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掀起我灵魂的一页
方天化
惊悉张爱玲在大洋彼岸悄然辞世，我灵魂的一页又被一阵强风掀起，她的精美作品像璀璨的花朵在我手中颓然凋落……
记得1985年高考前夕，我阅读了三部作品，完全被它们迷人的深刻性所震撼，沉浸在其优美的精神世界中。这三部作品是《张爱玲小说集》、《茨威格小说集》和《塔里的女人》。它们使我几乎忘记了几天之后，就是影响我一生命运的高考。
我永远不会忘记“仿佛又是一个苍凉的手势”（张爱玲《金锁记》），给我勾画出的奇特、坚强而又无奈的心境；永远记得《金锁记》中七巧的女儿“一级一级走回楼上，没入没有光影的所在”，那种被命运吞没的绝望。张爱玲把无法获得婚姻幸福的女子的卑微而又高尚的内心世界刻画得如此细致入微、纤毫毕现。
若说《金锁记》是一曲凄伤的《二泉映月》，张爱玲的代表作《倾城之恋》则有如《卡门》伴奏下充满激情的浪漫舞蹈。离婚后被赶回娘家，又被娘家嫌弃的白流苏竟然在香港沦陷之后，与待字闺中的少女们梦寐以求的白马王子——风度翩翩、极富男子魅力的华侨富商范柳原相爱。当城市沦陷的时候，爱情却奇迹般地成熟了。小说将女主人公寄人篱下的尴尬和源于自尊的工于心计描绘得惟妙惟肖、入木三分。
张爱玲小说是在中国传统文学，主要是《红楼梦》及西方现代精神分析小说共同影响下孕育的杰作。阅读她的《传奇》、《流言》、《沉香屑》，仿佛是在古色古香的书斋里倾听一位饱经人生沧桑的老妇讲述与茨威格小说有着惊人相似的，一个个紧张、曲折的青春期故事，笔者同样感受到阅读茨威格小说《同情的罪》、《马来狂人》、《一封陌生女人的来信》里那种遗忘自我的精神上的“中蛊狂奔”（茨威格《马来狂人》）。
张爱玲小说是强烈的艺术魅力和深邃的思想性的高度结合。表现的是高贵心灵在无情的现实中的挣扎。激赏在灰色的现实生活之上，有自由而崇高的灵魂在飞翔，闪烁出动人的艺术光彩，这一切使我无法拒绝，而又止不住要倾心一哭。
张爱玲说：“生命是一袭华丽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才情天分太高的她，此刻想必已脱去了生命的枷，正在太空中遨游吧，我想。
一九九五年十一月十二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