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北担心暮哲出事,这些天一直住在苏家,哪怕他从不跟她说一句话,能看到他平安无事也是好的。昨夜假寐正巧听到于陌寒打来电话,她深知不好便跟着来了。茗山上路段崎岖,她一个小丫头踉跄着爬到半山腰,抬头望去就能看到山顶众人,暮哲的身影她再熟悉不过,还未等她惊唤他的名,只听一声枪响,一抹身影从山上滚落。
她惊恐地睁大眼睛,大喊:“阿哲!”
深山老林,人烟稀少,只听树林里簌簌的声响,筱北托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搜索着苏暮哲刚才滚落的位置,这里是悬崖断壁,哪怕峭壁上有完整的平台也是极其危险的,一个不小心就能要人性命。眼见着天色已晚,筱北总算熬不住了,用仅剩的力气唤:“阿哲!你在哪?”
四周寂静她急得要哭了,长这么大她从没这么无助过。
突然间觉得什么都比不上他平安无事重要,哪怕他不爱她,哪怕他的眼里只有姐姐,哪怕他欺骗她,这些都没什么要紧,如果他能平安管他爱谁在乎谁,只要他活着,空气中还有从他口中吞吐的气体就够了。那样她就能想方设法去呼吸,勇敢骄傲得活下去,鼓起勇气看他幸福。
草丛中传来一阵轻咳,筱北欣喜若狂地顺着声音寻去,果真是阿哲!他躺在一块大石板上。她环顾四周,这地方确实是白天的位置,幸好坡度小,加上沿途草甸免了皮肉之苦,暮哲顺着斜坡滚下来应该没什么大碍。
筱北抱着他心里说不上来的踏实:“你有没有事?”
她突然觉得,爱能让人变勇敢。
苏暮哲摇了摇头,“你怎么跑来了?”
筱北盯着他,他的脸被石块划出几道伤痕,此时借着朦胧的星光露出淡淡的血迹,她锤打他的胸口心里的委屈像海浪一样袭来:“我怕你死!我怕你不要我!”
苏暮哲忍着痛愣在原地,他艰难地伸手揉着筱北的头发安抚道:“傻瓜,我能有什么事?”
筱北扶他起来:“于陌寒记恨你,一门心思要你不得好死。”她圈上苏暮哲的腰企图携他走出这片空地。触碰腰身的时候她微怔:“你受伤了?”
他的腰上涔涔渗出触目惊心的红,鲜血蔓延的范围越来越大,筱北急得不知所措。
苏暮哲发现方筱北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于陌寒扣动扳机对准了她的头颅,他笑着对苏暮哲说:“方筱北就是个祸害,留着有什么用呢?”
苏暮哲知道他的意图,方筱北干扰了他的计划,而且……据说方翟隐并没有把遗产留给筱北分毫。可这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他不能不管,如果换了别人他也许会冷眼旁观,可今天站在死神面前的是方筱北,那个固执地为爱而爱的小丫头,他已经对不起她一次了,不能让她把命也搭进去。
他灵敏闪身顶着子弹的方向后仰,枪声在耳边清楚的崩裂,一瞬间腰上火辣辣得疼,口中冒出一股从胸腔袭来的腥气,他像一只废旧的弹簧挣扎在山谷中直到筋疲力尽。
要不是方筱北他今天必死无疑!
他早知道于陌寒不能那么轻易地饶过他,哪怕他们有言在先‘不问手段只求结果’,可他到底错过了一次次最好的时机。于陌寒是豺狼野心,怎么可能忍气吞声接受损失!他一手捧起来的商业精英如今翅膀硬了开始兜圈子耍他,他怎么可能轻饶!开枪对准方筱北是幌子,真正要处置的分明是苏暮哲自己,这一枪躲得过去是福气,躲不过去是命!
和于陌寒这样聪明的人处事简直步步惊心,笑脸相迎的背后藏着层层看不透的计策算盘,前一秒还互相阿谀奉承,转身立马换了另一副嘴脸。
血腥味越来越浓,这种味道对于筱北而言再熟悉不过,当年父亲出车祸她被哥哥带到案发现场,迎面而来的就是这股味道。
她不敢再碰苏暮哲,“你等等,我打120.。”
“不必了!”苏暮哲用尽力气回答,枪伤入院必定报警备案,这一来又不知道牵扯出多少事。他咬牙:“打给沈信,派人接我。”
沈信兄弟俩在苏暮哲离开后也纷纷辞职,他们兄弟二人死心塌地跟着苏总,如今出了事当然是最可靠的亲信。
沈信派人用担架抬苏暮哲下山,一路上车开得要飞起来,筱北安静得握着阿哲的手,沈信兄弟俩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安静的方筱北,从前她叽叽喳喳一刻也不消停,今天竟然……她是变了,变得愈发的沉稳懂事了。
她抹了一把脸问:“阿哲没事吧?”
沈信学过一些处理伤口的技巧,他们靠打打杀杀起家这些本事必须要会。当年,要不是苏暮哲看好他们兄弟俩的本事提拔到今天的位置,沈信沈达恐怕早死在棍棒之下了。
沈信示意筱北噤声,转身从药箱拿出消毒棉和麻醉剂,筱北不敢看别过头瞧着旁处,窗外星点昏黄没多少人家,如墨的黑夜就好像明天的太阳永远不会出现似的。耳边苏暮哲闷哼一声,沈信夹着取出来的子弹说:“这是把好枪啊。”
筱北瞪他一眼:“还有心思开玩笑!”
沈信不在意地摘下口罩:“不用担心,子弹打得偏,好好养着应该没多大问题。”
筱北望着昏睡过去的苏暮哲心里才渐渐踏实下来。
折腾一夜,筱北守在暮哲身边直到凌晨才有了困意,第二天一早苏暮哲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张干净的素颜,筱北的眼角眉梢分明写着小姑娘特有的俏皮,鼻翼小巧,嘴唇如红红的樱桃。
筱北是典型的小家碧玉,她的美来自于她的自然。
这是当时沈达和沈信背地议论她的话。
苏暮哲想起来笑了笑,窗子没关,纱帘卷起,窗外的春桃伴着扬起的暖风纷纷洒进屋子里,粉嫩的花瓣落在筱北的发梢,他一下子想起他们刚认识那阵子她的打扮。她穿着极地长裙,背着方方正正的斜挎包,长长的头发又黑又亮周身没一件首饰,只有鬓角簪着一只白玉兰,纯净的白让人眼前一亮,那是她们第一次‘约会’吧,苏暮哲从没见过有女孩子以花为饰,纯粹自然得不像样子。
当时的她脸庞跟花似的美艳无双。他牵起她的手,她飞跃着轻灵的身子像鸟儿一样欢快,她回头甩着长长的头发说:“阿哲!我唤你阿哲好不好?”
从没有人这样称呼他,他点头微笑算是默认了。筱北勾过他的脖子,轻啄他的脸颊:“阿哲,你真好!”
苏暮哲愣在原地,他看着筱北鬓角的白玉兰突然觉得人生也可以简简单单的活,他问:“有没有人称赞过你像只快活的精灵?”
筱北咯咯傻笑:“没有呢,我只有在喜欢的人面前才会快乐得像个精灵。”
那时候她是仰慕他的吧,如果不是因为得到方家资产主动招惹她,或许她能一直那么快乐下去。等过上几年遇到一个真心喜欢她的男人,便能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过上一辈子。
可惜命运捉弄人,她遇上的第一个人竟是赤.裸裸伤害她的人,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忘了,哪怕以后她遇到再多的人,喜欢过再多的人,她也不会忘记年少时第一个怦然心动的男人,这场恋爱刻骨铭心的像把锥子,无论怎么拔也拔不出来,它已经深陷于心尘封成最落寞的模样。
门口‘咔嗒’一声,筱雅推门而入,她将行李放在柜旁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座房子,她走到卧室看到筱北趴在床上像个孩子,而她的丈夫正目不转睛盯着筱北的脸看得出神,他的手停在筱北的耳畔,她的鬓角插着一朵灿烂的春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