娘胎,再世为人了?”我“噗哧”一声笑出声来。
两人相视笑了会,他又道:“连贺公子都赞姑娘冰雪聪明,本来他想向在下讨了你去,不过我没有答应。”
我一听,心中几丝不快,立即敛了笑容,心想,我又不是物件,岂容他讨来讨去的。可现实就是如此,我一个奴婢,在他们眼中说不定就是个物件。
我没有说话,只是低头静静地看着地面,他见我情绪急转直下,忙道:“姑娘不要误会,贺公子本想让姑娘去当他的侍女,我反复权衡,没有答应他。”
我轻点点头,他不答应是对的,侯承远一直希望我去他的营帐,我始终没有答应,若李琰答应了贺逻鹘的请求,侯承远必定会跟贺逻鹘再起冲突。
我抬头望向李琰,借着烛光,瞥见他眼角眉梢间已有了几许疲惫之色,他如此年纪就要撑起这一营的大小事务,飞骑营中无小事,就连我一个侍女的调动都牵连了太多的事情,让他不得不反复权衡。
我想起林牧监的那番话,南山马场寄托了皇上消灭突厥、振兴大唐的全部希望,而飞骑营又何尝不是寄托了皇上想要建立一支无敌于天下的骑兵的全部希望呢?没有一支强悍的骑兵部队,消灭突厥、振兴大唐这一切就只是空谈。
天子的期望如同千斤巨担般压在他看似单薄的肩膀上,我看着他,心中千种滋味,百般感叹,口中不由说道:“天色不早了,将军可是有些乏了,奴婢为您铺好床褥,将军早点歇息吧。”
他看着我,抿嘴而笑,道:“那就劳烦姑娘为在下先铺好床褥,在下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姑娘今日也操劳了一天,若是累了,铺完床褥后可先回去歇着了。”
虽有些疲累,但我强自提了提精神,摇头道:“奴婢还不累,还是等到了时辰我再回寝所吧。”
李琰道:“既如此,请姑娘自便,在下去外帐处理公务。”他将手中的书递回给我,便出了内帐。
目送他步出内帐,我回身缓步行至榻边,为他铺好床褥,并在榻边的熏炉中添了一小把兰花香。看着还有一些时间,复坐回灯下看书,也不知是确实乏了还是受了熏香的影响,看了不多会子,人已昏昏沉沉有了睡意,一手支着头强自撑了半晌,却终究没有抵挡住睡意侵袭,将书搁到一旁,自顾趴在案上梦周公了。
黑甜一觉,醒来时瞥见膏烛还剩下小半截,身上不知何时披了件玄色大氅,我直起身子,半探着向外帐张望,却已不见李琰身影。低头轻叹口气,瞅见案上显眼处用镇纸压着页纸,我将纸拿起凑到灯下细看。
上书:“守柔”、“居后不争”、“寡欲”几个大字,下面又附着一行小字,“赠与姑娘,望细作体悟。”字迹铁划银钩、力透纸背,应该是李琰的手笔。
“守柔”、“居后不争”、“寡欲”,他是想提醒我什么吗?心中一阵琢磨,却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遂将纸条贴身收好,暗暗盘算,等李琰有时间再请教于他吧。我将身上大氅脱下,叠好后放在李琰的榻上,吹灭了灯,自回了寝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