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倾等人一番恶斗之后,总算击退来犯之敌,虽然每人身上俱都带伤,所幸并无大碍,只需休养数日便可痊愈。只是医仙谷既已被毁,乔容再无容身之处。他心情激荡,发足狂奔,幸得夜舞见机得快,直接打晕了他。
这样一场变故之后,几人再不能呆在医仙谷中,于是从原路返回,到了青牛集上。乔容尚在昏迷之中,夜舞扶起他,也随众人一同下山。
众人在医仙谷中恶斗了大半夜,下山时已近凌晨,再到得青牛集时,天已放亮,夜舞转头问玉倾道:“小倾儿,我们在这镇上休整一下再走如何?”
玉倾尚未回答,却听到马蹄声响。此时空内本来马匹便是稀罕之物,如今居然在这小镇之上有马蹄之声,几人不由都抬头看去。
只见两辆马车在镇中唯一宽阔的大路来驰来,前面那辆车上的车夫三十来岁,面黑微须。玉倾一怔之下,认得正是靖平王府当初送自己一行人来医仙谷的那个车夫。
那车夫见到玉倾,立刻停下马来,自己跳下车候在一边,神态很是恭敬。后面的车夫见此情况也跟着停了下来,同样候在路边。
玉倾心下直觉这是冲自己而来,便走上前去。
两车夫走到玉倾面前,躬身行礼,前面的车夫便道:“巫女大人,奉靖平王爷之命,在此迎候巫女大人已逾十日,所幸今日碰到巫女大人,还请巫女大人屈尊登车。”
玉倾微微一怔,她当初因为急于替越倾国解毒,虽然知道以自己身份之尊不论对哪一个皇室之人开口,对方都势必不能推拖必会准备车驾给自己。但相比之下只有靖平王爷与她相识算是久些,纵然彼此印象不佳,但那时自己心急之下,径直遣了百合前去借车。
靖平王爷倒也痛快,直接将车驾借了给自己。
这样说来其实自己已算是欠了靖平王爷一个人情,原本便是打算此事一结束便亲去靖平王府道谢,哪想到靖平王爷看似那般冷情绝性的一个人,此番竟特意安排了人在这里候着自己回京?
玉倾转首看看自己这边的人,越倾国之前与宁可相斗之时,所施之毒甚为霸道,虽然随后便服了解药,但毒性虽去,损伤在所难免,自然要慢慢调理为佳;乔容仍在昏迷之中,秋百合半边手臂还是无法动弹,换了只手抱着“绿意”;夜舞虽然外表看起来伤势不重,但他之前为自己解围时,也受过对方重击,怕是多少会有些内伤,何况他现在还支持着另一个人的重量。至于她自己,灵力冲击之后,她的身上都有一种焦糊味道,到现在虽然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却仍旧感觉全身都在叫嚣着疼痛,只想能好好休息一下。此时看到靖平王爷派人前来相迎,不论他用意为何,但总算是一番好心,心里也不由大喜,但口中仍道:“靖平王爷如此盛情,如何敢当?”
那车夫道:“巫女大人不必过谦,前面一段路后便有我家王爷的别庄,这段时间王爷都亲在庄中相候,适才我们见到巫女大人大驾,已提前有人飞奔回庄向王爷报备,想来此时王爷正在备酒水以为诸位压惊。还望巫女大人能垂尊相顾。”
车夫这番话说得诚恳之极,玉倾纵然心里曾对靖平王爷有千般看法,在听到靖平王爷这段时间都在别庄中候着自己时,心下也不由微动。再加上大战之后,人的感情或许都有些脆弱,此时再在车夫口中听到靖平王爷的举动,之前对他的恶感亦消了不少,便笑道:“既如此说,只怕是却之不恭了。”
夜舞半搀半托着昏迷中的乔容先上了车,之后越倾国也上去了,车夫刚要引领玉倾和秋百合上另一辆马车,玉倾却停了脚,道:“我便和他们坐一辆车罢。”说着也不待车夫反对,直接带秋百合上了前面的马车。只是这马车空间有限,再加上昏迷的乔容横卧其中,因此玉倾与秋百合再上此车,便显得车厢内相当拥挤了。
那两名车夫每天候在这里,因得了靖平王爷严令定要迎到巫女尊驾,数日来心里只是惴惴生怕玉倾拒绝,如今见到几人都上了车,心中已是大喜,哪还顾得上这几人到底上了哪辆马车,立刻坐到车上,先后赶了马车回头而去。所幸此时虽然天气微明,街上却不见有太多人,因此并没有什么人见到这一情景。
越倾国见玉倾坐在自己身边,修长的手便伸过来握了她一只手。玉倾对越倾国微微一笑,越倾国道:“靖平王爷对你倒是不错。”
玉倾道:“以前虽有来往,但大概彼此都对对方无甚太好印象,所以今天这一宗事,也很出我的意料之外。”
越倾国看似无意地道:“今时不同往日么。”
玉倾微微一怔,便即明白越倾国话里的含意。当初靖平王爷不知道她的巫女身份,自然不必刻意讨好,甚至在很多时候还有利用她设计她的念头。如今她身份尊贵,权势也称得上滔天,自然别人讨好还来不及,就算亦是出于利用等等的目的,但必也不会再像从前那般表现得肆无忌惮了。
说到底,还是权势的好处么?
玉倾有些苦笑了。
但随即又有些诧异。她尚还记得当初她向越倾国询问过自己对于林天夏观感的事情,当时越倾国的表现明显是知道些什么,但却并没有告诉她。现在居然主动提醒她关于靖平王爷的事,这是不是说明他也是真的将自己放在心上了?
这样一想,玉倾心下微有些泛甜的感觉,不禁抬头又对越倾国一笑。越倾国抬手又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道:“小笨蛋。”
那边夜舞见两人低声说话,态度亲昵,便在一边重重咳了一声。玉倾抬头看他一眼,嘴角含笑道:“夜公子嗓子可是有不舒服之处?”她先前对这车里除了越倾国之外的几名男子都曾有过不好的印象,但经过昨晚一战,恶感都消了不少,连带着对夜舞说话的声音也柔和了不少,亦不再像从前那般夹枪带棒。
夜舞一脸苦笑,道:“小倾儿,你纵然和他亲亲热热,也顾及一下我这个失意人的心情好吧?可知道我在这里越看你们越伤情么?”
玉倾笑道:“夜大公子说这话,我可是一点不信。”
夜舞换上一个泫然欲泣的表情。
玉倾“哈”的一声笑,身形摇动,越倾国怕她撞到头,忙伸臂去拦,玉倾便笑倒在越倾国怀里。
越倾国唇边噙着淡淡的笑。
那边乔容微哼了一声,几人忙看去,却看到乔容仍旧在昏迷之中,并未醒转。
秋百合忽道:“巫女大人,这般将乔医仙带出来,可怎生对待才好?”
玉倾脸上的笑微微一黯,半晌才道:“若非我们,医仙谷怎会毁于一旦?现下已是这般光景,尚不知乔医仙心里痛成何样?若乔医仙不反对的话,便暂居于我府中罢。昨夜之事,日后也不知是否有机会弥补得上。”
她这话一出口,越倾国两条手臂一动,将她抱得紧了些,轻声道:“我知你心中愧疚,不过你放心,一切自会好起来的。”
秋百合垂目。
夜舞却笑嘻嘻道:“小倾儿既这般大方,不妨也算我一个么。”
玉倾怔了怔。她倒没有想过夜舞的去向问题,在她看来,夜舞既然这般神龙见首不见尾,自然不愁落脚之处。而且她虽然对夜舞不似最开始那般抵触,对他昨夜的援手也甚是感激,但还不至于相熟到要将他邀回府中。
越倾国淡淡道:“夜公子的落脚之地可也被烧了么?”
夜舞妖娆笑道:“那自然不会。但不论如何,昨夜之事我也算是有功罢?现下我与小倾儿多少也算得上是生死之交罢,去世间闻名的巫女府上一游,难道小倾儿还会不肯不成?”
越倾国道:“夜公子此前也未必便没去过。”
夜舞道:“不瞒越公子说,巫女府既然玄虚甚多,世间之人,对此好奇的肯定也不只我一个。只是那里面太过厉害,从来未得巫女首肯而踏入巫女府一步的人,都不可能活着出来。我再怎么想见小倾儿,也知道只有留得性命在,才能看到不是?”
他们这般在马车里你一言我一语,车外的车夫却专心驾车,行出数里之后,前面便又看到有两个衣着锦服,跨下骏马的人在路上候着。眼见马车驰来,那两人忙下马相迎,跟在马车后面驰回。这样再走下去,每过数里便会有候在路上相迎的人,礼数甚是周到。就连一向对靖平王爷并无好感的越倾国此时也不禁点头,暗叹这靖平王爷确实将表面文章做到了家。
马车顺着官道一直到了一所大庄院前面才停下,玉倾等人下车,只见那庄子周围都是绿树环绕,柳绿花红,又有小河围绕,只闻鸟语,不见人声,清幽异常,几人甫经恶斗,此时再见这种景色,不由都觉得心下登时清爽起来。那庄上之人远远见到马车前来,早已打开了庄门,放下吊桥,也有人马上回报了靖平王爷。此时靖平王爷正锦衣玉带,站在庄门口相迎,他的身后,还有几人抬了一副担架候着。
见到玉倾等人下车,靖平王爷便上前施礼道:“巫女大人今日玉足踏临本王别庄,本王深感荣幸,这便相请巫女大人入内,本王已备下酒水为诸位接风洗尘。巫女大人请,秋姑娘请,越公子请,夜公子请。”虽然玉倾并没有说出夜舞的名字,但靖平王爷却似识得一般,一一点名相请入内。
身为王爷之尊,做到这般礼节,确实已是相当不易令人叹服,他身后的那几名抬着担架的下人亦是极为见机行事之人,还未得吩咐便已经低头上前,将夜舞扶着的乔容放到了担架之上,靖平王爷随即道:“将乔医仙送入庄中后院,好生侍候。若乔医仙醒来,马上来报。”
那礼节周全得竟滴水不漏。
玉倾微微歪头道:“靖平王爷这数日都相候在此庄中么?这倒教我心下甚为惶恐了。不过靖平王爷的未卜先知本领也算出色,居然能这样随口说出夜公子和乔医仙来。”
靖平王爷微笑道:“巫女大人此言差矣。夜公子人中俊杰,乔医仙亦是名满江湖,想不识得也难得很。”他本来人就俊朗,这样一笑,更是俊美非常。
靖平王爷一路上这般礼数周全,玉倾本就对他观感好了很多,此时自然也不会再站在他庄门外为难于他,便随他进了庄门。靖平王爷亲自在前面引路,将玉倾几人从庄门外带进了大厅之中。
玉倾一路上眼见亭台楼阁,花厅水榭,无不巍然大气,虽然巫女府中景色亦多变,但那都是幻境所至,这庄上却俱是实景,不由心中也暗暗叹服。
到了大厅之后,玉倾仰面而望,只见厅上悬着一块大匾,匾上金灿灿的写着“中赤山庄”四个大字。另有一幅大字,上书“亦作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却是屈原《离骚》中的名句。这诗句本是屈原自剖为理想献身而作,玉倾在这里看到这两句,微觉诧异。再看那字笔势龙蛇走向,甚是大气,她自己在这方面亦有造诣,不由问道:“此字何人所书?”
靖平王爷笑道:“不过是本王一时的戏作,倒是教巫女大人见笑了。”
玉倾没想到这些字居然出于靖平王爷之手,道:“靖平王爷一手好字,甚是令人佩服。”
靖平王爷道:“巫女大人谬赞,现在世人皆知巫女大人惊才绝艳,不论琴棋书画均称得上是一绝,尤其书法,左手书得银钩铁划。本王拙笔,如何入得了巫女大人的眼?”
说话间,几人坐定,便有婢女送上茶来。
越倾国掀开茶碗的盖子,见白瓷杯中飘着片片嫩绿的茶叶,盖子甫一掀开便是一股清香入鼻,轻啜一口,只觉茶香溢口,通体舒爽,端的是好茶。几人在山上下来得甚至称得上狼狈,此时在庄中坐定,不由都有些渴得狠了,闻得茶香,便忍不住多饮了几口。
夜舞喝尽杯中茶,却阻了再上来添茶的婢女,妖娆笑道:“靖平王爷大礼,虽然只是对巫女大人而为,我等同行之人却俱都与有荣焉。只不知道靖平王爷这般庄重的架势,可有别的说法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