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咱们这儿能邮信吗?”
“信?那你可得走上四十里了。这里是寨子,你要寄信就得到镇上去,镇上有一个邮局,那儿能寄信。”
筱雅听了收拾起盒子里的东西,黯然离去。
最近,支教来的老师攒钱为寨子修引泉的水管,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为这几封信跑一次镇子。她想了想还是把箱子拿了回去,收在了床底下。
七月里,连绵的几场大雨,夜里她听见棚上滴答滴答声,立马起身把纸箱子取了出来,可惜,晚了。
一夜的雨,加上天气潮湿,纸箱子已经发软,里面信件上的字也被晕开,看不清楚写得是什么了。
她捧着盒子坐了好久,披了衣服走到院子里,看见藏族小朋友手拉着手坐在桩子上看日出。筱雅叹了口气把信盒子随手搁在一旁,走到孩子堆里陪他们一起。
她是喜欢小孩的,只是没福气。
楚铭跟她在一处支教,暗地偷偷地将信盒子收起来,左思右想还是打开了。信上写着苏暮哲沧澜市的地址,他心知肚明,不再提起。
半年后,她又攒了半盒子的书信,只是犹豫了许久却没有勇气寄出去。楚铭陪着她:“既然放不下,当初你就不应该狠心出来?”
她不言语,只是傻愣愣地站着,到了上课的时间进了教室。二月里,还是寒冬料峭的样子,她脸上冻得红肿,脚指头也流了脓。寨子里没水,连澡也洗不上,晚上只能裹着羽绒服躺在睡袋里才暖和些。
楚铭不忍心,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来让给她,又被她还了回去。他盯着收在床下的信盒:“你有那么多千言万语放在肚子里,只能跟他说,就不跟我说一句话吗?”
支教一年的时间,她跟楚铭说的话不下十句而已,哪怕面对面她也当做不认识。起初他觉得奇怪,后来知道她是怕自己连累了他。这么长时间,她去哪,他就跟着随后去哪,怕她人生地不熟被人骗,又怕她寻死觅活做傻事。期间在成都停过一阵子,那时候筱雅还没到不跟他说话的地步。在成都遇到了楚铭大学同学,那女孩一心喜欢他,再次相遇也不藏着掖着,直说了心里的意思。楚铭却唯唯诺诺,推三阻四。
筱雅虽然希望有人能陪着自己,可也不想耽误了楚铭。
“你知道我的意思。”她翻个身。
“我知道什么啊?咱们多大个人了,怄气还有意思吗?你放不下苏暮哲,又非得跟他老死不相往来,我放不下你,陪着你周游四海也有错?”
“没错,错就错在我不想让你陪!你多大了?还当自己是十几岁吗?在成都的时候我不是没听见阿姨给你打电话,她让你早点回去接替家产,也催着你结婚。现在呢?你在外面跟我这个心里没你的人瞎混,我这不是耽误你是什么?”
楚铭无奈地闷头不吭,过了大半天才说:“我知道你的意思,过去我自以为是的认为你不会爱上别人,所以回来找你。后来知道你死心塌地地跟着苏暮哲了,我看你幸福心里高兴,为了不碍你的眼我远走他乡。又几年,你因为家里的事不得安宁硬是要离开苏暮哲。我想,既然你能爱上另外一个男人,为什么不能重新爱上我,没想到是我错了。”
“你不知道……”筱雅从睡袋里挣扎着,“我就是想不开,想开了,那些跟爱情无关的事算得了什么?只是当年因为我才让爸爸住院,又因为我梅姨才红颜薄命去得早,当年我小,他们不怪我,二哥嘴上说怪我也处处护着我。现在因为我爱的人让家里人财两空,我好意思回去吗?”她望着窗外远处皑皑白雪,“他们说我狠心,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可谁知道我心里想什么?”
一番谈话,两个人都是不愉快。
这年开春,楚铭回了沧澜正式接手了母亲的公司,开始认真做起了地皮生意。巧的是第一笔生意就是跟暮晓洽谈方明谷那块风水宝地。他再一次见到苏暮哲,他人瘦了许多。
沈信把合同铺在桌子上:“这是合同,您看看有没有问题?”
楚铭扫了一眼签上了名字:“怎么想起和我合作?”
苏暮哲抬起眼睛,郑重其事地说:“因为你也爱过她。”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听了也只当做没听见。暮晓新上任一批员工没见过方筱雅却听过这个传说中的女人。知道是董事长的禁忌,也不多问,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谈判桌上,两个男人相识一笑。
方明谷三期工程休憩了一处古典的园林,一处现代化水上乐园,一间豪华配套的电影城,把原来楚铭打算投资住宅区的地皮占了,按照原来的设计扩建了三倍大的地方。这样一扩建正好把方宇南当年为了筱雅设计的“南十字星”围在了正中央。俯视向下看,正是一颗星被十字包围着。
方宇南听说苏暮哲要对南十字进行整改,心里不放心,接了女儿回家的路上顺道来工地看看。他看见苏暮哲身边的楚铭时也是一愣,随即风度翩翩伸出手:“好久不见啊。”
楚铭递给他一副头盔,笑说:“一个南十字惊动了这么些人。”说完又打量了一圈周围:“人都不在跟前,大费周章翻修有什么意思,她也不知道。”
苏暮哲手里握笔在草图上勾勾画画:“我不在乎,我就当她还在我身边。”说完露出爽朗的笑容往冰淇淋店里走。
三个帅气的男人为了草图折腾了一天,方朵朵在车里困得眼皮下沉,眼看着天就黑了,最喜欢的动画片就要演了,忙跳下车扑进爸爸怀里:“爸爸,咱们回家吧。”她睡眼惺忪的模样很是可爱,苏暮哲见了小丫头冲方宇南挥挥手:“老方你回去吧,这里绝对没问题,我还能把你送给她的南十字拆了?”
要是当初他们的孩子能安然无恙地出生,也像朵朵这么大了吧。苏暮哲在心里想。
方宇南答应一声,又拜托楚铭帮忙照看朵朵,自己则像个孩子似的进南十字星去买冰淇淋。苏暮哲心里鄙视他,有妻子了不起啊,夫妻恩爱了不起啊,看他那样子哪是因为想念筱雅,分明是因为想给自己家的媳妇买冰淇淋才来的!
楚铭看着抱着自己大腿的方朵朵,这孩子一点儿都不认生。他蹲下身子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方朵朵!方块的方,花骨朵的朵。”
听到这个名字他心头震了一下。
“朵朵啊,你妈妈好不好?”
方朵朵从来没见过这位怪叔叔,歪着头说:“好啊,我的晴天妈妈最漂亮了!”
“晴天妈妈?”
“是呀,爸爸说妈妈是他心里的小太阳,所以我有一个晴天妈妈和一个南瓜爸爸。”
楚铭听了心里五味杂陈的,又看到方宇南穿着一身西服,一手一个冰淇淋的样子心里更是不舒服,他把朵朵抱上方宇南的车,看着爷俩消失在夜色里。
“怎么?心里难过?”苏暮哲走过来问。
楚铭知道他暗地讽刺自己,一拳锤在他胸口上:“哪那么多废话!干活!”
苏暮哲笑:“别羡慕,过两年你结婚了也有这样的好日子。”
“我等着方筱雅!”
楚铭知道自己失态,忙转移话题:“别见怪,这都快成我的口头禅了,谁给我介绍对象我就拿筱雅当靶子。”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苏暮哲,“去年我和她一起去西南支教,在西藏她写了一盒子信给你,却被雨水泡了。我挑了两封带给你。”
苏暮哲接过来,信纸上面晕开的字迹无比熟悉。他拆开信,一字不落的看完。
“多谢你!”他把信纸折好揣进口袋里,然后抬起头,“她让我别等她了,她不回来了。”他苦笑着说。
楚铭叹口气:“这丫头比我还傻!”
“不怪她,是我把她吓跑了。”
苏暮哲仰起头看着渐渐升腾起的夜幕,又是一天过去,想念她的日子里又多了二十四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