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传说中的绑架
我笑着摇摇头,道:“你不是说有两件事要告诉我的么?要去赶考是一件事,那另一件呢?”
鲍仁“啪”的一拍脑门,笑道:“居然忘记说了!”说完皱了眉疑惑的对我道,“近日有人说我曾在烟霞岩打了钱万才和他的家奴。我不记得有过这事,可那些家奴说是我为了帮你才打的人。有过这回事吗?我怎么全不记得了?”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鲍仁与夜残音的眉眼轮廓间有些相像,居然被人认错了!不觉失笑。这两人的气质相差了何止千里,居然也会被人认错?
同样的眉眼,放在鲍仁身上只是刚成年的男人的清秀和儒雅,可放在夜残音脸上……啧啧,那可真是妖艳祸国的美艳。这样的两个人,那群家奴居然都能认错……我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对鲍仁道:“并不是你,是我另外一个……认识的人。你们两人长的有些相像,可能他们认错了。”
鲍仁揉着脑袋,“哦”了一声。
我笑意更深,对他道:“他们没有找你麻烦吧?”
鲍仁说:“那倒是没有,每次见到我都躲着走。上次在街上遇到,钱万才吓得连饭都不吃了,带着家奴转身就跑。我还觉得奇怪……是不是你这个朋友武功很高?”
我想了想,望着天感叹:“是啊……高,实在是高……”
虽然回到了钱塘,可却一直维持着闭门谢客的状态。自从上次之后,我和莫北的关系就变得很紧张。我知道他一定会觉得失望,毕竟已经付出了那么多、表白了那么多,可我还是这样撇清与他的关系,是个人就一定会失望。不过好在莫北是个真男人,常常派霁云来苏府督促我吃药,也时而帮我把脉然后回去请示过莫北之后,再带来新的药方。
只是,我再也未见过莫北了。
就在我日夜思考莫北究竟什么时候才肯离开建康,回来钱塘的时候,钱塘漫长的夏季终于濒临结束,至夏末,天气开始急速的转凉。两场小雨过后,寒风已然让我觉得彻骨。待我身上的衣服加厚了两层之后,钱塘便迎来了又一个秋天。
秋天到来的时候,我在钱塘城门口送别了去赶考的鲍仁。
鲍仁对我恭谨的拜了三拜,面色严肃的说:“承蒙苏小姐多时相助,大恩当真无法言谢!学生此去,不求其他,只求苏小姐保重身体,等学生金榜题名,还要回来拜谢苏小姐的恩情!”说完深深看我一眼,转头上马离去,再没有一丝迟疑。
我站在城门口目送他纵马而去的身影,倚着城墙很久都回不过神来。
并不是担心。我知道鲍仁一定会高中状元,然后回到钱塘来——不过这已是明年开春的事情了。可是,可是……我何尝不知晓,鲍仁回返之日,便是我的死期。
记载中,鲍仁衣锦还乡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去苏府拜谢苏小小。可人到之时,唯剩棺木一座。苏小小已香消玉殒,重病而亡。具体是什么事情催发了她的病症,我不太记得。只有鲍仁抚棺痛哭的场景记得清楚。
我靠着厚实的城墙,脑子里茫茫然的想,如果记载无误,我只有半年的时间了。半年的时间会有多长?以往总觉得想要让寒冷的季节快快过去,可是如今想起,只想要让这时间无限的延长些,再延长些,无限的变长些。
我这边正靠着墙悲天悯人的欢乐,旁边突然有人笑吟吟的在我耳旁来了一句:“送走了情郎,居然这么伤心啊?站了两盏茶的时间了,还不累?在这里给你参观了都。”
我脑子正转的慢,便先是反应过来自己的脚确实是有些累了,然后反应过来旁边围观我的人越来越多,最后才反应过来在我旁边说话的人居然是夜残音!
条件反射的就退后了一步。
夜残音抱臂站在我身旁看着我,歪着头挑着嘴角,眯着眼睛笑,一副祸国殃民的妖孽样,笑容盈盈的说:“前几日在莫北的金屋里面那么缱倦缠绵,一转身就站在这里欲哭无泪了。女人啊女人……”他作势摇了摇头,一副感慨的说,“真是善变。”
我平日虽被人诗妓诗妓的叫惯了,我也听惯了,可是被他这么说却还是有些忿忿然,不禁冷笑一声,抬高了下巴倨傲道:“你为何不直接说‘水性杨花’?倒还直白易懂些。”
夜残音却也不恼,只是抚着下巴看着我轻笑,说:“你这么个表情气势,倒是和莫北有些相似了。”
我最近因了和莫北一言不合而闹得不欢而散的原因,着实讨厌听到“莫北”这两个字。平日里,连霁云见了我都不敢提,更别说贴身服侍我的善檀贾姨等人了。一连一个多月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如今夜残音一过来就连着跟我提了两次,真是让我不得不生气。
因此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回走。
上了马车,我让善檀去吩咐车夫,尽管快些回府,接着就闭眼在侧养神。这一路,我心里烦躁的很,太阳穴在发胀,整个头隐隐作痛,心里却在不可抑制的想着,阮郁娶郡主了,鲍仁去赶考了。莫北不要我了,我也要死了。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随着刀剑相交的铮然一声,我眼前一黑,“咚”的一下,栽倒在了软榻上。
再次睁开眼时,我差点被晃的流出泪来。金雕的床,拳头大的夜明珠悬在各个角落。各色水晶珠串成的珠帘,随着微风叮咚作响。白色明玉透雕的床榻,幽兰织锦被,镶着珍珠的绣花鞋……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里想,这里是天堂吗?怕是天堂也不会这么奢侈吧?!莫北居然已经富有到了这个地步?!
可是,可是……这和莫北家一贯的装修风格很不像啊……
外间响起脚步声,我还望着发光的夜明珠发呆,却有人拨弄我的头发,低声说:“醒了?”
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转过头去,竟是夜残音!
夜残音见我如此反应,只挑起唇角给我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坐到椅中缓缓道:“你以为这里是哪里?”
我半天说不出话来。怎么会是他?!我昏倒时,只有善檀在我身边。不应该是……不应该是……怎么会是他?!
夜残音耸了耸肩膀,笑道:“若说金屋藏娇,这样的屋子才算合适。莫北那处地方,只适合给他自己住。怎么样?喜欢么?这是新建的府第,除我以外,你是第一个进这间屋子的人。”
我在脑子里迅速的盘算着事情的起末,然后迅速的分析我现在的处境。片刻后,方才开口,说:“为什么?”
“为什么?”夜残音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突然冲上来抓住我的肩膀,狠狠道,“你问我为什么?你居然敢问我为什么!”
我张大了眼睛,不知该做什么反应。他却用力掐着我的肩,痛得我狠狠咬住自己的后牙槽才没有让自己喊出来。夜残音咬牙切齿的说:“莫北是什么人?凭什么他对你那么一点点小恩小惠,你就对他那么上心!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却连跟我说话都要那种态度!”
我忍痛被他压在床上无法起身,只得低声道:“放开我!”
“放开你?”夜残音脸上凝起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笑容。似笑非笑,却透着寒意,让我渗骨冰凉。那笑容狰狞,他的眼里似乎都蒙上了一层血红。我在他的逼视下说不出话来,他却笑容越来越深,诡异的笑着,对我说,“苏小小,你再也不要想让我放开你!”
说完,他突然放开了我的肩膀,整个人压到了我身上。
我就算再笨再纯洁,也不至于活了三十多年还不懂他现在是要做什么,立即惊叫着用力推他,可是奈何气力悬殊,根本于事无补。便一边捶打着他的肩,一边尖叫道:“滚开!夜残音!你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给我滚开!放开我!”
夜残音脸上的诡异更甚,笑着对我说:“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苏小小,你挣什么?难道只有莫北能碰你?他给了你什么好处?我双倍给你!”
我一巴掌就扇到了他的脸上去。
许是他没有想到我会突然扇他的脸,竟没有避开,被我打的侧过了头去。我嘶哑着声音,气急败坏的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一字一句的说:“夜残音!你混蛋!莫北能给我什么好处?我苏小小名满天下,要什么便会有什么。他能给我什么好处?!他真心待我,从未逾矩!你这个……禽兽!”
“我是混蛋。”夜残音笑着看我,“我是混蛋,我是禽兽,也好过莫北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你以为你是谁?莫北那般的人,怎会被区区女色吸引?你以为他是跟你怄气才不去钱塘?笑话!莫北坐拥世间半壁之财,在黑道上,提起他的名字谁人不知?他有过的女人,比你见过的女人还多!他会给你真心?苏小小,世间可还有比你更笨的人?!”
我一下子愣住,手上的动作也停了。
夜残音继续道:“莫北可曾对你说过一句真话?看你这个反应,连他究竟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罢!不过也难怪……以他的心思,连醉酒之后说话都滴水不漏的,怎么可能告诉你真话!”
我回过神来,冷笑一声用力挣了一下,冷冷道:“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那都是我和他的事,与你无关!放开我!”
夜残音挑起眉毛来,语气也更冷了:“你就这么不愿意让我碰你?”
我冷哼一声:“我苏小小,不是什么人都碰的起的!”说完一脚踢向他两腿间,却被夜残音用力用腿压制住。他挑起左边的眉毛,像是在说“你居然知道该往哪里踢,还装什么纯洁”。
我怒从心起,两人纠缠之间,我被他死死抓着两个手腕。我用力的推,用力的挣扎,用力到全身酸软无力,突然“咣”的一下跌回床里。
我的头被撞得不轻,耳边居然有了轻微的耳鸣。一片嗡鸣声中,我听到夜残音在我耳旁狠狠的说:“你装什么!做了这么多年的妓子,可别跟我说你还是完璧之身!”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万千咒骂的话堵在喉咙里,出口都变成了含混不清的声音。我使劲抬腿踢他,狠狠的瞪他,换来的却只是他唇角的一抹残忍的笑意。
我挣得全身都是汗,忽闻“嘶——!”的一声,胸口一凉,贴身的衣物已经被他撕烂扔在了一旁。盛夏刚过,天气虽还有余温尚存,我也并不觉得冷,可是心里却一阵寒凉。
我是妓子,没错。
我做了很多年的妓子,这也没错。
夜残音的嘴唇忽然覆到了我的嘴唇上,柔柔软软的触感,却和莫北的感觉全然不同。我身子一僵,他的舌尖已经滑进我的嘴里面,带着烈酒残存的浓郁,我张口就咬了上去,死死地咬住,血腥味瞬间就弥漫了开来。
夜残音没有动,也没有把舌头缩回去。我感觉到嘴里的血气越来越重,直到吞咽下去整整一小口血,再也抑制不住胸口的憋闷,松开牙齿偏过头去。
我看到我的手腕已经遍布青紫。
夜残音将我的两个手腕移到我的头顶,用单手扣住。然后腾出一只手来捏住我的下巴,强行将我的脸转回来面向他。他的唇角残留着一丝血迹,为他凭添了一股邪气。那一刻,他宛若自地狱而生的修罗,眯着眼睛看着我,脸色竟有些许的狰狞。他说:“敢咬我的女人,你是第一个。”
我死死的瞪他一眼,再次偏过头。夜残音抚着我的脖颈,让我感受到他指尖冰冰凉凉的温度在我的皮肤上游动,所到之处,留下的可不只一层的鸡皮疙瘩。我用力咬住嘴唇,紧紧闭着眼睛,什么声音都不发出来。
夜残音的嘴唇贴近我的耳垂,鼻中呼出的热气扑在我的耳廓旁,我仍闭着眼不予理会。忽的耳垂一阵疼痛,再睁眼,只见他唇上的血迹更重,挑着唇角看着我说:“还你的。”
我和他双目近在咫尺的对视,我看到他黑色的眸子中倒映出的我,面色苍白,满额是汗,忽然觉得疲倦。我挣不过他,旁人也救不了我。我在他的眼里就如一只随时可供把玩的宠物一般,所有的挣扎在他开来都只是可笑。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再无波澜。他的眉眼很美。无论是阮子郁的谪仙,还是莫北的强势,抑或是鲍仁的儒雅,都没有他这般夺人眼目。他将邪气和美貌完美的融合在自己的身上,带着一身的血腥,却偏偏让人移不开眼去。可是如今,这个满身是血的男子却要来亲手毁了我么?
我看到他眼里的我的眼神。曾几何时,我的眼神变得如此绝望。
我与他对峙了许久,终于缓缓阖上了眼。那个瞬间,我全身的力量都松懈了下去,软软的躺在丝锦床榻上,等待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我的胸口很痛,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吸入几千把刀子,顺着我的气管一路割下去。可是饶是如此,我却仍不想咳出声来。
夜残音停了很久,我感到他的视线一直粘在我脸上。终于,他再次附在我耳旁,带着点笑意的对我低声说:“这才乖。”说完,温热的舌尖再次贴上我的耳垂。
亲吻一路向下,一直到我的胸口。他的吻仿佛穿过我的胸膛,一直贴到了我的肺上。我的冷汗涔涔而下,瞬间打湿了身下的锦被。夜残音抓着我手腕的左手慢慢的移开,血液快速的流入我的手掌,一阵战栗的麻痒。
我的呼吸比原来更急,每一次呼气都像是要把肺一同带出来,胸口越来越痛,越来越痛。终于,我突然一把推开夜残音,一手捂在嘴上偏头咳嗽了起来。
我咳得厉害,一声接一声无法停下来。夜残音突然惊呼:“小小!”说着快速扶着我,随手抓了一块锦帕凑在我的唇边。
我低头一看,只见我的手掌中全是鲜血。红色的鲜血顺着我的手腕流下去,在锦被上绽放开一朵朵红色的花。夜残音疾呼:“小小!小小!”一边对着门外高声叫道,“来人!快来人!找大夫过来!”
不知是不是刚才憋了太久的缘故,我的咳嗽还是不止。夜残音快速的用锦被卷起我。门外没有人进来,以前夜残音只要低声说一个字,从暗处出来的酒不止十个人。可是现在,一个人都没有。
夜残音的脸色忽的变了变,接着,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可我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我的眼前一下子变黑,瞬间跌入了无尽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