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回合的你来我往之中,玉倾已经发觉到这些黑衣人虽然本身功力甚高,但若论单打独斗,未必自己便会输了给他们。只是他们武功着实怪异,那乐音也有些让人难以捉摸,若说他们摆出了阵势,可是却又与自己印象中的阵法并不完全相像,但诡秘阴毒却胜于任何一个阵法,自己击其中一人时,不但余人会首尾相应,甚至连周遭组都会施以援手,这些人功法连变,自己甚至试过瑜珈之法,仍是打不破这些人的联手之局,反而频频吃亏。
当然,那些黑衣人自知自己这种对敌方法威力甚强,以前击中之人无不筋折骨断,如今见玉倾连中数招,却仍旧浑然无事一般,心下也甚是忌惮,攻势也不敢再像之前那样凌厉,微有些缩手缩脚之感。
夜舞大喝一声,身形突变,也跟着纵身跃入玉倾的战团之中,对玉倾道:“小倾儿,我帮你阻住余人,你只专心对付其中一人罢。”说着迎向黑衣人,哪知这一移步之际,后背居然便已被人击中,这一掌颇为凌厉,夜舞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似乎都移了位,更糟糕的是,那些黑衣人全在他面前,他竟不知道那一掌到底来自于何处,端的称得上是“来无影,去无踪”。
玉倾苦思对策,现下只觉得自己没有趁手的兵刃,甚是不便。若是手上能有一柄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应也不至于畏首畏尾至死。
神兵?
玉倾心下微微一动,有了个主意。
此时她身后的几人,因为夜舞的突入敌阵,在夜舞的位置上便出现了一个缺口,乔容和越倾国只得相互靠近几步,将阵势缩小。这样一来,秋百合因为顾及的范围变小,乐音反而更为严密起来。
这时那少女见场中形势胶着,笛音又再次一转,如行云流水,中间却又隐有刀兵之声,越倾国只觉得这笛音一入耳,自己手中便是一阵发热,那鞭柄竟似开始发烫发热,几乎握不住,不由心下大骇。那少女此笛音一向夺人兵刃如入无人之境,如今几次笛音催逼,见都夺不下越倾国的长鞭,也是大出意料之外,一声娇叱,笛音加重,那鞭柄在越倾国手中便似握了一个烧红的烙铁一般,突然一阵琵琶声卷过,便如一阵冰霜冷雨,越倾国长鞭跌落一半又急忙捞了回去,那少女全身一颤,眉毛发梢竟结了细细的冰晶。
玉倾将全身灵力都运转起来,在身周围成了一道光圈层层围裹,玉倾轻哼一声,那层层光圈立即静止在空中,随即光圈上层层突起,竟渐渐形成了厚厚的光茧一般,其上刀松林立,虽然是灵力化成,但却寒光逼人,锋利更甚神兵。
光茧形成后,玉倾清叱一声,那光茧迅速膨胀,瞬间包围了身边的夜舞及身后的越倾国乔容秋百合等人,那些黑衣人见情势不对,纷纷后退。有后退不及的,眼见光茧上的刀剑轮转袭来,便以手中兵器相架,只听数声脆响,那些兵器有的被撞得变形,而直接迎到锋刃上的则直接被削断,端的是削铁如泥。
那少女见此情形,冷笑一声,抬头叫道:“师兄。”
宁可向她微一点头,手一翻,一支白玉箫现于手中。宁可身不动,意不摇,只将白玉箫轻放于唇边,吹了起来。
低沉的箫声呜咽婉转,直接缠住了秋百合的嘈嘈琵琶之音。少女咯咯一笑,重又吹起了笛子,此时她的笛音一反之前的细韧,竟充满尖锐利意。此时玉倾正将灵力释放到最大,身周的光茧亮得直逼人眼,将几人都护于阵中,那笛音一起,玉倾的胸口便又是一痛,感觉似乎被一根钢针刺进了胸口一般。
这种刺痛突如其来,直彻入骨髓肺腑,玉倾猝不及防之下,身子一颤,那光圈的亮度便有几分黯淡下来。乔容眼见此变,虽然心下不知原因,但心下却揣测她是不是甫运灵力过急导致后力不继,于是身形一晃已经闪到玉倾身边,明知玉倾的灵力与自己的内力不同,却仍是执起她手,一股充沛内力直入玉倾的身体内。
这股内力一入玉倾身体,她心思微动,似乎某个久远的记忆与此内力起了呼应,但随即被她压了下去。那光圈一黯之后,随即又开始转亮,范围也在不断扩大,那些碰到光茧的黑衣人,在灵力绞压之下,无不重伤倒地,余下之人只得继续后退,竟无一人能再突入光茧之内。
除了那些不屈不挠的乐音。
百合此时的琵琶声竟似完全受制于宁可,虽然左冲右突,却仍旧犹如困在铁笼中的猛兽,突出不得。那少女与其余乐者少了秋百合的压制,意气风发,乐音齐齐显出一股猛锐尖利的势头,全部直冲向玉倾。
玉倾正在专心控制灵力,突然之间便又似被尖针猛刺直入,她几次被偷袭,心中自然已有防备,因此这一下虽然刺痛难忍,她却仍旧生生挺住,光茧不缩反涨,光芒仍旧大涨。那一边夜舞眼见这厢情景,心思电转便知缘由,突然仰天长笑三声,笑声有音无形,直冲箫声而去,宁可原本正压制着秋百合的琵琶声,被这笑声一冲击,竟然七零八落,秋百合的琵琶声趁机脱出,直接截断了那少女和乐者们的乐音。
那少女“噫”了一声,显然没料到集自己与乐者之力仍旧斗秋百合不过,她这一停下来,那些乐者更加敌秋百合不过,秋百合琵琶声动,刹那间席卷全场。
夜舞转头对玉倾道:“小倾儿,他们的乐音既以阴毒尖锐为主,我们这边便需以浩荡宏圆相对,不知道你手下的秋姑娘可识得这方面的曲谱?”
他话音刚落,那边秋百合琵琶声已变,浩浩荡荡之音让人有一种大气之感,玉倾却面色大变,喝了声:“百合不可!”
说时迟那时快,那少女重又吹笛,乐者们的乐音全簇在笛音周围,浑有一种众星捧月之感。笛音此时竟似被秋百合的琵琶声吸引过去一般,直直刺向秋百合。
玉倾自然知道那刺痛的来源,虽然她的灵力圆转罩住己方几人,可说是水泼不进,但是那乐音却相互绞拧成极阴毒的尖针,每次都只攻一点而入,倏忽而钻倏忽而退,令人防不胜防,纵然灵力再严密,仍旧可被那乐音攻坚直入。而且每一刺时,都疼痛入骨,就算头几下可以硬接下来,但时间一长,被人这样一下一下刺入,到最后肯定仍是支持不住。本来她还想着在自己支持不住之前,先将对方的黑衣者消灭大半,剩下的人零落难以成型,就算仍有威胁亦不足惧,哪知道秋百合依了夜舞之意,直接将乐音全部引入自己身上。那种攻击阴寒至毒,秋百合哪里承受得住?
玉倾当然知道夜舞此举的含意是让秋百合吸引大半注意力,自己这些人则趁机击退来犯之敌。若是放在平时,她也会赞同夜舞的作法,但此时被牺牲之人变成了自己至近的秋百合,玉倾哪还肯依他之言?登时全身灵力狂卷而出,狂暴向四周涌去,再不受她一分一毫的控制。这样一来,灵力便如出笼猛兽一般,不但将所遇黑衣人绞成齑粉,就连医仙谷内的灵花异草,草庐小屋,也全都夷为平地,以玉倾为中心的地面,花树全部枯萎焦黑,便如刚刚遭遇过一场大火一般,就连玉倾本身都散出了浓浓的焦黑味道。
宁可眼见情势危急,再顾不得其他,拉住那少女的手直跃入空,避过袭来的灵力。待此劫过后,他再落于当地,只见自己带来的人,在玉倾这一周之下,居然已经殁了十之七八,仅存的那十之一二也几乎眉焦额烂,全部身体带伤,狼狈不堪。
他新人上任,带大队人来攻医仙谷本以为如探囊取物般容易,纵然有巫女及巫侍在此,但她们既被其他人束手束脚,也未见得有多难对付。此时眼见自己的人死伤大半,不觉怒从心起,站定之后直接一掌劈向玉倾头顶。这一下若是被劈实了,玉倾纵然是巫女之身,也定然难逃一死。
玉倾将全身灵力放出后,已是摇摇欲坠,此时再见到宁可攻来,虽然心里知道要闪避开才行,身体却已不听使唤,只能闭目待死。乔容与夜舞眼见情势危急,欲待援手,却又被重新扑上来的黑衣人死死拖住,分身乏术。那些黑衣人死里逃生,却再不似之前那边缩手缩脚,几乎每一招都是拼命招数,纵然乔容与夜舞勉力支撑,仍是险象环生,当真是自顾不暇。
秋百合眼见情势危急,右手一拂,一道急光直奔宁可而去。却是她为救玉倾,直接将灵力化于乐音之中,急袭强敌。只是将灵力与乐音二者合一化为攻敌之招,秋百合也是首次,一招之手,整个右臂都已麻木,再难举起。
那少女娇喝一声,再次把绿玉笛放于唇边,笛音连响,虽然无形,却生生阻住了秋百合的攻势,虽然最后琵琶声仍旧破敌而出,但去势已缓,再来不及援救玉倾。
玉倾自来到这个时空,第一次离死亡这般接近。她看着宁可越来越近的手掌,甚至身体已经隐隐感觉到了那急遽的掌风,连呼吸都有些闭窒,刹那间无数心思闪电般转过:“自来这个时空,一直都以为可以顺利带韩丹回去。现在这一死,韩丹该怎么办?越倾国对我情深意重,我对他也同样情根深种,不知道他以后会如何?唉,哥,唉,越倾城,对不起,我终是护不住你哥哥了。只是,当初我是因为韩丹而接近了越倾国,反而害他动了真心,明知他与韩丹是一个矛盾的存在,日后必然一生一死,我却从未为他着想过,反而还想着车到山前必有路,以此来逃避这一切。唉,唉,我终是负了所有的人。”
玉倾这样想着,身周却缓缓有一层稀薄近乎透明的灵气流转,却是她身体内的灵力尽数倾泄之后,又有新的灵力渐渐再生出来。只是这速度着实缓慢,若想再凭借灵力护体终是不能,只能闭目等死。
这一瞬间,忽然一个白影猛然冲了过来,直接撞向玉倾。却是越倾国眼见情势危急,玉倾性命危在旦夕,不顾缠着自己的那几个黑衣人,直接冲向了玉倾。但这样一来,那几个黑衣人的招数全都实实在在击到越倾国身上,虽然他撞开了玉倾,使得宁可那一掌落空,但自己也是一口鲜血喷出。
宁可显然没见过这种拼命打法,不由得一怔,手掌击空之后便停了一停,越倾国趁机长索挥动,直卷向宁可。
宁可不退反进,直接冲向越倾国,手中白玉箫作点穴之用,直点越倾国死穴。越倾国身形不动,长索回卷,回击宁可。
玉倾被越倾国撞到一边,倒在地上,虽然仍旧不能动弹,但眼中对这两人间的对敌却看得甚是清楚。眼见越倾国救了自己,对上宁可后,对于他的攻击竟然毫不闪避,分明是打算和宁可同归于尽,不由得心下大骇。以他的打法,纵然能将宁可毙于鞭下,但越倾国定然也会丧生于宁可手中。
宁可自然不肯与他同归于尽,白玉箫半途转回,身子也滴溜溜转了个圈,避开了越倾国的长鞭。越倾国却直接冲上去,长鞭绕过自己和宁可,仍旧回击回来。
这一下场中众人也瞧得明白,那长索去势是要将两人困在一处,索梢锋锐猛急,若是直击到人身上,定会让人内脏俱碎而亡,这竟然又是一种拼命的招数。
玉倾心下大痛,失声叫道:“不要!”
宁可却也识得厉害,在长索围困住两人之前,先行跃出圈外,这一跃却正跃到越倾国身边。越倾国突地长袖一挥,一股淡淡的粉色烟雾飘出,瞬间罩住了两人。
越倾国曾说过,他全身是毒。
大凡以毒攻敌之前,施毒之人自己必定会先行服下解药,但越倾国这几下俱是杀招,哪还有时间先吃解药?所以这一挥之下,烟雾罩住的两人俱都中毒。
虽然宁可不知道越倾国所施之毒到底是什么,但思及他前两招全是同归于尽之势,这毒必然也极难相与,说不定便是那种见血封喉的毒药。说不清是心理作用还是真实感觉,宁可只觉得那粉雾一飘起后,自己便四肢麻木,眼前发黑,眼中的一切都似轻飘飘起来。
那少女眼见此景,自知场中人既然全是拼命之心,今夜之事怕是不成了,只得吹动短笛,发出几声短促的笛音,两个黑衣人架起宁可,几人纵身而去,场中黑衣人霎时间便走了个干干净净,只有一片狼藉以及横七竖八的尸体还在昭示着这里刚刚才经过一场恶斗的洗礼。
玉倾此时已经汇集了些许灵力,手脚稍一能动,便立刻挣扎着爬了起来,也顾不得那些粉雾还未散去,直冲进去,抱住了越倾国倒下的身体,只是她手脚略有知觉,哪里还接得住越倾国,一接之下,两人全都倒在了地上。
玉倾爬起来跪到越倾国身边,在他怀里一阵乱掏,摸出了许多小瓶小罐小粉包,口里一迭声地问着:“哪一个?哪一个?到底哪一个才是解药?”
越倾国虽然身中剧毒,口不能言,眼见玉倾情急之状,仍旧微微一笑,指了指其中一个暗红色的小瓷瓶。玉倾急忙抓起那个瓶子,拔开瓶塞,将瓶口凑到越倾国口边,但她手脚不住颤抖,瓶口凑了几次都歪到一边,还是夜舞看到烟雾已散,便过来接过药瓶,倒出其中几粒解药,问明了用法,放了两粒到越倾国口中。
越倾国服药之后,立即盘膝坐下,运功将药力化开,片刻后,“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黑血,随即深呼吸了几下,才对玉倾温文笑道:“无妨,毒已解了。”
玉倾跪坐在越倾国身边,想着刚才的情形,越想越是害怕,忍不住便“嘤”了一声扑进了越倾国怀里。越倾国忙伸臂搂住她,右手轻拍她后背,左手抚着她的头,不住的温言安慰。玉倾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是泪水涟涟。
这边几人还在劫后余生的后怕之中,忽然医仙谷中火光冲天而起。乔容一脸惨白,站起来失声道:“糟了!”
几人忙站起身来,遥遥望去,眼见医仙谷四下起火,虽然距离甚远,却仍能清楚看到那火势甚猛,别说几人根本赶赴不及,就算赶了过去,以那火势来讲,只怕到时也只能看到一片焦土,任何物事都抢救不出。
乔容嘴唇微颤,他从小生于斯长于斯,对这地方可以说是有着深厚的感情。尤其是自越倾城失踪后,他便一直隐居于此,极少再踏足江湖。如今一夜激斗,本已是医仙谷前所未有之事,现在这把大火,更明显是将医仙谷的一切基业都毁于一旦,他在此地再无立足之本。
秋百合此时正勉力站在玉倾身后,眼见这场大火,饶是她一向极少言语,也不禁说了声:“好恶毒。”
真真是好恶毒的手段。
先是有备而来欺上医仙谷,一场突袭还真让这几个并无防备的人吃了不少暗亏。最后还是玉倾不顾一切爆了灵力,越倾国以命相搏,才击退了他们。饶是如此,他们在离开谷前,趁着谷中几人有伤在身难以追击之时,一把大火将医仙谷的一切烧了个干干净净。
玉倾眼见这场大火,乔容的脸色在火光映照中更显得惨败无比,心下对他的几分恶感也不由褪去,愧疚之心顿起。当初乔容助越倾国解毒,虽然后来亦对他出手,但在玉倾看来,乔容毕竟仍算是越倾国的恩人,自然也是她的恩人。她听得那些人口口声声说是为越倾国而来,自己便认定此事不论真相如何,那些人定与自己脱不了干系,而乔容却无丝毫迟疑便站在自己一边,助自己御敌,不论如何,自己便是欠了他更大的人情。而一番恶斗之后,冲自己而来的这些人,居然一把火毁了乔容的容身之地,让她心下如何不内疚?
乔容呆了半刻,突然“啊”的一声,发足向着远方的火势狂奔而去。玉倾猝不及防,急忙扬声叫了他两声,乔容却似未听到般,毫不理睬,仍旧全力奔跑。夜舞欺身而上,一个手刀斩在乔容后颈,乔容立刻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