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熟悉这里的每一寸空气,干燥而厚重。呼啸的大风掠过,它们也只是轻轻地摇晃一下身子而又迅速归位,它们深深地扎根在每一个人的肌理中。
而这些盘踞在城市上空的,令人无端端感到压抑的空气,却是让我们存活了这么久的生命动力。
候鸟早已经南迁,整个城市只有倔强的麻雀在守候。而当我们四处飞散的时候,是不是也心怀着逃离寒冷牢笼的欣喜呢?
还有那些陪伴我呼吸这片空气的朋友,那些在我记忆中扮演重要角色的人……
安琪不在的这些日子,我一直觉得少了点什么,粗略算来她已经走了快两年了。我好多个第一次都是在她的见证下发生的,就比如说我的初潮。
我发育的特别晚,都上高中了还没来过例假,同龄的孩子早就在初中甚至小学就来了。妈妈也隐晦地问过我几次,然后说要带我去医院看看。但是我觉得这件事挺羞耻的,就强烈反对,而且还保证说一定就快来了。
现在想想也真是好笑,这种事怎么能保证呢。妈妈拗不过我也就算了,不过还是挺焦心的,总是换着花样给我补充营养。
那时我还不知道没有例假到底意味着什么,因为生理卫生课老师都讲的含糊其辞,我们也莫名其妙地觉得不好意思。所以,假装纯洁的我们只能强按捺住心中的好奇,在回家的时候偷偷地看一看男女到底有什么区别,然后就像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脸红心跳。
我第一次来例假的时候是上午的第四节课,我并没有什么感觉,但是放学的时候安琪就叫住了心急火燎想冲出教室的我,然后把她的上衣围在了我的腰间。
我当时还很纳闷,不知到她在搞什么幺蛾子,然后她就跑去超市了,叫我乖乖不要动,等她回来。
在厕所的时候我按照说明书和安琪的指点脸红红地处理好,我知道,我的初潮终于姗姗来迟,我欣喜之余又带着淡淡的哀伤。欣喜的是我再也不用被某些人歧视了;哀伤的是我好像不是那个恣意妄为的假小子了,而且听说这个特别疼,还麻烦。
有的时候觉得安琪像我妈妈一样,我是说是妈妈的角色,但是这话我从来都没敢说。她的身上有一种妈妈的味道,暖暖的。
她一直保护着我,虽然总是笑得无惧无畏,但是我知道她也很脆弱。后来出现了一个能让她有安全感的男人,她便犹如飞蛾扑火一般奋不顾身去爱了,只是那团火太灼人,将安琪烧得体无完肤。
可是,她却不后悔。是不是飞蛾也明知是这样的结果也甘心情愿呢?哪怕是烧成灰烬。
你快回来吧,安琪,我一个人怎么兴风作浪啊。安琪,我保证以后你欺负我的时候我再也不反抗了。
回忆太美,美到令人不安。
如同火焰一般热烈的女孩和那个眉眼间散发着淡淡温柔的男孩,还有幻想着仗剑天涯行侠仗义却一起翻墙头的“正义之士”们在我身边一天天成熟起来,不知不觉的,长大了。
其实我们都长大了,再也回不去小时候了。那时的欢笑与哭泣是那么的弥足珍贵,长大了就再也不能恣意的表达情绪,难过的时候再也不能放声大哭,只能躲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无声地流眼泪,或是用微笑来替代忧伤。
成人的世界太危险,到处布满陷阱,而我们都已学会了伪装,别人告诉我们这就是成人世界的规则。
我知道她迟早会来,只不过我没想到这么晚。我努力在她身上寻找我熟悉的影子,可是却徒劳无功。那双怯生生的大眼睛如今满是掩饰真实情绪的高傲与冷漠。她真的是把我当成敌人来看呢。
曾经的好朋友,我说过要一辈子对她好的人,如今却与我形同陌路,不,是比陌路更甚。她视我为敌人、对手,我从她的眼睛甚至看到了恨意,这个发现令我十分难过。可是我再说什么像久违的老朋友一样问候的话语在她看来也是假惺惺的吧。
我们坐在咖啡厅里,她柔顺的直发已经烫成了波浪的大卷,原本楚楚可人的模样更平添了几分成熟娇媚。鹅黄的妮子大衣更是衬得她娇俏起来,大概六七公分的高跟皮靴让她看起来身段更加的窈窕。
上次见面还是在商场里,我都没来得及仔细看,而现在她就坐在我的面前。我们的距离应该只有40公分。
才多久啊,应该有三年半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三年,她变了很多。而反观我,除了头发能扎起马尾了,个子长高了点,其余的一点没变,还是一副中学生的打扮,一身阿迪耐克。
最终还是我先开了口,“有话直说吧。”我当然知道她来找我可不是喝咖啡那么简单,她一定是有话和我说,而且是关于程焕的。想一想还真是悲哀,明明我们本是一对好朋友,可是现在却要通过程焕才能联系在一起,不过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程焕我们才变成现在这样。
她放下咖啡匙,抬起头,直视我,说:“林逸宁,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我想你一定很清楚,前阵子发生的事我也都知道,他念旧,同样心里有愧疚,……可是既然你已经不爱他了就不要和他再见面了。”
“杨雨佳,你以为是我招惹他吗?”她凭什么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对我发号施令?呵,心怀愧疚?我不需要他的愧疚,那根本就弥补不了什么,我只希望他洒脱一些,不要再纠缠过往。
“无论怎么说,都请你不要和他再见面了,那样对谁都好。”
“你不说我也是这样想的,你和他的事我不感兴趣,可是既然你是他的女朋友那就应该管好他,不要让他来骚扰……骚扰别人,给别人带来困扰。”
“林逸宁,有的时候我真佩服你,好像你从来都是那么不在乎,不在乎成绩,不在乎别人对你的看法,就连现在,你还能心平气和地和我在这谈话。”
不在乎么?不,我在乎。我也会害怕别人讨厌我,我也在乎我最好的朋友和我最爱的男孩对我的背叛。可是,即便在乎又能怎么样呢?这一切不还是发生了么,所以我只能用伪装来保护自己,给自己造一个厚厚的壳。
“你不明白,所以你不能妄加判断,”我看着她不同往日的精心描绘过的眼睛说:“经历了一些事,我们都变得不一样了。”那时候让人一看就能猜透心思的林逸宁已经长大了,她学会了隐藏情绪,也开始像成人一样戴起了精致的面具,微笑着说违心的话语。她长大了,世故了,虚伪了,肮脏了。
“我不明白?不明白的是你,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那副虚伪做作的恶心模样,你抢了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却还假装不屑一顾,林逸宁,我恨你!”我诧异地看着杨雨佳,她激动地握紧拳头,指节泛白,双目闪烁着浓浓的怨恨。
她居然说恨我!
“我抢了你什么?事到如今你居然说我抢了你的东西,对你我从来都是真诚的,我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就算是你……我也没有恨过你,可是你居然说恨我,我到底哪对不起你杨雨佳!我告诉你,我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