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树小道上,苏紫桥认真聆听着,江寒月僵硬的双腿,踏在土地上坚实的声音,是她最喜爱的天籁。假如他的腿可以好,可以再次站起来……
“小姐,又来了大夫。”凝儿匆匆赶来。
苏紫桥皱了皱眉,这几天总有一些冒牌大夫前来,虽然她在张榜之前,已经想好这种可能,但却没想到,竟然会泛滥成这样。
“带我去看看。”
苏紫桥跟着凝儿前去,看到一个身着儒衫的老者,头发花白,但精神似乎很好。
“就是他。”凝儿指着老者道。
“你是大夫?”苏紫桥走到老者身边,问。
老者捋了捋胡须,道:“既不是大夫,在下又为何而来呢?”
苏紫桥打量着老者,蹙眉道:“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你要是来滥竽充数的,最好趁早离开。”
老者闻言,笑了笑:“老朽不敢自称医术高明,但老朽的确是正儿八经的大夫。”
看样子,老者似乎不像在说谎。
“好吧,你跟我来。”
带领老者来到房间,苏紫桥将江寒月推来。
“你看看吧,他的腿怎么才能治好?”
老者自身边的木匣中取出几根银针,分别刺入江寒月腿部几处穴道。
半晌,老者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仅仅是一个简单的表情,却让苏紫桥的心立刻沉到了谷里。
“这位公子的腿,并非没有办法根治,但时间上,可能会有些长,老朽不才,没有办法让公子的腿立刻恢复。”老者拔出银针,叹息道。
苏紫桥急忙问:“真的没有办法吗?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愿意尝试。”
老者沉吟半晌,缓缓道:“老朽能做到的,只有让这位公子的腿疾不再恶化罢了。”
苏紫桥失望道:“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办法吗?”
老者道:“老朽为公子打通腿部几处重要穴位,可使双腿经脉不再淤塞,这期间,你们可以在寻访其他名医,也许会有一线生机。”
望着江寒月依旧僵硬的双腿,苏紫桥无奈地点点头:“那么,就只好麻烦大夫了。”
老者微微颔首,又自匣中取出数枚银针,分别刺入江寒月腿部:“老朽建议二位去京城看看,那里有很多大夫,听说最近还出了一个年轻有为的名医,虽然年岁不大,但医术了得,二位不妨前去一试。”
京城?
又有回去了吗?
如果见到他,她该怎么办呢?
江寒月的腿还没有好,她不可自私。但是……
“您老慢走。”正自沉吟间,凝儿已经送走了大夫。
“别担心,我并不想去京城。”江寒月看出了她的心思。
“怎么可以?”苏紫桥坐到他身边,为他拉下裤管:“你的腿总是要治的,总不能一辈子坐在轮椅上吧,只要有一点希望,我都不会放弃。”
“回到京城,你就会见到他,是吗?”江寒月问。
她闭上眼睛,回道:“我不知道,也许……我会忍不住去见他。”
江寒月一把抓住她的手:“那样你就会离开我,是不是?”
“你的腿……”
“不要说我的腿!”他打断她,目光深深:“我只问你,你会不会离开我?”
她轻轻抽出手,眸光闪烁不定:“江寒月,我会试着和你相处,试着与你一起生活,但我不能保证,我会忘记他。”
江寒月松开她,微微苦笑:“是我多问了,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没有谁对不起谁。”她垂下头,额前的刘海挡住表情。
“我不逼你,如果那时候你还爱着他,就和他在一起吧。”江寒月淡淡说着,平静的语调下,是哀痛神伤的表情。
“我……”她先说些什么,却卡在喉口。
“快去准备一下吧,我们去京城。”江寒月说完,双手推着轮椅出去了。
苏紫桥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又酸又涩。
翌日。
冥教外停着几辆马车,白祈推着江寒月走出来,微一用力,就将江寒月连人带椅一起抬上马车。
苏紫桥在一旁看得惊叹,她这一辈子也没见过有这么大力气的人。
此次出行,只有几名冥教弟子和白祈同行,朔留在冥教处理内部事务,苏紫桥为了给凝儿和朔创造机会,就没让凝儿跟着。
“只带这些人安全吗?”苏紫桥担心地问。
江寒月毕竟是冥教教主,况且周泰还生死未明,万一又率人半路拦截,他们岂不是很危险。
江寒月对她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你以为我双腿废了,就什么也做不成吗?别担心了,我们不会有事的。”
苏紫桥撇撇嘴:“自大狂。”
“我这不是自大,是胸有成竹。”
“好吧,就算是你是胸有成竹,但如果真的遇到危险,你就别再管我了。”她转开头,径自去看窗外的风景。
江寒月哭笑不得:“你是在生我的气还是你自己?”
她头也不回:“我哪有生气。”
“你明明生气了。”
“我没有。”
“真的吗?”
苏紫桥终于回头:“你烦不烦,没生气就是没生气,你怎么跟个老太婆一样!”
江寒月看着她,半晌,忽而噗嗤一笑。
“笑什么?”她皱起鼻尖。
“总算正常了。”江寒月笑道。
“什么正常了?”她斜睨他。
“这些日子你总板着个脸,一点也不像你,现在总算回归本性了。”
“回归本性?”她眉头皱得更深,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对劲。
“是啊,愁眉苦脸好像不是你的个性,会不会跟我在一起的时间太长,感到闷了?”他静静看着他,玩笑的口语下,却是极为认真的表情。
苏紫桥露出一副夸张的表情:“不是吧,你竟然这么聪明,连这个也能猜出来。”
江寒月摇摇头,对她宠溺一笑:“坏丫头,就不能说点让我高兴的话吗,非要这么埋汰我。”
苏紫桥砸着嘴,“是你自己说的,我又没有逼你,不过认真说起来,我倒觉得是你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太长,竟然变得这么啰嗦。”
江寒月赞许地笑起来:“这句话听得舒服。”
苏紫桥得意地笑:“不知道吧,我是特意为了让你高兴才这么说的。”
江寒月不反驳,只看着她笑。
被他笑得不好意思,苏紫桥急忙转开脸,将目光投向车窗外。
“唉,不跟你说了,外面风景这么好,不看可惜了。”
赶了一天路,傍晚时分,几人在一处小镇的客栈落脚。
晚饭过后,苏紫桥按照大夫的吩咐,为江寒月按摩活穴。
“我觉得你的腿一定可以好起来,你信不信?”苏紫桥晶莹的脸庞,在烛火照耀下,泛出一层迷蒙的红晕。
“我不在乎这些。”江寒月很煞风景地道。
苏紫桥气得鼓起腮帮子:“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给自己多点希望不好吗?”
江寒月摇摇头:“我真的不在乎。”
苏紫桥彻底无奈了:“讨厌死了,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我……”江寒月正要开口,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摔打声,兼杂一个女子的尖细喊声。
苏紫桥心中一惊,怕是丹妃又找上门,慌忙出门查看。
只见客栈大厅里一片混乱,人群中间站着一名女子,还有两个身材壮实的大汉,和女子面对面。
女子叉着腰,大喝一声:“两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打本姑娘的主意!”
其中一名大汉瞪着比铜铃还大的牛眼,咋呼道:“臭娘们,你知道大爷是什么来头!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你不想活了!”
女子冷冷一笑,不屑道:“我管你什么来头,本姑娘就是看不惯你们这种败类!”
“臭娘们,你再说一句!”大汉火起来。
女子瞥了两人一眼,傲然道:“你们就这么贱,非要听人多骂几句才肯罢休吗?真不害臊!”
“臭娘们找死!”大汉怒火中烧,一拳大向对面的女子。
女子轻盈一转,躲过了大汉的攻击,随即右腿横扫,大汉一不留神,被绊了个狗吃屎。
“哎呀,怎么行这么大礼,我可受不起!”女子掩嘴娇笑。
另一人眼看同伴受辱,恼羞成怒,抡起手边的大刀,一刀砍向女子。
这时,人群中同时爆发出齐齐的抽气声。
眼看厚实的大刀就要砍到女子身,却见她急速一转,右肘狠狠撞向大汉的肋骨,大汉闷哼一声,扑跌在地。
“哎呀,又是一个行大礼的!”女子笑得更加灿烂。
“妈的,臭娘们!”大汉爬起身,恶狠狠瞪着女子:“你给老子记住,我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怎么,你们还想挨打,真是贱骨头!”女子轻蔑道。
两人眼看斗不过女子,只好灰溜溜离开了。
这时,人群中爆发中一阵热烈的掌声。
“姑娘身世神勇,这两个地头蛇嚣张惯了,今天有姑娘代为教训一番,真是大快人心。”有人站出来赞赏。
“是啊,姑娘真是女中豪杰!”
“不错,今天姑娘的饭菜钱,我全请了!”
女子不好意思挠挠头,道:“小意思,小意思,大家不必如此。”
站在楼上的苏紫桥眼睛一亮,”咚咚咚”跑下楼去:“方盈!”
女子感觉有人再喊自己,一转头,正好看见飞奔而来的苏紫桥:“是你!”
苏紫桥在方盈身前站定,不确定地揉揉眼:“你……没死?”
方盈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我哪里能那么容易死呢!”
苏紫桥不解道:“可那天,我分明看见你冲到悬崖下了……难道,你会这么命大?”以前看电视剧,人从那么高的悬崖掉下去,竟然还能活下来,那时她觉得特假,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有这种奇迹。
方盈一听,忍俊不禁:“傻丫头,那么高的悬崖,掉下去哪有生还的可能,”
原来真的没有那种奇迹啊,可是,她的眼睛不会骗她的,那晚,方盈的确骑马冲向了悬崖。这下,苏紫桥更是纳闷了。
“难不成你还会飞?”
方盈摆摆手,凑近她道:“那天我是做样子的,其实,我在掉下悬崖的前一刻就从马上跳下来了,我攀在悬崖的边缘,掉下去的是那匹可怜的马。”
苏紫桥惊讶:“啊,这样也行。”
方盈笑眯眯,十分得意:“怎么样?够厉害吧。”
苏紫桥连忙点头:“嗯,真是有水平。”
“阿桥——”一个温润清雅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两人同时回头,惊见江寒月正扶着楼梯扶手,向这边引颈观望。
苏紫桥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冲到江寒月身边:“你……你可以站起来了?”
江寒月对她笑了笑:“很困难。”
她高兴地有些手足无措:“没关系,没关系,只要能站起来,就有希望了。”
“她是谁?”
苏紫桥顺着江寒月目光看过去,知道他说的是方盈。
“我的朋友,曾救我一命,是好人。”苏紫桥在江寒月眼中看到深深的警戒,于是立刻解释。
江寒月又看了眼方盈,点点头:“她有武功。”苏紫桥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时,江寒月又接着道:“如果是敌人,那就麻烦了。”
原来是这样啊。
苏紫桥拍拍心口,他刚才的样子可这有点吓人。
“他是你什么人?”扶江寒月回房后,方盈问。
“朋友。”苏紫桥道。
方盈神秘一笑:“看起来不像啊。”
“不像?”苏紫桥奇道。
“是啊,就是不像。”方盈眼睛一转,道:“像你的情郎。”
苏紫桥正在喝茶,一听方盈的话,差点没喷出来,“你别胡说!”
方盈一脸惊奇:“不是?难道你们已经……”
后面的她当然没说出来,因为她的嘴巴被苏紫桥及时捂住:“你这张嘴什么时候可以正常点。”
“呜呜……”方盈拉掉她的手:“我怎么不正经了,他看你那眼神,那是一个朋友该有的。”
苏紫桥忽然觉得烦躁:“这是私事,你就别问那么多了。”
方盈也不打算再问,两只手不停剥着桌上的橘子:“好,我也不是那么八卦的人,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感情这种戏,处理不当,可是会很糟糕的。”
苏紫桥顺手拿过方盈剥好的橘子:“你不说我也知道,可问题是,这哪由得我决定,我也够烦了。”吐出几颗橘核,苏紫桥转向方盈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方盈往嘴里塞进两只橘瓣:“我?找人。”
“找人?”
“嗯,找两个人,一个大人,一个小人……不,一个小孩。”
方盈一想到她要找的这两个人,就觉得头痛,很是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