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开挑战,只会让自己无法成长;逃避痛苦,就是抗拒自我的觉醒。痛苦不是来自某个人、某个地方或某个事件,它是由我们的心的造物;只有坦诚的面对痛苦,才能释放痛苦,进而把它转化为成长。——《当一切分崩离析(When Things Fall Apart)》
听到开锁声,我的目光就锁定了门口。看清是荣本初,我立刻站起来,微笑着看着他。荣本初一愣神,随即“啪”的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向我说:
“我就说有什么事让我给忘了,原来是你今天就搬来!人啊,老了还真是容易健忘啊……”说着话,他走上前帮我一起提了行李,就往他的屋中走。我迟疑了一下,问道:
“荣,老荣是吧,咱们的房租怎么算啊,昨天……”
“啊,忘了告诉你了,房租不用你管,自会有人支付的。”他说。
“可是,我也不能白住啊。”我说。
“哈哈,白住怎么了,我也是白住的。”老人爽朗的笑了起来。看着老人没有半点虚伪做作的笑容,我开始自责把他想象成坏人了。
“你也白住?可是昨天我明明记得你去付房租了啊。”
“那倒没错,可是那租金不是我的,”荣本初忽然像我神秘的一笑,又说道,“实话告诉你,我压根就没有什么经济来源,我住的、吃点、用的全部是花别人的钱。”
“哦哦——”我释然了,像他这么七十多岁的老人,自然是有退休金、或者有儿女赡养了。
“荆一山,是吧?”老人打开门,把行李放到沙发边上,转身看着我,说,“我知道你现在还有很多顾忌,不过吃过饭后我会把邀你来一起住的目的告诉你,那时你自然会明白我的用意。”
“好吧,咱们去吃饭,我请客。”我扬了扬钱包说。
饭后回到住处,荣本初先去洗澡,我则浏览起了他的书架。那些书虽然整齐,但是没有按分类摆放,什么哲学、历史、心理学、社会学、量子力学、管理学等等各类书交错排列着,我随手拿出两本翻看了一下,都是生涩难懂的文字,就很快又放了回去。
转到荣本初的书桌前,我随手拿起笔筒压着的那张草稿,一些毫无关联的词组、许多条横七竖八的线,把我搞的一头雾水。
我一洗完澡回到屋,荣本初立刻招呼坐到他的书桌前——吃饭回来的时候,我们顺便去买了一把椅子和一袋花生。
“我习惯了坐床沿,所以椅子是你的。”荣本初指着椅子说。等我坐下,他又说,
“我习惯思考的时候吃点花生,你喜欢吃花生吗?”
“蛮喜欢的。”我说着拿了抓了几粒填到口中咀嚼了起来。
“另外,你不吸烟吧?我很怕烟气,一闻到就咳的受不了。”
“正好我不吸烟。”
“那太好了!”老人像个孩子似的挥舞了一下手,然后神秘兮兮的问我说,“你难道不觉得我有些眼熟吗?”
“眼熟?我们见过面?”我盯着老人看了好大一会儿,却没有任何头绪,只得摇了摇头。
“你还真健忘啊,”老人是,“你难度忘了,前几天下午的时候,你在一个过街天桥上撞倒了一个老家伙吗?”
“啊,你——我撞倒的是你?”我惊讶了,但是那天我实在慌张,完全没有注意被我撞的人长的什么样儿。
“你再好好看看我。”老人指着自己微笑着的脸说。
“啊,是你,是你!”看着老人的笑脸,我脑海中浮现那个被我撞倒的老人说“没事”时的笑脸,那张脸和我眼前的这张脸,一模一样。
“那啥,那天实在对不起了,我不该遛走的……”我羞愧的说。
“没什么,换作是我,估计也会撒腿就跑。”老人摆摆手说。
“呵呵……”老人显然明白我当时的心思,我摸着脑袋傻笑起来。
“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邀你来和我一起住?”老人很自然的转移的话题。
“这个,也正是我想要问你的。”我抬起头,看着老人等着他的回答。
“我邀你来,是因为你那天在天桥上自言自语说的一句话,你猜是哪句。”
“发于心,动乎身?”我一下子就想到了这句话。
“对,就是这句话。”老人说,“那天,我本想和你好好聊聊的,没想到你比兔子跑的还快三分。”
“嘿嘿……”我不好意思的笑笑,摸了摸头,并没有把自己当时怕被他赖上、一定要到医院做检查的念头说出来。
“没能和你聊天,我一直有些失望,”老人又说,“谁知那天去交房租又碰到了你,这真有点‘千里有缘来相会’的意思,也正应了那句过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么说来,你是为了和我聊天才邀我来一起住的?”对于这么简单的原因,我有点不敢相信。
“当然不是,”老人摇头说,“我在邀你来之前不是问过你一个问题吗,你还记得吗?”
“记得,你问我怎么看待陈暮的儿女迁居国外这种现象。”
“你的回答让为很满意,而且你也说了你的选择是第三个:把现实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你还记得吗?”
“当然,那是我的真心话。”
“我相信你的决心,否则,也不会邀你来一起住了。”
“哦,那你的意思是?”
“我今年已经七十三岁,虽然我不相信‘七十三、八十四’的说法,但是我的确已经到了‘被人撞倒把人吓跑’的年龄了……”
“啊,老,老荣,我那时……”
“你不用解释,”老人说,“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确实也没几年的活头了,但是在我找到一个满意的弟子之前,我是绝不会放弃生命的!”老人脸上显现出坚毅的神色。
“弟子?”我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弟子’是一个消失了数十年的称谓了。
“没错,弟子,而且是那种能够继承我衣钵、把我的思想传递推广出去的弟子。”
“呃,”我终于明白了老人的心意,我说,“这么说来,你是想收我做弟子了?”
“没错,收你做弟子。”老人双目炯炯有神的盯着我,想要从我的神色中发现我的真实心意。
“这个,我恐怕……”我努力措词着,想找一个拒绝但又不伤害荣本初的理由。
“你不用有任何顾忌,”老人说,“我绝不会强迫你的,我会把自己的一些思想告诉你,你觉得好,觉得对你有帮助,你就留下;觉得不好,完全是浪费你的时间,那么你随时都可以离开。”
“这样的话,我就学习学习再走吧。”老人眼中的期望,让我下不了狠心拒绝。
“这样最好。”老人点了点头,神色黯然的说,“你不是第一个被为邀到这里的人,但我希望是最后一个,也是那个能留到最后的人。”
“你之前邀来的人都半途而废了吗?”我狐疑的问道。
“嗯。”老人痛苦的点了点头,伤感的说,“他们甚至还没有开始,只是听了听我的过去,就离开了。”
“你的过去?他们因为你的过去而离开?”我试探着问他。
“是的,很不光彩的过去。”老人抬起头来,双眼盯着我,我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坦诚,也看到了一丝请求。我知道,他虽然不想告诉我,但是只要我问,他一定会如实的说出来。
一个可以说出来,把人吓跑的过去,会是什么样的?说心里话,我很想知道。可是,让一个人去回忆那样的过去,又是一件何等残忍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