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照,微风轻柔。
苏紫桥搬了一把椅子,置于树荫下。
热而闷的气息,总是挥散不去,一连好几日的干燥,让花朵们都垂下了头,嫩叶都懒懒蜷缩起来。
苏紫桥深了一个懒腰,舒服地眯起眼睛。
自从那三个人来后,她就很少再有清闲的日子,趁现在几人都在忙碌,赶紧偷了空休息一会儿。
“哎呀,这不是苏姑娘嘛。”
苏紫桥惊了一跳,睁眼一看,原来是蛋糕坊的老主顾李大婶。
“李婶,有什么事吗?”她问。
李大婶笑盈盈拉住她的手,就像一个慈祥的长辈:“姑娘啊,大婶知道你一个人不容易,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没有人陪在身边,这可有多么寂寞啊。”
苏紫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
她是在开玩笑吗?
“大婶,我过得很好。”她客气回道。
李大婶摇摇头,一脸的不赞同:“怎么会好,一个姑娘家,支撑这么大的一个店,辛苦啊!”
苏紫桥皱起眉,潜意识中,感觉到李大婶要说些什么。
果然,李大婶笑呵呵地为她介绍起来:“姑娘啊,大婶是过来人,什么事不明白?你看,大婶今天就是特意来和你商量的。”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副写满字的纸张,边看,边念叨:“临街的绸缎庄,那可是咱们子桥镇数一数二的大户啊,赵庄主的二儿子,一表人才,家境也殷实,你不妨考虑一下。还有,郑员外家的大公子,性情温和,谈吐不凡,和姑娘正好年龄相仿,大婶看他也不错,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苏紫桥感到一阵恶寒,连忙想要摆手推拒。
“哦,对了,这是他们的生辰八字,看看和你的符不符合,看上哪个,告诉大婶。”李大婶说完,将手里的纸张硬塞进苏紫桥的手中。
“那个……大婶……我……”尴尬地捏着那一团纸,她实在不好意思拂逆人家的好意。
“怎么了?都看不上?”李大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以为她对自己介绍的两个人没有兴趣。
苏紫桥呆呆站了半晌,将手中的纸张还给李大婶:“大婶,我想……我暂时不需要。”
不忍心是一回事,接不接受又是另一回事,热心的人再多,她也要坚持自己的原则。
李大婶很是惊讶:“姑娘,你可要想好了,郑大公子可是看上你了,他现在尚未娶妻,你过了门,那就是大夫人。不管你现在生意做的有多好,终究是个女人,以后还不得靠男人过日子。今个,就是郑公子托我前来的,你再好好想想,这门亲事来之不易,同不同意,可要拿准了。”
她微微一笑,微风拂过她的面颊,带来一阵清爽,“大婶,我……”
一句话还未说完,只听——
“不同意!”
强而有力的三个声音,一起从不远处传来。
三个人,皆是灰头土脸,满身面粉。
苏紫桥又开始头疼,她的清闲时光啊!
李大婶愣住,不明白怎会突然跑出三个无比英俊的男人来,虽然样子有些滑稽,但还是掩盖不了他们风华绝代的气质。
“回去!”苏紫桥毫不客气地一指,三个人顿时露出一副黯然的样子。
“她已经有婚约了,谁也不嫁!”明煜第一个开口。
李大婶回了神。
“她是我的,怎么可以给别人!”雷迦气鼓鼓道,仿佛遭受了什么使他格外愤怒的事情一般。
李大婶又呆住。
“她……”叹口气,浓浓的忧郁气息,将夏日的炎热,尽数驱走:“命带孤煞。”
此话一出,不仅是李大婶,连苏紫桥,明煜,雷迦,全部直勾勾盯着江寒月。
“你说什么?”苏紫桥瞪大眼睛,又问一遍。
江寒月扬起一抹笑,一抹奇异的笑:“就是说,你命中注定,不会成双成对。”
刺目的阳光,忽而阴暗下来,众人抬头一看,适才还晴朗满目的天空,顿时黑沉压顶,空气,似乎更为闷热。
“江寒月,你别胡说。”雷迦打了个哈欠,调侃道。
“没有胡说。”江寒月再次重申。
“你有何证据?”明煜阴沉着脸色,冷冷问。
江寒月幽然看了苏紫桥一眼,淡然道:“这是她的命格,不需要证据。”
沉闷的气氛中,每个人各有心思,明煜深深看着苏紫桥,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蔓延在心口。
雷迦倒是满不在乎,笑嘻嘻围着苏紫桥转悠:“不能成双成对哦,好可怜。”
“成双成对……”苏紫桥喃喃着,漫无焦距的目光投向远处,一丝不自然的清光,在眼底一闪而过。
良久,在众人都沉默不语时,她忽然笑起来。
“不能成双成对又如何,自己过得开心就是了,对不对啊?”
她笑起来,好似一切忧愁都不存在似的,即便此刻黑云低垂,天色晦暗,但她的笑容,却如最明媚的阳光,照亮一切阴暗的角落。
雷迦有些疑惑,凑近她,问:“你不难过?”
她露出迷惑的样子,反问:“为什么要难过?”
雷迦点点头,称赞道:“对,为什么要相信那些鬼话,我们契丹人才不相信宿命之说。”
“对呀,我也不信,人的命运,不是要靠自己来创造的吗?为什么要听信宿命的摆布?我才不信咧。”她也看着雷迦笑,好似她所听到的,是一个多么有趣的笑话。
“江寒月,你信吗?”她乐呵呵转向江寒月。
他的眼神微微一变,却默然不语。
她笑得更欢畅:“哦,我明白了,你一定也是不信的。”
她笑得肚子抽筋,在树荫下的椅子上坐下,抱着肚子道:“在我的家乡,人们从来不信命运一说。我记得有一句话是这么讲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没有人能主导你的命运,只有你自己可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对,对极了!”
只有雷迦,在随着她拍手叫好。
叫喊了半天,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在活跃气氛,顿时泄气。
转眼一看,苏紫桥正怒瞪着自己。
眼神一变,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别瞪着人家嘛,我不是在给你鼓劲吗?”
苏紫桥翻了个白眼,眼光在三人身上一溜扫过,厉声吼道:“还不快去干活,今天的生意要不要做了!”
三人不解,面面相觑半晌,才反应过来。
待三人离开,苏紫桥对李大婶抱歉道:“大婶,您看……”
李大婶连忙道:“不碍事,不碍事,那三个小伙子都不错。嘿嘿,倒是老婆子白忙活了。”
苏紫桥笑笑,不置可否。
送走李大婶,她抬首望天。
刚刚还是艳阳高照,怎么一下子就变了天呢?
忙了一天,最快乐的时候,就是打烊收工。
数着一天辛苦挣来的钱财,怎能不开心呢?
其实,她就是这么一个人,享受当下,才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或许,未雨绸缪才是一个精明人该做的事,可她偏偏做不来,未来的烦恼,为什么要带到当下呢?快乐一天是一天,真到了必须面对的时候,再去考虑也不迟,一份痛苦,何必将它分成两份,让自己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都不快乐呢?
所以,她要过的开心,比谁都开心。
“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
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
笑得春风跟着用力摇
摇呀摇摇呀
我给你的爱有多好!”
她像一阵风,从这里窜到那里,忽而,她停下脚步。
明煜房中,亮着昏暗的灯火。
眉头微蹙,她犹豫片刻,静静走到门前,叩门。
“是谁?”他的声音,带着些微的警惕。
“是我。”她仿佛在叹息。
门被打开,他有些惊讶。
不顾他的惊讶,她径自走入屋内。
案几上的公文奏章,堆得像个小山,灯火羸弱,随着灌入房间的微风,摇摆不定。
她转过身,亮晶晶的眼眸,映着烛光,像天边闪耀的璀璨星辰:“皇上,请您回去吧。”
他一愣,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为何?”他紧接着问。
她的目光,落在桌上的奏章上:“因为你是皇上。”
她不能说他不是一个好皇帝,因为,每个夜晚,当他人都在入睡的时候,偏偏只有他,还是不眠不休地批阅奏章。
可是,这样的他,真的算是一个好皇帝吗?
每当看到那些送奏章来的侍卫,将沉沉一包奏折递到他手里的时候,她会有隐隐的心痛。
既然如此,何不让自己轻松一点。
“这个借口,好像很拙劣。”他轻笑,毫不在乎。
“皇上,我陪你玩不起,我只是一个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的庶民,犯不着你这样为我付出!”她神色顿黯:“况且,我也不是你要的楚桥,我是苏紫桥,不是她,不是那个你心心念念喜欢的楚桥。”
“够了!”他愤然一挥,满桌的公文奏折哗啦啦落了一地:“没想到……你对我的恨,竟然这么深刻。”他的眉头深深皱起来,好似忍受着莫大的痛苦,“这么急着撇清过去的关系,是因为你的心变了,对吗?”
“告诉我,你心里的那个人,是谁?”
夜晚。
圆月的光芒,柔和似水,静静流淌在地面上,如同潺潺而过的溪水。
夏日的炎热,终于因为烈日的暂逝,而淡化许多。
苏紫桥躺在床上,目光随着月光,飘到很远的地方。
窗户半开,不时吹进一丝微风,床头前的流苏,一飘一荡,像是一个有着灵魂的生命,伴着静谧的夜,甜甜入睡。
可是,她却睡不着。
“告诉我,你心里的那个人,是谁?”
明煜的话,始终萦绕耳畔,为什么,她会感到莫名的慌张,在她的心中,果真住着一个人吗?
但是,他是谁?
为什么,他的轮廓那么模糊,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命带孤煞……”她翻身坐起,没有意识地喃喃这几个字。
叹口气,她取过衣裳,决定出去走走。
出了房门,柔亮的月光,仿佛也跟着一起跳跃起来。
不远处的老槐树下,坐着一个白衣胜雪的人,没有温度的月光,将他紧紧包裹其中,远远看去,他就像是一个雪人,没有生命,却美得惊心动魄。
她缓步走前,和他并肩而坐。
“你也睡不着?”她侧过头,问。
他笑了一下,道:“算是吧。”
她浅浅的笑,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你喜欢这样的月色?”
“嗯。”轻而无声的单音,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他的面色,月光般皎洁。
“能说一下我的身世吗?”她歪着头,好似一个期待母亲讲故事的孩子。
江寒月沉静的面容微微一变,看着她不语。
“说一下嘛,我总不能一辈子都不知道吧。”她开始像个孩子一样撒娇。
长长叹了口气,他终于点头。
“你的亲生父亲,是前任冥教教主,我的义父,江洪霸。”
“哦,是这样啊……”她眨着眼睛,若有所思:“所以你才要去劫亲,是不是啊?”
他笑:“没错,因为查出了你的真实身份,所以我要带你回冥教。”
她霍地坐直身子,好奇道:“那为什么一定要带我回冥教,因为什么原因?”
他眸光低垂,唇角紧抿,却是不肯再说一个字。
“说嘛说嘛,为什么啊?反正你都是教主了,我的存在也不会影响到你的地位,何必要带我回去?”她摇着他的胳膊,笑得像个天使。
见他不说话,她越发着急。两只明亮的大眼睛眯起,努力使自己笑得更甜,更惹人欢喜。
记得李大婶夸她漂亮来着,若是真的难看,也不会有人夸奖了,这说明,她还是很有看头的。
所以,她要努力,充分使用她不怎么有杀伤力的美人计:“江大教主,你就告诉我吧,好不好,我很想知道呢,你要是不说,我会每天想,每天想,那样很痛苦的……啊!会不会,你要杀人灭口!”
“胡说!我怎么会杀你!”他惊怒起来,眼底闪现一片惨淡的愁绪。
她忽而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收回手,无措地坐在他身边。
风,静静地吹,撩起两人的长发,丝丝缕缕,缠绕不休。
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欢快的歌谣。
夜幕低垂,繁星闪烁。
忽而,他开了口,声音低哑涩然。
“得到你,就能得到整个冥教,得到江湖上——”
“最大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