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老话是这样说的:这个世界不是缺乏美丽,只是缺乏发现美丽的眼睛。
焦翔越来越肯定这句话很正确,因为他逐渐发现,其实周潇雅也很美丽。
美丽是一个很奇怪的词语,你可以说一个外貌倾城的女子美丽,也可以说一个样貌平凡的女子美丽,更可以说一个相貌丑陋的女子美丽,仿佛美丽,放之天下,四海皆适。然而在焦翔的观念里,他所认为的美丽,则要“内外兼修”:外貌是必不可少的,修养是不可或缺的,除此外,聪敏和智慧,更是缺一不可。
焦纷曾经对他这样的标准嗤之以鼻,同时狠狠抨击。试问就连所谓“美貌与智慧并重”的香港小姐都少之又少,他如何能觅得真正的“美丽”女子?
可他找到了。
凤凰山上茂密的森林,弥漫的烟雾袅袅,泛着光的许愿池,连理成枝的姻缘树,还有镂空的白砖小桥,大自然创造了人间仙境,大自然就是最美的。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及跳下水救人的丑小鸭。
湖水那么冰冷,她救人的态度却是无比坚决,毫不退缩。
毫不犹豫地平脱下外套,熟络地做了几下热身,伸长双手,扭扭脚踝,她纵身就跳下湖中。动作如此熟练,仿佛已经经过几百次磨练。同时,身手又是如此轻盈矫健,仿似一尾游鱼归湖。
鳞光闪闪,翩若惊鸿。惊鸿一瞥,如梦似幻。
随着她“噗通”一声跳下水,他的心脏,也“嘭”地发出一声巨响,几乎震耳欲聋。
从她下水那瞬起,他的目光就锁在她身上:
她缓缓地游近那个少年,他握紧拳头。她小心地架起少年,他舒了一口气。她慢慢地游回来,他忍不住微微发抖。她力气透支死撑继续,他终于吭声:
“小雅,别急,小心。”
好在,有惊无险,她总算安全到岸。那一刻,他的心头巨石终于落下。
犹如灵魂归位,安稳地固在这躯体上,从此不再离开。
他把大衣脱下,披在她身上。她有点发愣,但还是念着少年,要给他做人工呼吸。
他不禁蹙眉,娇红的嘴唇还是湿湿的,那一刻他竟起了私念,欲将其占为己有。于是,他很沉稳地吩咐韩裔,
“韩裔,你帮他做CP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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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一役,焦翔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对周潇雅的心境发生了变化。
不再是嘲笑,不再是蔑视,不再是怀疑。
也不再是欺负,不再是玩戏,不再是淡然。
多了欣赏,多了肯定,还多了,喜欢。
因为那些微不可见却又无处不在的变化,他最终在自己病重的时候,遵从心意,选择了她来协助完成任务。
握着她的手,在手心上写下三个字。拍着她的头,给与她无尽的勇气鼓励。掀起她的发,替她捋下纸屑。抚着她的肩,默默传递自己的力量。
不够,怎么也不够,他好像怎么给,也给不够他想给她的。
他要给与她太阳,照亮未来的迷茫。他要给与她月亮,分享夜幕的温柔。他要给与她星光,苍穹的眼睛,看着他们最美丽地生活。
他要给与她的,是她在独自面对黑夜时,最需要的。
如果这一刻,他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思,那么他就是猪了。
他想,不急,他要等。
等她把最美丽的呈现在世人面前,然后他再把这美丽藏于自己怀中。
果然,聪明如她,在那场推介上,技惊四座。她不会知道,这时的他,比自己推介成功更高兴,更骄傲。
看着她逐步成长,陪着她慢慢成熟,青涩褪去,余香渐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涌上心头,几乎要将他沉溺身亡。
于是,他乘势说要送礼给她,然后再藉此机会向她表明心意。
但是,命运的轨道恰恰在此时错轨了。她的选择,一如她奇特古怪的风格,也一如从前,出乎他意料。
颜沙欢乐世界。
可知道,那些又笨又重,又高大又刺激的大型机器,是天不怕地不怕却有恐高症的他的唯一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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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犹豫,他还是答应了她的要求。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为博红颜一笑,何惧自身弊病。
但事与愿违,他陪着她玩了一会,发觉自己始终不能忍受,只好陪在她身边,看她玩算了。
周潇雅不乐意了。
焦翔也无可奈何。
恐高症自然是不能告诉她的,说他大男人尊严作怪也罢,怕周潇雅惭愧也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拿捏得很好。
但是,感情汹涌而来时,可不是理智能够拿捏的。在她热切的恳求下,看着她小鹿般可怜的眼睛,他冒着生命危险,陪她上了摩天轮。
还记得在大学时,初恋女友也曾要求过他一起上摩天轮,但当时他十分坚决地拒绝了,还害得她伤心了好一会。
然而这次,居然答应得如此之快。
他也不禁嘲笑自己,焦翔啊,你算是彻底沦陷了。
有些事情,我们做不做,不在于自己愿意与否,而在于陪着自己一起完成的那个人,是谁。
是太高估自己吗?才进去没多久,摩天轮才升起没多久,他就觉得呼吸困难,头脑发晕。其实想想,他和周潇雅还真是有缘。一个面对密闭空间,有恐惧症。一个面对高处位置,也有恐惧症。
有道无聊加无聊等于有聊,那恐惧症加恐惧症是否等于无所可惧呢?
这些可笑的想法仅一闪而过,因为这刻,他已被晕眩困扰着了。周潇雅不知道他的事儿,自从上了摩天轮后就十分开心,围着他又蹦又跳。
其实他也很想陪着她,看远山,看高峰,看天空中缓缓流动的白云,看地上摩肩接踵的人群。只是,他不能。
被他淡漠的反应扑熄了热情,周潇雅安静下来。他耳听八方,心存愧疚,只能在心里默默念道:“小雅,对不起,下次我还你一个,更美好的约会。”
撑不下去了,周潇雅紧张地靠在他身前,细声询问,极是关心。他痛恨自己,但却充满庆幸。因为这刻,他与她无比的靠近。
如果今天,永远停留在两人相靠相拥这刻就好了。不过,上天好像总喜欢作弄他,带他去了最怕的欢乐世界,让他恐高症发作,还遇上最口没遮拦的焦纷。
虽然他很感谢她于关键时刻出现,以拯救者的角色挽救了今日奄奄一息的他。但在车上,她说得太多了,尤其是她对周潇雅说他的情史。
有那么一刹那,他好想用尽全身力气,扑上前座,捏死焦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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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出游失败后,他还在计划着,计划着给与她一个美好的表白,送与她美好的开始。
但在创作部大门遇到王梓霄和周潇雅,他又不禁反思,自己是否该加快动作。总说女人小气,但男人面对感情事时,其实也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稳。
他当时很想把自己的西装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就像她救人那天一样。
郁闷得很,才过一天,这烦心的事儿再度上演。
看着午饭前王梓霄把周潇雅拐带走,焦翔真想一拳捶过去,把天奕二公子放倒在地。但,作为一名风度翩翩且老成持重的男子,不急。他咬咬牙,总有一天,他会把这连本带息要回来。
意外在这时又发生了。
莫妤思和季俊一起回来,他们说,要和他一样,重返故里。
其实很多东西,他明白。季俊在北京已是基本稳定下来,一直想回来的,只是莫妤思。
相识十年,彼此性格早已摸透。可能也正因为太熟悉,失了那份神秘感,他对于众人交口称赞的莫妤思,就少了那份感觉。
而莫妤思对他的心思,纵然守了十年,他也明白知道。一直有意无意地,他都在用语言和行动拒绝她。不是她不够好,而是他们不适合。
这次,她很坚定。她说,再干半年,一定回来。他很无语,只好请假回家招呼他们。
莫妤思比季俊早到,他们进了屋,莫妤思发现他的外衣破了,要帮他修补。
他是不情愿的,那么暧昧的行为,不应出现在她与他之间。十年的感情不能因为一点的暧昧而改变,睿智如她,理应明了。
但是,她却是前所未有的坚持,而他,也只好妥协。
如果那时,他能想到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这样做。
所以当周潇雅找到他,吞吞吐吐地向他表白时,他早已失去了意识。那句“我喜欢你”,使他的天空,开满了烟花。
耳里被爆炸的喜悦充斥着,身体里的血液疯狂地叫嚣着,灵魂也在吭着歌,欢呼他的胜利。他忘乎所以,忘记了莫妤思,也忘记了回应周潇雅。
所以当身后的莫妤思喊他时,他竟先应了她,再回答周潇雅。如果当时有刀,他真想举起来劈了自己。
周潇雅眼里的失落和受伤,他清楚地看到了,他心疼,他也难受,但喜悦却占了绝大部分。
也许真是过于闷骚和慢性子,他没有追过去。他强硬压抑着心脏的波涛汹涌,简单地跟莫妤思解释,等着季俊上来,度过这难熬却充满惊喜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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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莫妤思和季俊已经走了,他坐在厅里的沙发上,拿着手机,想着自己的事儿。
季俊说,上楼时遇到周潇雅,她像匹野马般奔了下去。他点点头,不多言,心思却转了百千回。
或许这刻,他该打个电话,或者发个信息给她解释。但是,焦翔的性格向来以稳和慎起行,他不急,真的不急。
他在等黎明,等明日,等新的一天。
他在等她平复,等她冷静,等明日爆发的她。
不需要借助任何沟通工具,他要当面跟她说,说清楚这一切。
DVD里Cara Dillon的《Where are you》缓缓响起,他听着,嘴唇轻动,浅笑浮现。
他说:“I got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