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路上没多少人,不知为何筱雅就这么傻傻呆呆地坐在了花坛边上,连耳边清脆的鸟鸣也全然当做没听见。她望着路边的公交站,脚也跟着不听使唤,走到跟前也不看是哪趟班次就走了上去。上了车才发现没有零钱,掏遍全身的口袋也无用,猛然间抬头瞥见全车的人都在看她,她窘了,索性把身上的一张五块钱投了进去。
车上没有座位,上班高峰期每个人都面露愁色,虽说她神志恍惚可到底知道护着自己的肚子,最后沿着扶拦颤巍巍地站定,蓦然间望着窗外,忽然想起上个月给暮哲送晚餐的时候也是自己搭公交去的,那时候肚子刚刚显形,中途上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又瘦又小,她二话不说把位置让给了奶奶。
奶奶脸上的皱纹堆得像朵花,乐呵呵地说:“孩子,你坐。”说着指了指她的肚子。
两个人让来让去,最后筱雅拗不过只好重新坐下来。
等奶奶下站时她不妨抬头看到车门口等着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他拄着拐,见老伴下车贴心地扶了一把,她静静地追随着两个人的身影,突然间热泪盈眶。
那如果是她跟暮哲的背影该多好,可惜,再也不能了。
“小姐,小姐?”
她回头只见一位比自己稍微年长的女人。
“你坐吧,看你也有五个月了,不要挤公交了,不安全的,上班的话让老公送吧。”女人很热心,把筱雅按在座位上又叮嘱了好多,直到下车她才收拾好东西离开。
筱雅也不知怎的,车子本来都已经开了,她竟追着喊着让司机停车,沿着女人消失的方向追过去,可哪里还有影子,早都不见了。
她垂头丧气,只听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这才发现自己面前是市中心的医院。
最初怀孕的时候她忙着与暮哲怄气,根本不按时检查,这次算日子恰好是妊娠的第二十周,她走进大楼办理了检查手续在妇产科门口安心地等,走廊里的孕妇多半有家属陪同,她不愿去看,干脆闭上眼。
不知为什么她低头看着拢起的肚子愈发觉得心慌。
B超检查的结果出来了,看着大夫的表情她立马就猜出了几分,无奈心里还抱着幻想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地问:“怎么样?宝宝还健康吧?”
大夫指着化验结果,叹了口气:“我建议你跟自己先生好好考虑考虑,孩子先天畸形,生下来这一生的自理能力都是问题,就算是治疗,也不见得能治好。”她顿了顿,“当然了,还是由你们做父母的决定。先生呢?在外面吗?”
“我没有先生!”她脱口而出,吓了大夫一跳。
像这种未婚先孕的女孩子大夫们见多了:“那你好好想想吧!”她又看了一眼彩超说:“本来像你这种五个月身孕的按道理是不能堕胎的,对身体影响很大,但是……看你的情况独自抚养一个先天畸形的孩子也是有困难的吧,所以,还是好好想想再说吧。”
“不用想了,做掉吧。”
她一直低头,面无表情,此时短短的一句话仿佛用了好大的力气,她全身哆嗦,冷到恍如跌进了冰窖里,她多想能被人拥入怀中,可是不能了,这是天意,怎么能自作主张。
大夫一再强调手术对身体的伤害,可她偏偏像着了魔似的,强烈要求立马安排手术。筱雅随着护士化验了血型,出来的时候与人撞个满怀,她哪有心思去看是谁,撇下一句“对不起”就走了。
吴晴被方宇南安排住院,产期就在最近两天,她也绝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方筱雅,看着背影颇为相似,又不敢贸然相认,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回了产房,方宇南正坐在床边给她削苹果,见她回来把苹果递了过去,又看她心有所思,才问:“怎么了?”
吴晴望着他的眼睛,不确定地说:“我好像是看见筱雅了,在妇产科,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她,慌慌张张的样子。”
方宇南一听立马问:“在哪里?跟谁?”
“就在手术室门口,没人跟着,就一个人。”
如果是筱雅的话按道理苏暮哲不能不跟着,方宇南这样一想便安心几分,可到底不放心,坐立难安,抓起手机给筱雅打了一通电话,关机。
他越想越不对劲,情急之下拨通了苏暮哲的电话,苏暮哲正在会议室跟大家谈这一期的整改方案,来电显示着方宇南的名字心里一阵疑惑,接听之后那端劈头盖脸就问:“我妹妹呢?”
苏暮哲只觉得好笑:“昨儿晚上住在周海星家了,说是今天有活动,等晚上我去接她回来。”
听到这话方宇南心里顿时清楚,呵斥着:“她一个孕妇你让她瞎跑什么啊!吴晴说在医院看见筱雅了,你快给我过来!”
“什么?”苏暮哲拍桌而起,撇下众人,连外套都没来得及拿就跑了出去。
下了楼他才发觉自己没拿车钥匙,又匆匆给沈信打电话让他送了下来。公司离医院要半个小时的功夫,再加上正值中午交通高峰,车堵在路口迟迟不走,他心乱如麻,额头的汗越流越多,衬衫扣子被他解开三颗。
迎面的骄阳暴晒着,他只希望医院里的人不是她才好,要是做检查为什么不约他一起去?又为什么撒谎?这时候想来才觉得有问题,他忽然想起周海星,查了半天才找到她的号码。周海星一听是他,语气里带着哭腔:“苏暮哲,你怎么才给我回电话啊,筱雅不见了!”
这句话如五雷轰顶,他手里的方向盘也不听使唤,只觉得脑子晕晕的,不知如何是好,天地飞旋,胸腔里的火气越涌越旺,他暴喝:“你怎么不早说!”
“我也想早说的,给你公司打电话助理说你在开会不让人随便接内线,要你的电话他也不给,我急得焦头烂额没办法,正往你公司赶呢,方筱雅她连手机都没带,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苏暮哲听了心神俱灭,她是来真的了,可又为了些什么呢?过去的不是都过去了吗?前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说赌气就赌气还闹上离家出走了呢?
“出事?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第一个找你算账!”
眼见着路况越来越差,医院大楼鲜明的标志就在眼前,可他就是过不去,四周道路堵得死死的,他真是着急了,把车子丢在马路上向医院飞奔而去。
方筱雅,我到底哪里招惹了你?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我是最懂你的,我错了吗?
为什么要来医院?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若敢有事?我让与此有关的所有人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