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美国别墅为什么只卖1美元
背后故事
国际金融危机前（2008年8月），底特律有一则大新闻，主角倒还不是陷入困境的底特律三巨头汽车业，而是只卖了1美元的一栋别墅。
为什么只有1美元？我看到，不少国内媒体报道的角度，都是美国房地产泡沫破裂，导致别墅价格跳水了。
但具体到底特律的1美元别墅，这种解释是不正确或者说是不完整的，在我看来，该问题更多是一个老工业城市失业加剧和治安恶化叠加的结果。
我曾经数度前往底特律采访，在我撰写的《金融大博弈》一书中，我曾写道：“漫步这座城市，一处处的废墟，一家家关闭的工厂，一群群流荡的老男人，让人不由升腾起一股难以言表的苍凉感……”
底特律的衰落，根源是汽车业萧条，治安不好，两者又互为因果。这其实是美国中西部“铁锈带”的共有现象，也是为什么这一地区反华现象更为突出的缘由——在一些政客眼里，正是“中国制造”的竞争，使这一地区的众多企业破产。
这其实正是中国许多老工业城市必须要关注的问题。
至于房地产泡沫，当然也不能掉以轻心。泡沫，总难免有破灭的时候。底特律的1美元别墅，主因不是房地产泡沫。但在美国许多地方，泡沫破裂的结果，却是华尔街陷入金融海啸，国际金融危机全面爆发。作为危机的一部分，“底特律三巨头”中的通用、克莱斯勒不得不寻求破产保护。美国的“汽车之都”，随即进入历史上最黑暗的时期。
正文
2008年夏，美国一家银行以1美元的价格出售了底特律的一幢两层别墅，而在美国，买棵大白菜还得要两三美元。一些媒体将“房子不如白菜贵”归咎于次贷危机的影响。其实，就是10次次贷危机都不会让房价便宜到这个地步。１美元别墅的背后，显示的是底特律在城市衰退（Urban Decay）中面临的严峻形势。
这得从底特律的历史说起。底特律是美国汽车工业的摇篮，通用、福特和克莱斯勒的总部都设在此地，号称“底特律三巨头”。但汽车，对于底特律来说，则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上世纪初，随着老福特发明的Ｔ型车成为世界最畅销汽车，底特律也迅速进入了辉煌期。汽车工人的高工资使底特律成为美国工人最向往的地方。1950年，底特律人口达到了185万。
但进入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石油危机”沉重打击了底特律的支柱产业——汽车业；更糟糕的是，底特律的种族问题从未缓和过。接连不断的种族骚乱，以及出于对废除种族歧视法案的恐惧，白人大量逃离底特律。这就是美国历史上有名的“白人逃离”（White Flight）。现在底特律人口不到90万，底特律也成为美国萎缩最厉害的大城市。
底特律的治安由此不断恶化，吸毒盛行，杀人事件不断发生。2007年，该城市在“全美最危险城市”榜上位列第一。底特律当地报纸不久前就报道，由于社会太过混乱，现在仍有大量人选择离开底特律，而且每30个活人离开的同时，也会有1个死人离开。为什么？就是因为选择离开的活人，已根本不敢回到这个地方祭奠逝去的亲人，于是，最终他们将亲人一同带走。
美国专栏作家鲁珀特·康韦尔（Rupert Cornwell）对底特律的衰落痛心疾首。他说，1993年，他到访底特律，给儿子买了件T恤衫，上面写着：“别惹我，我有哥们在底特律。”现在，他买到的一件T恤衫，让他更能理解一些底特律人的绝望，因为上面写着：“朋友，还是别让你朋友住在底特律吧。”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没有次贷危机，底特律的被遗弃房屋也比比皆是。笔者曾多次到底特律采访，治安不好就不用多说，在距市中心不到一两公里的地方，就是一大片已经被废弃的别墅。这些别墅有非常别致的造型，富有历史的韵味和风采，但都已破烂不堪，涂鸦遍布。寒风吹来，真让人感到历史的轮回和无奈。
这种状况，怎么能让人安居乐业？事实上，上述被1美元卖掉的房子，在被银行收回后，就曾多次被盗匪光顾，房子里水电管道都被洗劫一空。新房主虽然1美元买了房，但从收拾房子到能入住，估计至少还得花几千美元，但到要让人敢住，可就不是几万、几十万美元能起作用了。另外，底特律许多被废弃的房子，原房东就是倒贴1万美元，估计也都没多少人敢接手——因为，在美国，当房主也是有代价的：即使房子空着，每年的财产税照收不误。
底特律的衰退和混乱，其实是很有代表性的。其中的种族问题，同样存在于许多西方国家城市。巴黎郊区最近两年爆发的治安问题，加拿大蒙特利尔不久前的骚乱，就是很明显的例子。种族问题如果不能被处理好，结果必然是治安的恶化，以及城市的进一步衰败。
另一个问题，则是经济问题。汽车工业的萧条，造成了底特律经济的衰退，进而使失业大幅增加。大批青年无活可干、浪荡街头，治安自然成大问题。这一现象，在世界许多单一产业城市，尤其是资源枯竭型城市，同样存在。美国还算法治社会、发达国家，底特律尚且混乱到这种地步，其他国家一些类似城市的境况，可想而知。
当然，底特律现在也在努力转变。比如，市政府正逐渐将被废弃的房屋收回、拆毁，并建设全新的社区，以此降低犯罪率；赌场也被引了进来，并作为新支柱产业加以发展，底特律也成为开设赌场的美国最大城市。此外，“底特律三巨头”也在断腕转型，试图重塑过去的辉煌。但对底特律来说，这种转变还是太晚、太慢了，民众付出的代价太大了。1美元的别墅就是底特律各种问题最极端的反映。其中的教训，其他有类似问题的城市也应该吸取吧。
本文发表于2008年8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