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倾走过大门,迎面而来煦暖的阳光。
越倾国和乔容紧跟着她走出来,都一脸担忧的神色。
玉倾在阳光中缓缓蹲下,双臂抱肩,忍不住痛哭失声。
虽然越倾城与她非亲非故,两人不过是共用过同一个身体,她也是现在才知道越倾城灵魂的存在。可是,越倾城消失之后,她分明感到,心里失去了一种很重要的东西。
不是亲情,不是友情,不是爱情。
但那也是一份沉甸甸的情意。
可如今,越倾城彻底消失了。
看到玉倾的情状,乔容和越倾国两人都不约而同走上前去,越倾国更快一步,握着玉倾的手将她扶了起来,看着她痛哭的样子轻轻道:“乖,有我在呢,没事的,都过去了。”
他不说还好,这样一说,玉倾反而更加痛难自抑。
你可知道,你那个一生都为你而活的亲妹妹,牺牲了自己,换来了三个人的生存?
过去了?越倾城一条如花的生命,如何便会这般轻易就过去了?
玉倾这样想来,心下更是悲痛,忍不住抱着越倾国,泪流得更多。
越倾国左手搂着她的腰,右手轻拍她的后背,未拍几下,忽然肩膀一阵剧痛,却是玉倾张口咬住了他肩上的肉,一边流泪一边狠狠地啮咬着。
越倾国强忍着痛,右手还是一下下轻轻拍着玉倾,他感觉到自己肩上湿湿的,想也知道是玉倾的泪浸透了自己的衣衫。
玉倾在越倾国怀里哭了良久,最后情绪终于慢慢平静下来,虽然还是不时抽噎一声。
平静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居然被越倾国抱着,而旁边,乔容正一脸意味不明地看着自己,她不由脸上一红,讪讪地离开越倾国的怀抱。
越倾国伸手擦了擦她脸上残留的泪珠,温和地道:“好了,不哭了?”
玉倾脸又是一红,忙胡乱擦了两下脸,道:“我们还是快回去吧,百合回来找不到我们,会急。”
乔容明显有什么话要说,但越倾国扫了他一眼,他的话便咽了回去。
越倾国随即执起玉倾的手,含笑道:“好,那我们回去吧。”对于玉倾为何在过了门后大哭一事却是丝毫不提。
两人缓缓向前行去,乔容看了两人一眼,唇角忽地现出一丝莫名的笑容,也跟了上去。
玉倾哭过一通之后,心里郁积着的负面情绪大半都发泄出来,而关于越倾城一事,她尚未想好要不要和越倾国坦白,再加上乔容就在身边,——虽然他与越倾国一般的丰姿俊爽,两人在举止风度之上亦颇有相似之处,但经过山神一事,玉倾却已经不再如之前般信任于他了。
崖顶那条路,满是艰险,就算是体力充沛的人,最多也只能走一个单程,那么回来的路,便只有从大门通过。
现在想来,这一切都是显而易见的。
只是,为何乔容明知那条路的规矩却不提前告知自己和越倾国?
他到底,是想牺牲谁?
玉倾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乔容打算牺牲的,绝对不是他自己。
这一点,单从他躲避光晕的动作便已经看出来了。
越倾国是玉倾送来医仙谷求医的。
乔容若不想治,完全可以如之前般不露面。如今他露了面,接了病人,却又在采药途中葬送谁的性命?
若是牺牲越倾国,他当初又何必现身去救?还是说,那时的出手,只是为了卖自己一个人情,与自己拉近关系?
玉倾从不认为自己有何与众不同之处而必须让别人对自己高看一眼。但是,她现在是巫女,巫女的身份,可以做很多事,可以让很多人因为种种目的而接近,不是么?
还是说,乔容本来,便是打算牺牲玉倾?
玉倾将所有的事情又细细梳理了一遍。
她想起,之前自己与越倾国攀崖之时,越倾国本是小心翼翼,后来是身子僵了一下之后才掉下去的。
他那时是怎么了?
乔容在发现两人掉下去时,脸上的意外与焦急神情做不得假。
他的表情是不是意味着,其实他并不是打算让两个人全部死掉?
他打算,害死谁?
越倾国?
玉倾的眼中渐渐浮起了一层阴影。
玉倾尚在皱眉思忖,却感觉到越倾国紧了紧拉自己的手,随即听他问道:“方才哭什么?”他趁玉倾走神时暗暗探了玉倾的脉,却没发现任何伤处,再想想玉倾平时的作为,断不可能因为伤痛而落泪。适才明明是自己挡在玉倾身前,但为何最后变成三人无恙离开?到底自己在闭目等死的那段时间错过了什么?
玉倾回过神来,看了越倾国一眼,又看了乔容一眼,俄顷方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有点想家了。”
想家?
乔容和越倾国虽然脸色不变,但眼神都掠过了一抹异色。
虽然玉倾似乎从未存心对他们隐瞒过什么,但细究起来,关于玉倾的来历,出身,他们对她确实是一无所知。
此时看到她突然提起“家”这个字,两人便不由都盼着她往下说些,但玉倾只说了这一句,便闭了嘴。
三人经过这一番折腾,几乎都已是筋疲力尽。让玉倾不解的是,走出洞重见生天没多久,走了一段后,那路慢慢渐渐变得眼熟起来,居然赫然便到了自己在医仙谷的住处附近。
再想想适才去崖下时,行了那么远的路,而进了洞后没多远再出来,居然便见到了阳光,那山崖再怎么轻薄,也不可能到这种地步。想来想去,只怕是那山神门有甚玄妙。
只是想到山神门,便难免想到越倾城,玉倾的心下,便忍不住又隐隐作痛。虽然越倾城要自己不要将她的存在告诉越倾国,但自己,真的忍心这样做么?
秋百合倒是已经回来了。放好采买的粮食后,她遍寻三人不得,便边做饭边等待其余人出现。哪知道这一等居然便等到日过当空,这才看到三人的身影。
乍一看到玉倾,秋百合的心才放下来。但再细看去,秋百合又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三人个个衣衫破烂,发丝散乱,手上身上俱都带伤,这是发生过什么?
而越倾国居然携着巫女大人的手,虽然以前也偶有这种时候,但越倾国那时纵然拉着玉倾的手,身上也给人一种漠然的感觉。
怎么这一次,居然感觉与前大不相同?
玉倾看到秋百合的表情,心下不由有些暖意,微笑道:“百合,你何时回来的?等很久了吧?我们几个去稍远的地方采了些药材。”
秋百合看了看三人,淡淡道:“去洗过手脸来吃饭吧。”说着转身进了灶屋。
等玉倾三人收拾妥当换过一身衣服出来时,秋百合已经将饭菜都端上了桌。因为反复热过很多遍,那菜的颜色微微有些黯淡,不似新炒出来时那般鲜嫩。玉倾三人却毫不在意这一点,忙了大半天,大家都已饿得狠了。
吃过饭后,玉倾径携了越倾国的手,道:“哥,我帮你看看后背的伤。”说着也不待越倾国反对,直接拉他出了房门。
身后,秋百合和乔容眼神都极黯淡。
越倾国脱了上衣,俯卧在床榻上,转手递给玉倾一瓶药粉。
玉倾将手中盛着清水的盆与毛巾放在床边,伸手接了药,转眼再看越倾国伤痕累累的后背,不由吸了口气。
她早知越倾国后背伤得严重,可是没想到居然会重到这个地步。
越倾国后背上的皮已经全部被磨掉,虽然越倾国自己清洗过,但那血淋淋的伤口里,仍旧混着不少泥土细砂,有几处磨得甚重,大概在滑落途中还被什么突起的地方刮过,明显比别处深得多,连肉都有些翻卷了起来。而且越倾国清洗后就穿上了碎衣,那碎衣与血肉粘到了一起,之前他换衣时被大力扯下来,伤口重又迸开流出了鲜血,虽然越倾国自己上过药,但后背毕竟眼睛看不到,手也基本无法顾全,因此那药也是涂得东一块,西一边,不但不均匀,大部分伤处也没有沾到药,仍旧露着狰狞的面目。
想到崖底越倾城几次以身护己的行为,玉倾心下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突然又想起在山神洞中,越倾国以为必死的时候,落在她唇边那个轻如羽毛的吻。
玉倾下意识眼睛向上移去,却在看到越倾国的肩膀时停住了。
越倾国的肩膀很宽,圆润厚实,并且没受到什么伤。
可是,那肩上,落了几个明晃晃的牙印。
很深很深的牙印。
那是自己在痛哭的时候咬的吧?
越倾国趴了一会儿,不见玉倾有何动作,便侧头看了看她。
玉倾醒悟过来,急忙将毛巾浸到水里,再拧出来。还好越倾国只是看她一眼便转过头去,并没有发现她现在微微泛红的脸颊。
玉倾用毛巾轻轻将越倾国伤口里的脏物一点点擦出来,很细心,用力很轻。那盆清水随着玉倾毛巾一次次的沾水清洗拧干,渐渐有些浑浊。
越倾国一声不吭,可是抓着床褥的手有些用力,手指微微泛着苍白。
“哥,说些你的事给我听吧,好么?”
若是有些事情让你分心,你便不会感觉有这么痛了吧?
越倾国没吭声。
就在玉倾以为越倾国已经无声拒绝了自己这个提议的时候,越倾国却缓缓开了口。
“你知道越家的来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