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
阵阵微风。
一个清丽少女坐在向晚的阳光中,她五官精致,额间的花瓣更是娇艳欲滴。
“小倾儿。”伴着这句话语,一个鲜红衣衫的男子坐在少女身边。
玉倾转头看看他,又微眯着眼睛吹起风来。
“听说你要离开医仙谷了?”
玉倾点头:“刚才乔医仙帮我哥诊过脉,我哥的毒已经清了,所以明天我们就会离开医仙谷。”
红衣男子一脸怨怼:“那我怎么办?”
玉倾微有些好笑地看看男子:“夜舞,夜大公子,你一向神出鬼没的,怎的这次反而问起我来了?”
夜舞凑近玉倾,笑道:“若是你不在这里,我又怎会来这里?我分明只是为你而来,你却偏不信我。”
玉倾微微偏头,道:“我何时不信来着?只要你不把心思动到我哥身上,便一切好说。”
“动到你身上便可以了?”夜舞歪头。
“想利用么?若日后有必要,你又开出了合适的价码,未必我会拒绝同你合作。”玉倾说得直白。
“如果——我所指的是,我喜欢上了你呢?”夜舞的声音里透着几分魅惑。
玉倾失笑。
“小倾儿不信?”
玉倾站起身来:“不知夜公子是喜欢我的身份还是喜欢我的地位?权势果真是个好东西。”
夜舞眯眼:“小倾如何这般不自信?难道你的人便不值得我留恋?”
玉倾笑出声来:“夜公子,我自问并非自大之人,虽然世间也或有真喜欢上我本人的,但那个人,必不是夜公子你。”说着玉倾弯下身来,与夜舞对视,“我不喜欢虚与委蛇,在你眼中,我看不到真情和迷恋,所以,夜公子若说喜欢上我,未免笑掉别人的大牙。”
夜舞突地伸出一只手,搭在玉倾脖颈之上,微茧的手指肚微微来回摩挲玉倾颈上的肌肤:“小倾儿这话,未免太伤人心,难道你便能看出越倾国是真心?”
玉倾伸出左手的两根手指,将夜舞的手从自己的脖子上拈了下来,轻轻松开手指,看着夜舞的手掉下去,之后才微笑道:“我只要看清自己的心便好了。”说着直起身子转身离开。
她身后,夜舞妖娆一笑,半晌才低声道:“你自己——的心么?果然是任性的巫女大人啊。”
太阳渐渐落到山的另一边去了。
微暮的夜色中,一向静谧的医仙谷此时却难得地热闹起来。
几间草屋的正中间地上,支着一个高大的烤架,一身紫衣的秋百合正忙着将拾来的木柴架空搭在烤架下面,另一边,玉倾从屋角转出,唇角含笑,转眼忽看到对面越倾国捧了个酒坛出来,忙跑过去伸手欲将酒坛接过来,嘴里微微埋怨道:“我来就好了,你背伤还没好,怎又来做这个?”
越倾国却没有给她,手微微转了个方向,玉倾的手便落了空:“无妨,我毒已清了,哪会到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地步?”
玉倾只得无奈地看着越倾国将酒坛置到烤架一边。
身后,乔容和夜舞也一人抱了坛酒过来,乔容直接走了过去,夜舞却停在了玉倾身边:“小倾儿,怎地你帮他不帮我?”
玉倾轻笑一声,因着越倾国的毒已完全解开,她的心情也莫名大好起来,连带着看夜舞也顺眼了不少:“他是我哥,我自要帮他。哪时你中了毒或者受了伤,我或许会好心伸手帮你一把。”
夜舞笑道:“小倾儿,你这可是在咒我中毒受伤么?”
玉倾亦笑道:“随你怎么想。不过若是换了不相干的人受伤,我看也不会看一眼。”
夜舞笑得一脸无奈:“我可以将这句话看成夸奖么?”
那边越倾国走了过来:“小笨蛋,还需要做些什么么?”
玉倾看了看搬出来的三坛酒:“哥,你又不是这医仙谷的人,干嘛帮乔医仙省酒?里面不是还有几十坛酒么?全搬出来罢。明儿我们就要离开这里,难得乔医仙主动帮我们饯行,我们也不必替他省酒。”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越倾国揉了揉玉倾头发,又向酒窖走去。
玉倾呆站了一会儿,忽地叫道:“哥,我来搬吧。”说着也向酒窖跑去。
秋百合已将烤架下的火点了起来,正在往火堆里添柴。
夜舞看了乔容一眼,眼神中的意思很明显:“过了今夜,你我各凭本事。”
乔容微微一笑,目光毫不相让:“当然。”
玉倾进了酒窖,迎面越倾国正抱了坛酒出来,她忙伸手接过去:“哥,说了我来便好了,你还是不要乱用力气。”说着抱着酒坛向外走。
忽地一双修长的手搭在她的腰间。
玉倾身体僵了一下,心跳漏了几拍,脸也飞红起来。
一股男子气息忽然贴得很近很近,越倾国自身后抱住了她,在她耳边低语:“日后,必不会再像以前那般。”
玉倾静立半晌,方转头笑道:“哥又乱说话呢。以前你那般处境,对人有戒心也是正常,我又怎会怪你?何况我那时对你……”话未说完,后半句已经被越倾国温暖的唇堵了回去。
“砰”的一声,酒坛落到地上,碎了。
淡淡酒香气四溢。
玉倾忙挣出越倾国的手臂,红着脸轻声道:“这下糟啦,这坛酒就这样浪费了,不知道乔医仙会不会生气……”
一句话尚未说完,越倾国已经欺身上来,再次将她的话含到了口中。
半晌,越倾国的唇离开她,轻叹一声:“小笨蛋。”
玉倾目光迷离地看着他。
越倾国轻笑道:“记住,以后我再亲你时,你要闭上眼睛。”说着修长的手罩上玉倾的双眼,又吻了下去。
——闭上……眼睛么?
——可是……我已经习惯一直睁大眼睛去看清整个世界了。
——这世上,可还会有那么一个人,可以让我在他的怀里,安心地闭上眼睛么?
玉倾的眼睛虽然被越倾国的手掌罩住,但越倾国却仍能感觉得到,玉倾的眼睫毛轻扫过他掌心,一下,一下,又一下……
最终,玉倾的眼睛,终于慢慢闭上。
完全闭上眼睛之后的感觉,对玉倾来说,很陌生,也很奇妙。
眼睛已经看不到,耳朵却还听得到越倾国和自己微微的呼吸,或许是因为此时什么也看不到,所以别的感觉奇异地灵敏起来。越倾国的唇一直在她的唇上辗转,微微用力,他的身上,一直有一股微微的很好闻的药香味,此时越发清晰。
…………
不知过了多久,越倾国的唇终于离开。他看着脸颊酡红的玉倾,虽然自己已经将罩着她眼睛的手拿下来,她却仍旧闭着眼睛,似乎沉浸其中,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越倾国心下不由有些笑意,却又有几分心疼,不由又紧紧拥住玉倾,轻叹道:“小傻瓜。”
两人从酒窖中将酒抱出来时,乔容和夜舞已经将在谷外山上打到的猎物整理好,清洗干净,秋百合将其中一只切开,用事先准备好的香料填充好,架到了烤架之上。
第一只刚一烤好,夜舞便忍不住伸手抢了过去,笑道:“我先尝尝有没有毒。”
玉倾翻了翻白眼。这人,贪嘴便贪嘴,偏偏还打着为大众牺牲的名义,很伟大么?
越倾国却只微微地笑,修长的手将旁边盘中清洗干净的菌类串在一起,又撒了些香料在上面,便隔着火烘烤起来。
玉倾看了看乔容,自己转手拿过一只山鸡,也有样学样地填了香料和各种作料进去,刚要架到火上,秋百合却伸了手,将山鸡接了过去,放到了火上。
乔容从屋中取了几个大碗出来,微笑道:“山野之地,吃食酒水都颇简陋,也无甚精致用具,幸而大家大概都习惯了。今夜之饮,便用这几只罢。”
玉倾忙过去将碗接了,每人一只,乔容在一边拍开酒坛的封口,将每个碗里都满满倒上了酒。
越倾国刚刚将酒碗放到唇边,忽地玉倾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转头问乔容道:“乔医仙,我哥后背还有伤呢,喝酒没事么?”
乔容看了看玉倾的手和越倾国的胳膊,眼中神色不动:“这酒里本身都浸有药草,只要不多喝,不但无妨,对身体亦有一定好处。”
玉倾听了乔容的话,方才放心,放开了手。
秋百合将山鸡又翻转到了另一面,继续炙烤着。
玉倾端起手中的酒碗,对乔容微一示意:“乔医仙,感谢你解了我哥身上的毒,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敬乔医仙一杯,我先干为净。”说着一仰头,将碗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乔容温和一笑,也举了举碗,干了碗中酒,却未说什么。
夜舞却在一边笑道:“小倾儿,你敬他不敬我么?”
玉倾目光流转,看了他一眼。就在夜舞以为玉倾又要似平常般伶牙俐齿打击自己时,玉倾却再次满了自己的酒碗,端了起来:“夜公子,相见即有缘。”说着再次喝干了碗中的酒。
夜舞轻轻一笑,低声道:“相见即有缘,好一句相见即有缘。”也妖娆一笑,喝尽了酒。
玉倾见越倾国喝了几口酒,便悄声提醒道:“哥,不要多喝。”
越倾国看玉倾连干两碗,心下也有些担忧她,轻声道:“喝慢一些,头会晕。”
玉倾一笑,在越倾国耳边道:“哥,其实我千杯不醉。——就是,这酒太难喝了些,还一股药味,更难入口了。”
越倾国脸上微带了几分笑意,摇头道:“小笨蛋。”
那边秋百合烤好了山鸡,递给玉倾。
玉倾接了,却起身双手奉给乔容:“乔医仙,仍是那句话,你对我哥的大恩大德,玉倾毕生难忘。”
乔容微微一怔,伸手接了。
夜舞笑道:“毕生难忘?”
玉倾道:“对。若当日是我中此毒,乔医仙垂怜施手相救,玉倾一样相感大恩大德,但对我来说,我哥之事,尤重于我。”
她这话一说出口,场中诸人都微微有些色变。
月亮爬上了半空。
场中横七竖八倒了数个酒坛,一地狼藉。
夜舞捧着个空酒坛,不知抽了什么疯,一手拍着酒坛合拍子,一边不知唱着什么歌,玉倾虽然听不太清歌词,但觉得他歌喉倒是不错。
秋百合仍旧在烤架一边烤着野味,跳跃的火光映上她的脸,突然让玉倾有了一种“俊美”的错觉,但随及失笑,“俊美”本是用来形容男人的,怎么如今反而还安到百合身上了?自己号称千杯不倒,难道此时也有些醉了不成?
乔容仍旧微微笑着,一脸温文。玉倾看看乔容,再看看身边的越倾国,越倾国也正看着她,眼中满是温和,还带着几分——柔情?
或许是真的有些微微的酒意了,玉倾突然觉得,眼前这幅美景,如此和谐入眼。美人如花,美男如玉,清淡的月光之下,之前的种种无谓的猜测与犹疑,似乎都暂时被抛在了一边。
玉倾不由向一边的越倾国身上靠去,嘴里笑道:“哥,要是人这一辈子都这么和乐活着,没有争斗,你说多好啊。”
越倾国却没说话,只轻轻拍着玉倾的肩膀,一脸温柔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