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荣本初生活在一起的前一个多月,我的生活节奏几乎没有发生过变化。早上我们一起跑去公园吃早餐,然后到那个固定的僻静角落静静的思考一会儿。之后荣本初独自离开,我则有时带本书去看,有时在公园中转转,和那个打太极拳的老人、以及其它人聊聊天。
三十多个晚上的讨论,使我了解了荣本初大部分的观念。面对那些抽象的、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开始的时候我很是头大,但当为试着把他们应用到生活中,大大小小的惊喜,很快就让我兴奋了起来。我坚信只要我继续把它们付诸实践,我的生活一定会充满希望和爱意。
一个周六人傍晚,我和荣被初买菜回到住处,一开门就听到一个男子愤怒的吼声:
“你给我滚!滚的越远越好!”
“你让我滚?”一个委屈的女声传来,“算我瞎了眼,嫁给你!”
接着,“砰砰”两声,主卧的房门被撞开又被用力甩上。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冲了出来,她满脸的怨怒,强忍着泪水,直冲着我和荣本初而来——我和荣本初进门听到吵架声就愣在了门口。
这对夫妻,男的叫赵东宇,女叫谢海燕。我和他们同一个屋檐下一个多月,并没有什么来往,说过的话也不超过十句。但在我的印象中,他们是一对很恩爱、很幸福的夫妻,可是没想到那天他们竟然吵架了,而且吵的如此之凶!
荣本初眼疾手快,一扭身关上门,并上了锁。这时,赵东宇也冲出了门口,他指着妻子的后背,恶狠狠的叫道:
“你有本事,走了就永远别回来!”
“我不回来,你有本身永远别找我!”谢海燕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停在荣本初面前,带着哭腔,小声说:
“麻烦你让让……”
“嘿嘿,往哪里让?”荣本初非但没有让开,反而背靠到门上,非常邪恶的笑了两声,他接着数,“小妞,你用不着哭,更不用走,有大哥我在谁也甭想欺负你!来,跟到大哥到我房间里来……”
荣本初说着,抬起手伸向谢海燕的脸,那情形仿佛是温情的丈夫为受了委屈的妻子擦干眼角的泪水。我看着荣本初一下变成了街头流氓混混的模样,一时间目瞪口呆。
“你要干什么?”谢海燕本能的后退了两步。
“嘿嘿,我想干什么你难道不知道?”荣本初奸笑着说,“你这么漂亮,他不要你我要!你别看我人老了点,可是心不老,我一直想着老牛吃嫩草……”
“老荣,你……”我刚要开口说两句,赵东宇已经冲了过来,他一把拉过妻子护在身后,两眼通红、咬牙切齿的盯着荣本初,叫道:
“你想干什么?”
“嘿嘿,”荣本初得意至极、有恃无恐的笑道,“你小子还不知道老子是哪一行的吧?告诉你,我18岁就杀了一个人。原因是那小子竟然当着我的面骂女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说到这里,荣本初把右手抬到眼前看了看,又说:
“虽然我有年头没动手了,不知道这只手是不是还听使唤,但是我最见不得欺负女人的男人,那小子今天撞到我手里,算你倒霉!”荣本初后半句话说的咬牙切齿,仿佛真的要把赵东宇撕成碎片。
“一山,你去房里把我那把瑞士军刀拿来,我今天就让它见红!”荣本初向我使了个眼色,我立刻会意了。
“瑞士军刀吗?好,我马上去拿!”我转身作势往屋里跑,心中却苦不堪言——我们屋里连把水果刀都没有,哪来什么瑞士军刀?
“你,你要怎样?”赵东宇的声音已经在颤抖了。
“我想怎样?”荣本初阴阳怪气的说,“我这辈子最见不得的就是女人的眼泪,你难道没听过‘女人的眼泪,海底的珍珠’吗?可是你呢,竟然让自己的妻子委屈的流泪!”
荣本初的脸上、眼中蒙上了一层狠戾之气,他抬起手指着赵东宇,说:
“你该死!”
“你该死”三个字,是荣本初缓缓的说出来的,那神情、那语调,简直就像是一个冷酷无情、又无所不能的杀手。
“好,”赵东宇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嘘了一口气,说,“你放她走,我听凭你处置。”
“嘿嘿,”荣本初不屑一顾的笑道,“你这男人做的太她妈的失败了,你难道不知道受了委屈的女人最需要安慰吗?我若是放她走了,谁来抚慰她受伤的心灵?”
“你——”赵东宇攥紧了拳头,似乎要生前拼命了。但是,谢海燕立刻拉住了他,她向荣本初说:
“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不需要你一个外人插手,你要图谋不轨,我立刻就报警!”
“燕儿,对不起,刚刚是我不对,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赵东宇又把妻子护到了身后。
“没事,”谢海燕在丈夫耳边轻声说,“刚刚我也有错。”赵东宇一怔,然后保持着对荣本初的警惕,向妻子真诚的说:
“不,你没错,一切都是我的错。”
“错不错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在一起!”谢海燕走上前,和丈夫并排站着,向他柔情一笑,说道。
“对!”赵东宇握紧了妻子的手,然后他们夫妻二人并肩面向荣本初,那样子仿佛是两情相悦的一男一女两个烈士,在刑场上,面向敌人举办起了自己的婚礼。
“扑……哈哈……”我先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哦——”荣本初挺直的腰身一下子松垮了,他一手扶墙一手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说,“可累死我老人家了,以后遇到这样的事,一山你来做。”
“你们……”赵东宇夫妻二人看看荣本初,又看看我,一阵狐疑不定。
“你们还不懂吗?”我直起笑弯的腰身,说,“老荣刚刚是故意吓你们的,你们不会以为他真能杀了你们吧?”
“啊?!”赵东宇夫妻二人对望一眼,立刻放开亲密的拉在一起的手,各自退开半步,脸上又现没怏怏不快的神色。
荣本初没注意到这些,他直直的走到沙发那里,发坐下边说:
“没想到管凡那小子的这一套还真管点用。”
“管凡?那是谁?”没想到,谢海燕先我一步发问了。我想这是因为她需要找些事来转移他和丈夫的注意力。
“管凡呀,”荣本初一边抹头上的汗水,一边说,显然刚才全情投入的演出把他累的不轻,“他是个真正的杀手,真正的杀人不眨眼……哦,扯远了……”一意识到自己说露了嘴,荣本初立刻坐直了身子,他向赵东宇夫妻招呼道,
“来,别傻站着,有什么事咱们坐下聊聊,我就不信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
“对,对”我也招呼道,“你们都先坐,我去找点喝的。”
谢海燕不管赵东宇,立刻坐了下来。赵东宇迟疑了一下,但一看到妻子坐下了,随即也坐到了沙发上,不过刻意与妻子保持了距离。
“不好意思,”从冰箱中拿了一个大瓶的果汁,我回到客厅,边给大家倒果汁边说,“本来我想泡一壶好茶的,可是我订购的那套唐朝的茶具还没有穿越过来,所以只好委屈几位喝果汁了。”
“我说,荆一山你能不能闭上你的鸟嘴?”荣本初故作气愤的嚷道,“你难道没看到大家都闷骚吗?你声音那么大,要是把大家的骚都吓跑了,你担代的起吗,你?”
“啊?!”荣本初的这一切粗口暴出来,把我的冷汗、鸡皮疙瘩一股脑儿给激活了。
“那,那什么,”谢海燕忍不住开口,说,“我回屋去了,有什么事你们男人聊吧。”说着她就站了起来,赵东宇也只着站了起来。
“都给我坐下!”荣本初不容置疑的命令道。
“大爷,”赵东宇说,“我们夫妻的事,我们自己会解决,您就……”
“屁话,废话!”荣本初腾的跳起来,指着赵明宇骂道,“你们能解决?怎么解决?还像刚刚那样,变成两条吃了跄药的疯狗?”
“老荣,说话文明点。”我看那对夫妻又愣住了,忙插话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冲啊?我看是你自己吃了呛药吧?”
“文明?好言相劝对他们有鸟用?”荣本初气哼哼的瞪着我说。我一下子没了词,只好向那对赵东宇和谢海燕说:
“你们多担代,老荣是好人,要不然也不会收养我了。”
“收养?”赵东宇夫妻二人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我一看有门,立刻解释道:
“其实,我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靠着乞讨和捡破烂为生,天天挨饿受冻睡马路。那天老荣看到了我,就把我带了回来,管我吃住,还教我读书识字。”
“哦——”赵东宇和谢海燕的目光都缓和了下来。
“来坐下,喝杯果汁。”我招呼了一下,等他们坐下后,又说,“你们也许不信,老荣的知识可渊博了,我有什么想不通的,和他一说,经他一点拨立刻就明白了。这好像有个成语,叫什么来着?”我抓耳挠腮,做出思考的模样。
“恍然大悟吗?”谢海燕先猜道,我摇了摇头。
“醍醐灌顶吗?”赵东宇说,我还是摇头。
“茅塞顿开?”谢海燕又猜,我继续摇头。
“那是什么成语?”他们夫妻二人也陷入了思考。
“啊,”我叫道,“好像叫什么一,什么梦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赵东宇和谢海燕对望一眼,异口同声的说道。
“对,对,就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拍手道,“你们两个真有见识!不过,更让我佩服的是你们的默契,那真是叫……叫——那个犀牛什么通来着?”我眼含期望的看着赵东宇夫妻,期待着他们的回答。
“呵呵,”谢海燕终于笑了起来,她说,“哪来什么‘犀牛通’,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对,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我说,“现在像你们这样有爱的夫妻可不多了,你们可要好好珍惜彼此,不要因为有矛盾,就生气吵架,那太伤感情!”
“是啊,”赵东宇语重心长的说,“我一直觉得能娶到海燕,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我就是舍掉自己的性命,也一定要保护好她,让她快乐幸福!”
赵东宇语调和神色中流露着真诚和坚定。
“去不的,”谢海燕羞红了脸,她嘴上抱怨,眼神和语调中却充满了幸福感,她说,“当着外人的面说这么肉麻的话,也不害骚?”
“哼哼——”荣本初的冷笑声,不合时宜的响起,他刻薄的说道,“漂亮的话谁不会说?就是让我说上三天三夜也不带重样儿的!”
赵东宇和谢海燕立刻板起了脸,他们有怨恨也有疑惑的盯着荣本初。我同样想不通荣本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用目光向他发出询问。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荣本初继续冷嘲热讽,“刚刚你们的那出闹剧,已经说明那们言不由衷!”
“我说的绝对是真心话!”赵东宇急切的辩解道,“刚刚我们只是发生了一个小误会,我们……”
“误会?一个小小的误会就让你们恶言相向?你可别告诉我你们是在拍电影!”荣本初针锋相对。我怕他又把事情闹僵了,于是向他说道:
“老荣,喝多了是不是?少说两句行吗?”
“你以为我吃多了撑到了?”荣本初向我怒目而视,气冲冲的叫道,“你别看他们现在和好了,就以为没事了。他们如果不把矛盾的始末说清楚,从根本上达成共识和谅解,以后肯定还会吵,而且会越吵越厉害!”
“那你不能好好说话吗?干吗要冷嘲热讽口出恶言?”我反问道。
“呃——”荣本初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我也不知道……”然后荣本初向赵东宇和谢海燕说道,
“两位,对不住了,刚刚是我言语过激,说了许多让两位不开心的话儿。我向你们道歉,请你们相信我的诚意。”
说着话,荣本初站起来,向赵东宇伸出手。赵东宇忙起身握住荣本初的手,说:
“没事,我们相信你没有恶意。”
“是啊。”谢海燕也站起身附合道。
“好了,好了,”我不失时机的招呼道,“大家都坐下,咱们有什么话摊开在桌面上说。”
我们四个人坐定后,赵东宇和谢海燕都低垂着头,没有开口的意思。我正搅尽脑汁想办法的时候,谢海燕站了起来,她说:
“瞧我这记性,都快八点还没做饭。你们三个聊着,我去买菜做饭,今天晚上咱们两家一起吃个饭。”
“你不用买菜了,我们已经买回来了。”我指了指放在门口的菜说,“等会我再去楼下的超市买点熟食,就够咱们四个人吃的了。”
“好,那我这就去做。”谢海燕说着,去取了菜进了厨房。
“这下可以说了吗?”荣本初向赵东宇,对方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