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旧伤口

程焕会给我打电话是我始料未及的，他在电话那头低低地说想和我见面好好谈谈，我想潇洒拒绝来着，但是我发现我很难做到。

于是，我开始慌乱起来，我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他。的确，我与他是该有一个彻底的了断了。

我跟高泽说你在家好好呆着吧，我就像交代小朋友一样。我说我去见一个朋友，他问是谁啊，连我都不带，神情语气十分不满。我摸摸......他的头说了句乖，回来给你带狗粮，然后就在他拿鞋砸我之前以掩耳不及盗铃响叮当的速度闪出去了。

我有些紧张和焦虑，就像是还没准备好就要考试一样，去见程焕也是个不小的考验。

他好像比上次更瘦了，面色憔悴了，有了这个发现我突然有一种胜利后的快感，我想就算他不是因我而相思成疾衣带渐宽，但也没有在离开我之后过得更好。

分手后的恋人可能大多是如此吧，真心爱过却分了手是很难潇洒大方地说出祝你幸福的。

我在窗外注视着他沉静的侧脸好久好久，往事也如电影胶片一样匆匆闪过，可是每一幕却都是那么清晰。

那些快乐的，和难过的，都令我那么悲伤，我是丢了自己，我不知道那个自己正躲在哪个陌生的角落偷偷哭泣。

当我的情绪稳定到能坐在他对面的时候，已经不知过了多久。

他抬头看着我，用那双犹如天使一般澄澈的眼眸，曾经我沉溺其中的眼眸，深深地望着我。可是，那双眸子不知何时已染上了悲伤的色彩。

他开口轻轻唤我，小狐狸。我立时便不能平静。我说你他妈给我闭嘴，你没资格这么叫我。他怎么还可以这么叫我呢，这个称呼是属于那个我爱的男孩的，不是坐在我面前的抛弃了我的人。他这么叫我，我的心就特别疼，只简单的三个字，就能让我不战而败。

他的眼中已是溢满痛苦，可是我却觉得可笑，他抛弃了我，凭什么还以一副受害者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

我以前那么心疼他，把他当成心尖上的肉一般疼，我最看不得的就是他难过。只要他有一点哀伤的迹象，我就像个相声演员似的说好笑的段子逗他笑。因为他难过，我比他更甚。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不能再让自己重蹈覆辙，有些错误只要一次就足够刻骨铭心不会再犯了。

“阿宁，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弄丢了你，我那么缺乏安全感，却忘了你才是最需要保护的，你总是一副强大得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把你的脆弱隐藏在最深的地方……阿宁，我爱你，我们和好吧，就像以前一样，我们……”

“够了，这些话你不觉得说得太晚了。”我厉声打断他。“你根本就不相信我，你说和好就和好，当初你弃我而去的时候可曾听过我一句话，现在你想挽回，你不觉得自己很无耻吗！”

“阿宁，是不是因为杨雨佳？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当初……我承认，当初是她说他喜欢我，可是你知道的我只喜欢你啊。”

程焕，他真是变了，这些话我以前怎么央着他他也不肯说一句，可是现在我听到却没有了那种欣喜，反而是厌恶。这些话就像是对我的讽刺，一根一根扎在我最薄弱的地方，让我疼。

我那时候怎么那么傻呢。我追到程焕后就成天和他腻在一起，不过经常都是我，程焕，杨雨佳。我跟程焕说杨雨佳是我最好的姐妹，你要像照顾我一样好好照顾她。

我们总是待在一起，有些人还会开开玩笑说，我和杨雨佳是大房和姨太太，我听了也只是笑笑而已。

因为在我心里，程焕是我最爱的男孩，而杨雨佳是第一个走近我的女孩，所以我要不偏不倚地爱他们，保护他们。而且，杨雨佳是那么柔弱，那么美好，所以我觉得光有我一个人保护还不够，程焕也应该像我一样尽力保护她。

我当时还为自己的两全其美而欢天喜地，却没想到那两个人早已经不对劲了。可是我却一直没有发现。数学老师说三角形是最稳固的，可是三个人的恋爱呢？

直到那天，杨雨佳突然把我叫到图书室的楼梯拐角，我当时还奇怪她怎么把我带到这么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啊。

她跟我说她喜欢程焕，程焕也喜欢她，她们是两情相悦，叫我放手，成全他们。

我不信，声音都颤抖着质问为什么程焕不亲口对我说。她说只不过程焕顾及往日的情分不忍心开口，所以她才说的。

可是我却一个字也不信，我不相信她说的话，我觉得她一定是吃错药了，或者是我吃错药了，才会产生幻觉，我不停地喃喃自语，我说我不信，我不信，不信不信。

我走近她，我说你撒谎，然后她便莫名其妙地从楼梯上滚下去了，然后程焕便适时地从楼梯口出现了。

可是到那时我还在谢天谢地，还感谢他的及时出现，我说快，快送去医务室。慌手慌脚地上前去扶杨雨佳，可是程焕却把我狠狠地推开了，他说林逸宁，你可真狠心。然后便抱着杨雨佳急匆匆地奔向了医务室。

我永远都记得那句话，和他刀子般的眼神，生生地将我凌迟，鲜血淋漓。

我就算是再愚钝也该明白了，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可是我仍然不愿相信，这些都是不可能的，杨雨佳不可能这么对我，那个人也不是程焕，我还在想是愚人节的玩笑吧。可是那时已经快中考了，哪是什么愚人节。

之后，我去看过杨雨佳，我要她亲口说是她不小心摔下去的，我也要她亲口告诉我她没有背叛我。

我去的时候程焕也在，他悉心地照顾她，给她削苹果，还语气温柔地问她想吃什么。

我像个小丑一样拎着从超市里细心挑选的苹果，和一束纯白的康乃馨。我记得我跟花店老板说我要送给我最好的朋友，她受伤了，我得去看她。老板说就这个吧，康乃馨，友谊长存，还是白色的，象征纯洁。

可是眼前的一幕却让我的鼻子发酸，我觉得自己都快要窒息了。

看到我，他那副温柔的神色便收了起来，冷冷地问我还来做什么。我说你得听我解释。

杨雨佳说：“程焕，你别怪阿宁，我都跟她说了，她一时激动就……她不是故意的。”她还是那么温柔，就连说出这些恶毒的谎话也是那么温柔。惊愕、心痛大过了愤怒，她那副楚楚可怜的神色连我看了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我真的推了她。

我知道我已经没有了解释的必要，我还留在这自取其辱做什么呢，他们联手把我玩弄于鼓掌之间，狠狠地蹂躏我的自尊，待我体无完肤遍体鳞伤之时再高高在上地得意洋洋。

我输了，彻底输了，我说程焕，你会后悔。然后我便跑了出去，离开了学校。

在他后悔之前，我就已经后悔，我后悔自己认识了他，爱上了他，后悔自己那么天真，那么愚蠢，居然还以为自己解释清楚了就会被相信，一切也都会雨过天晴，我们三个也还能像以前一样亲密无间。可是，他们留给我的只是赤......裸裸的肮脏背叛。

我边跑边哭，眼泪湿了我青春的路。那些美好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质，腐败得一塌糊涂。

终于，我没有了力气，瘫坐在路边，像个孩子一样不管不顾地嚎啕大哭。我对自己说，我只哭这一次，哭过了我就再也不流泪。

我为我的天真流泪，为我的爱情流泪，为我的友情流泪。只这一次，我便再也不为他们哭。

从那天以后我就再也没去过学校，还有不到一个月就中考了，我跟我妈说学校太吵要在家里自由复习，我妈迟疑地看着我什么也没问就答应了。

从那以后，我在家刻苦的学习，或许只有这样不分日夜的繁忙才能让我暂且忘了那些吧。

贺子在电话里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看见程焕那小子和杨雨佳成天腻腻歪歪的，他问我是不是被人欺负了，还说要狠狠地把程焕那小子打一顿，再让他跪在我面前谢罪。

我只是笑着说我没事，我早就和他分手了，他爱和谁好就和谁好，我才不在乎。我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我竭力向贺子证明我并不在乎他，也向自己证明。

为了配上他的优秀，我那时候就已经洗心革面说要重新做人好好学习，更因为他疏远了我的一帮兄弟。我觉得自己真他妈不是人，为了个男的，我竟然……可是贺子他们从来就没有怪过我，我受欺负了他们还是会立马挡在我身前，要给我报仇。

“阿宁，我没有和她在一起过，那时候她和我说你根本就不喜欢我，只不过是和人打的赌，起初我不信，她说会证明给我看，”他哀哀诉说着，“可是我又害怕，我怕她说的都是真的，我……我……”他再也说不下去，痛苦地把脸埋在手掌里。我知道他哭了，他颤抖的肩膀出卖了他。

原来我和程焕都被设计了，他来时正好看到杨雨佳摔下去，以为我知道了杨雨佳把那个赌告诉了程焕，所以恼羞成怒，而我却以为是他们真的相爱了。可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只是因为她爱他吗？难道，就因为这样她就忍心背弃我们的友情吗？

不过，不管是为了什么，她都成功了，她知道我和程焕之间的软肋。

我知道了事情的大半真相，可是又有什么用呢，我不能原谅他，说我记恨也罢，说我狠心也罢，我不能原谅他的背叛和欺骗。

我不是我没给过他机会，我一直在等他的电话，一直在等他来找我，哪怕是质问我。可是，一次也没有。

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呢？他是不是在和另一个女人，我曾经最好的朋友柔情蜜......意？又或者，他根本就忘了我。

我们的开始，本身就不是由爱情来。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他也从来没有说过有关于他喜欢我的任何话，可是我却一直相信。

程焕和我一样都是害怕受伤的孩子，所以才有那么强烈的不安。那时我想我们真是天生一对，因为我们彼此了解，我可以体会他的痛苦，这样我们便可以相互慰藉，相互取暖。

可是我却忘了，正因为我们如此害怕受伤害，所以才像刺猬一样竖起了满身的利刺保护自己。两只刺猬又怎么能拥抱取暖呢。

“程焕，那天你为什么没来？”我终是忍不住开口问了出来。他抬起布满泪痕的脸，愕然地看着我。“你没收到那封信？”

我害怕中国邮政不靠谱，有个万一，就自己做了回信使，亲手把那封信塞到程焕家的门缝里，那时他是一个人在外面住的。我说中考结束后会在学校外面的北极雪等他。

那天我等了很久，点了一杯又一杯的酸涩的柠檬茶，它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等待。最后，服务生告诉我马上就要打烊了，我才拖着酸痛的双腿离开了。

我还在想是不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可是他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呢？是不是因为手机没电了？我一遍一遍不停地为他的失约找借口，最后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从那以后我就放弃了奢望的等待。我硬生生地想将他从我的心上剜去，疼得死去活来。

可是妈妈说，小宁，成长中那些烦恼是不可避免的，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的长大。我妈说完这一句我就扑在她怀里哭了，我觉得从那一刻起我才算是真正原谅了她，原谅她那么多年的不陪伴。

我透过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模糊的他，恍惚间惊觉时间已走过千万重，在我们不知不觉当中。

可是，才过了四年啊。四年，思念，多么讽刺的谐音。我的男孩还是变了样子，变得成熟，变得高大挺拔，青涩也在他脸上慢慢褪去。

“程焕，我们都放开吧，放开过去吧。”他只是紧紧抱着我的腰不放，我挣不脱，没过多久感到他的泪浸......湿了衣衫，灼痛了我的心。我看着那两滴晶莹隐没在他的发旋，才发现原来自己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抬起头发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正向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