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跟爸妈说了要复习书，就名正言顺地窝在东屋炕上，那出几本她在X市买回来的基本参考书翻看着。
其实她这样对爸妈说，还有一个想法，就是想免除一些不必要的应酬。她知道现在这个家在这里是亲戚套着亲戚，要是依着老习惯，过年的时候就会有走不完的亲戚串不完的门。
小月最怕的就是这个，那些亲戚她根本不认识，及时见了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说如今的人不太讲究这些个东旭，可到底是乡里乡亲的，以后虽然自己不大和他们见面，可父母毕竟还要在这里生活下去，弄得太离谱了还是不大合适的。有了温书的借口之后，事情就会好办多了，相信父母会替她拦下大部分应酬的。
还有就是这样也可以少生出一些麻烦，以免她这个换了灵魂的梁小月露馅。
想想刚才弟弟小刚提起的扣家雀的事，小月就后怕，要不是有小薇打岔，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关于扣家雀的事，后来小月听妈妈说，那是她和小刚五六岁时候的事。那年冬天一场大雪过后，她领着小刚拿了块木板到雪地里，扫净了一块地，再往地上撒点粮食粒当诱饵，然后用根小棍支起木板的一头，再用一根长长的细绳栓在小木棍上，躲到远处等着家雀来吃食。当家雀蹦蹦跳跳地到了木板下吃粮食粒的时候，就在远处猛地一拉细绳，木板就会应声倒下，家雀就被扣在木板下了。
那一次，梁小月和弟弟小刚扣到了好几只家雀，回家后就把家雀埋在没有燃尽的灶坑灰里烧着吃，弄得满嘴黢黑。可当天晚上梁小月就因为在雪地里趴的时间太长而发起了高烧，差点送了命。
原来这个梁小月的童年也是满有意思的。
小月看了会书，稍微眯了一小觉，才走出屋子。妈妈还扎着围裙在外屋忙着。看样子她就一直没歇着。
“睡醒了？”妈妈看了看小月问。
“嗯，妈，怎么不歇会啊？”
“也不累，歇啥呀。马上要做下晚饭了，正好你在，灶下烧火吧。”
“唉。”小月就蹲在灶前，帮着妈妈烧起火来。“妈，小薇和小刚呢？”从吃完饭到现在，就没有见到他俩的人影。
“都玩去了。小刚八成在村上打扑克呢，小薇准成是在后院丫蛋家，走的时候，还拿上了你捎回来的那件蝙蝠衫，对了，连纱巾也一块拿走了。你说这孩子，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从见了那件衣裳，这屋里就算搁不下她了。”妈妈说完还眯着眼睛慈爱地笑了笑。
小月一听也跟着笑了起来。自己的这个小老妹太有喜感了。
按这里的习惯，冬季里天寒地冻的，天又短，又没什么活，都是吃两顿饭的，可因为今天是小月回来，所以破例是三顿饭。
直到晚上要吃饭的时候，小刚和小薇才脚跟脚地回来了，小薇腋下还夹着个塑料包，一进屋就躲躲藏藏地把包包放到了东屋的躺箱里。两个人都是红光满面眼珠子铮亮的，看来是玩得很尽兴。
晚饭是中午的米饭填了些水做成的稀粥，菜就是中午剩下的白菜炖肉热了热上桌，再加上一碟咸萝卜，一碟腌雪里红。
吃饭的时候，小刚还没忘记奚落小薇，“你今天去丫蛋家了吧？”
“我去哪该你什么事？”
“去显摆了吧？全屯子都知道姐捎回羊毛衫来了，家里一人一身呢。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得瑟？”
“谁说的，我，我根本没说。”小薇有点不好意思了。
“你没说？桩柱都亲耳听见了，连屯西头四大爷家的成子都知道了。还说你没说，你说你那嘴怎么就那么快？”小刚斜眼看着小薇，一副瞧她不起的样子。
桩柱是丫蛋的哥哥。
“我就在丫蛋家说了，别人我都没告诉。”小薇自知理亏，小声地嘟囔着。
早就听说乡下人家没有隐私，今天才算真正见识过了。也是啊，一个屯子就这么大，与外界又相对隔绝，在这里，屁大个事也算是新闻了，再加上这里是亲戚套亲戚，就算是再隐秘的事，只要跟一个人说了，就等于跟大家伙说了。什么叫一传十十传百？眼前就是。
想到这里，小月就觉得很搞笑，再看看小妹那可怜兮兮的样子，遂笑着说道，“好了小刚，也不是什么大事，说了就说了吧，以后小薇注意就行了。”
看小月这样说了，小刚白了小薇一眼冷哼一声就没再说话，低头扒拉碗里的稀饭去了。
“二丫你也是，以后家里有什么事别出去乱说，听见没？”妈妈也说话了。
“那是，有些事是不能随便出去说。”爸爸也说话了。
“我就是想让丫蛋她们看看我的衣裳，她们问你姐还捎了什么好东西，我，我才说的。”小薇嘀嘀咕咕地辩解着。
“好了，没事了，小薇，吃你的饭吧。妈，明天不是杀猪么？说说这事吧。”小月赶紧岔开话题，心想，给妈妈钱的时候多亏这小萝莉不在跟前，要不还真是麻烦。要是人家知道她打工收入这么高，会不会得红眼病啊？
“是啊，待会得把酸菜和萝卜切出来。小薇，你得帮着家里干活了，别老指着你姐，她还要温书呢。小刚，去东院你大娘家，借两个大盆和盘子碗。”
妈妈说的大娘是小月爸爸的大嫂。小月的大爷早就去世了，如今大娘和儿子，也就是小月的堂哥梁大江一起生活，就住在紧邻小月家的东边。
”几个盘子几个碗啊？“小刚问道。
妈妈想了想，“得十来个盘子才行，碗也得十来个。咱家那些个不够用的，明天要来七八个人呢。”
“那就跟你大娘说，有多少拿多少。盆也是”爸爸说道。
“嗯，知道了。”小刚应到。
吃过晚饭后，小刚筷子一放，就去大娘家借盘子碗了。小薇则继续坐在炕上没动，眼睛盯着电视里的连续剧不动地方。电视里正演射雕英雄传呢，还是翁美玲版的。
“二丫，下地收拾碗筷，你姐能在家里住几天啊，别老让她干活，快着点！”一看小薇还坐在炕上，妈妈就催促道。
“等会，让我再看一会，正热闹着呢……”小薇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十四寸的图像不是很清晰的黑白显示屏，头都没有转一转。
乡下本就没什么娱乐活动，看电视就是最大的娱乐了，何况还是电视剧，又正是看啥都新鲜的年纪……，小月想着，忙对妈妈说，“妈，就让小薇看会吧，这电视剧可有名了，在X市也是，大家都爱看。”
“哼，别给她找借口了，我看就是懒的，就仗着自己是个小的，老自己惯着自己，你说她啥时候能懂事？唉……”妈妈嘴里唠叨着，就干自己的事去了。
看着妈妈出去了，小薇顽皮地朝小月摇晃着脑袋伸了伸舌头，看着可爱的小妹，小月也扑哧一声乐了起来。
“看看你，都十四五岁了，还当自己是小孩，咋就不像你姐，真是……”坐在一旁也正看电视的爸爸看到小女儿的表现，也皱着眉头说话了，虽是这样说，可老爸也没再勉强小女儿去外屋干活。
洗完碗筷刷好锅以后，妈妈就开始清洗早就放在厨房的七八个萝卜。小月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妈妈，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好在妈妈正忙着也没看出她的异样。
小月只好自己开口问了，“妈，我干点啥啊？”
“你去把那几棵酸菜切了。”
小月看到角落里的一个旧桌子上有一个大盆，里面有几棵酸菜。小月就找来菜墩，开始切酸菜。
小月那一世也没怎么下过厨房，刀工肯定是不行的，不过好在酸菜无论怎么做都是要切成丝的，小月就老老实实地一刀一刀地切酸菜丝。
切完了三棵，都快装满一盆了，再看妈妈还在忙活自己的，也没有让她停下来的意思，小月憋不住了，“妈，这些够不够？”
妈妈回头看了看她，“累了？要不你先放着，待会我切。”
“不是，我不累。我就是问问，要切多少才够。”小月忙摇着头说道。
“那些都切了还不一定够呢。怎么着也要吃到初八以后……”
“啊？要吃十多天呐？”小月惊讶得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嗯？月儿，你咋地了？年年杀猪不都是这样么？”妈妈终于奇怪了。
“啊，那个，是啊。“小月忙低下头去继续切酸菜，“我是说现在不少人家都不这样了，人家是吃多少就做多少的。”多亏厨房里的灯光昏暗，妈妈也没看到小月有些慌张的样子。
这家里的电灯也让小月就觉着别扭，都是老式的钨丝灯不说，还没一个大瓦数的。西屋里的最亮，那也最多就是十五瓦的，看厨房那昏暗程度，也就是五瓦的灯泡吧，就跟个蜡烛差不多。幸亏小月住的东屋有一个小小的台灯。
“咱这里大锅做饭，不像人家那大地方，烧那叫啥来着？对，液化气罐，烧着方便，当然是吃多少就做多少。咱是为了省柴火省事一锅出来，到再吃的时候，热一下就行了。”
“那不能馊了呀？”这回轮到小月奇怪了。
“你这孩子，出去才几天，咋就这么忘混呢？正月里天冷成这样，想让它馊都馊不了。”
对呀，这里的冬天冷得要命，屋外就是一个天然的大冰箱啊，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小月吓得赶紧闭上了嘴，再也不敢乱说话，老老实实地切着酸菜。
厨房里昏暗的灯光下，小月和妈妈一个切着酸菜一个切着萝卜，听着妈妈唠叨着屯子里的事，自己也顺便获取些有用的信息。
等小月切完了一大盆酸菜丝的时候，她已经是腰酸背疼手抽筋，脚也快冻麻了.-----这个家除了炕上暖和，其他的地方都是冷冰冰的。小月就想起了一个比喻：院外是冷冻室，屋里是冷藏室，只有有火炕的东西屋才勉强算正常。
九点多了小刚才回来了，他一只胳膊上挎着一个大水桶，里面装着好多盘子碗，另一只手里拿着三个落在一起的大铝盆，为了省劲还把大盆扣在头上。
"咋才回来，道这么黑，打了盘子碗还不得赔人家的？“妈妈不满地皱着眉头说道。
“大娘拉着我说了会话，我又不能走。”
“都说啥了？”
“问我和我姐在学校的事。”
“你大娘也是，待会你过去睡觉的时候再问就是了，还非得等这时候……，行了，东西放下，你快过去吧”
小月总算听明白了，原来小刚晚上就在大娘家那里睡觉，刚才好像听妈妈说过，家里条件不好，小刚要在外面借宿。原来借宿的地方就是大娘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