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宓被靖月硬拉着起身,向离营地不远的小河边走去。
“靖月,你放开我,我要看看袁佑愉怎么样了?你快放开我呀。”星宓不肯走,袁佑愉还没醒,也不知伤得怎么样,靖月的手劲儿一向不容小觑,万一打出什么毛病来可如何是好啊?
靖月的脚步不因星宓的拖拽而有丝毫迟缓,继续走他的路,被星宓挣得烦了,便回头来上一句:“放心吧,那小子还死不了。”
“你……”星宓无语,打算省点儿力气再与他对着干。
于是,到了河边后。
星宓一鼓作气地蹦到靖月面前,掐腰道:“靖月,你怎么可以这么野蛮?”
“我野蛮?我为什么野蛮,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看你才是笨蛋。”靖月也吼回去。
夜幕下,满天的繁星好似铺天盖地一般罩着两个对峙中的美丽人儿。
由于身高相差悬殊,而又由于两人离得太近,所以靖月只得低着头,星宓则是不甘势弱地将头仰得高高的,那个,两军对峙,气势很重要。
嗬,恶人先告状是吧?
“你到底想要我明白什么?难道你无缘无故打人是想向我证明你有多么暴力吗?”
“你……”星宓将靖月冲到口边的表白硬生生地给堵了回去,于是靖月暴跳如雷,一时间不知该用什么词汇来气星宓的不解风情,于是一迭连声地道:“星宓你是个笨蛋笨蛋笨蛋笨蛋天字第一号大笨蛋。”
星宓这回可真的气大了,瞪着靖月,嘴巴张大得可以吞下一枚鸡蛋,她还从没有听人骂过她这么多个“笨蛋”,更何况还是一口气骂下来,中间连标点符号都没有的一气呵成。
“够了,”星宓气得七窍生烟,大叫道:“既然在你的心目中,我是个这么笨,这么一无是处的人?你又为什么要理我呢?就让我这个笨蛋自生自灭好了。”
“因为我喜欢你啊,谁要我谁都不喜欢,偏偏只喜欢你这个笨蛋呢?”靖月以更大的声量吼回去,啧,这表白何止是不够浪漫,简直是糟糕透了。
星宓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她不记得她有多久没有与人吵过架了,似乎气息不太够的样子。
呃,不对,刚刚他说什么?喜欢?
夜,静静的。
小河的流水哗啦啦地淌。
两个人离得那样近,近得几乎可以听到两颗火热地心脏的狂跳声。
好久,星宓才似反应过来地,呆呆地问:“你说什么?”是“喜欢”吗?她有没有听错?在两人吵得地覆天翻地一瞬间,他居然说了“喜欢”?所以,她需要再确定一次。
靖月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双手攥成了拳头,防止自己一个气不过会伸出手去掐死她来个一了百了,现在他可以确定,刚刚他气极时说的话的确没有错——“你是个笨蛋。”
星宓无力地败下阵来,她一定是脑子坏掉了,才会把他骂她的话,当成喜欢来听,真是挫败,而且败得很离谱。
看着星宓的表情,靖月就明白她一定是领会错了,在心里暗骂自己才是个真正的笨蛋的同时,打算重新表白,却没有想到,在他刚想开口时,一个声音陡地插了进来——“你们在吵架吗?”
两人齐齐转头看去,原来竟是阿茹娜,此时她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们,像是生怕他们会打起来似的。
“没什么,”星宓走到阿茹娜的身边,语气有些沮丧,也有些无奈地道:“我们只是意见不合而已。”
然后,星宓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声:“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靖月看着星宓的背影,知道自己失去了一个很好的表白机会,整个人懊恼极了,于是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看着潺潺河水,再不说一句话。
而不远处的阿茹娜却站在原地,久久地看着靖月,美丽地眸中闪着不服输的倔强。
袁佑愉的大帐内。
星宓小心翼翼地为袁佑愉嘴角的伤口上着药,末了,充满歉意地说:“对不起,每一次都是因为我害你受伤。”
袁佑愉想笑着安慰她,却牵动了伤口,于是面部表情有些僵硬地道:“不关你的事,更何况你这么说,我倒觉得每次都败在靖月的手上,自己还挺没用的。”
“你千万别这么想,你可是皇上钦点的正三品一等侍卫,可想而知,武功是很高的,只不过你的运气不是太好,遇上了靖月而已。”说到这里,星宓皱了皱眉,刚刚与靖月吵架的一幕又在眼前闪过,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儿,与好朋友吵架会令她难过,不过,靖月怎么可以一直说她是笨蛋呢?这一点实在令人生气。
“是啊,”袁佑愉忍不住叹气,“的确是运气不好。”靖月和懿祯像两座大山一样挡在了他的面前,阻断了他对星宓的所有妄念,令他不得不心生悲凉。
两人无可无不可的又随便聊了两句,星宓便叮嘱了袁佑愉一声“好好休息”后,匆匆告辞走了。
因为她忽然想到,靖月不会再跑到人家大帐里来大展暴力吧?依别人可能会考虑考虑,但靖月,应该是不会考虑的。
而袁佑愉的顾虑比星宓还多了一层,万一靖月那家伙真的杀到他的大帐里来,他再被揍几拳事小,若是惊动了皇上,让星宓的清誉因此而受到影响就糟了。
所以两人都是怕了靖月的心照不宣了。
秋猎结束后,许是每个人都觉得疲累的原故,回程的队伍明显没有去时的热闹。
德克锦打马护在星宓乘坐的马车旁,看看一脸写满无聊的妹妹,再看看一直想对星宓示好,却又碍不住面子的一脸苦恼的靖月,不禁无奈苦笑。
心说,人家阿茹娜郡主的战书都已经下了,这两位当事人还搞不清楚状况地闹着别扭呢。
一同参加秋猎的人谁看不出来,近些天,每一次靖月上猎围场之前和下来后,最先迎上前去嘘寒问暖,加油鼓劲儿,帮忙清点猎物的是她阿茹娜郡主啊?
而一向宠女儿的蒙古查干王爷将阿茹娜的举动看在眼中,却一直笑而不语,看起来应是对靖月很是满意了,只待明年靖月考取功名后,想必定会有所行动吧。
刚刚星宓与阿茹娜道别时,德克锦就在一旁,他听到阿茹娜说:“星宓,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是吗?你是打算去宫中小住吗?那太好了,到时一定来我家玩啊。”星宓开心地邀请着。
可是阿茹娜却但笑不语,反而拿眼角余光看了看不远处的靖月。
德克锦当时就在心里替阿茹娜说,当然会去你家玩了,因为靖月住那儿嘛,我的傻妹子。
秋天的脚步一向很快,尤其是北方,在下过两场细雨之后,整个天地仿佛都笼罩上了一片寒意。
待月楼。
星宓静静地坐在窗口,目光定在窗外的街道上,虽冷,却不愿离开那里,也不肯关上窗子。
因为她???等一个人,她要第一时间看到他。
而她也是第一次知道了,原来,想念,会像面前的这杯香郁的花茶。
只那么小小的一杯,芬芳的茶香便会袅袅地弥漫在整个雅间里。
自与懿祯相识以来,他们从没有分开这么久过,四个多月,懿祯是胖了,还是瘦了?有没有生病?身边有没有发生什么令人开心的事?……
有没有……如她想念他一样的……想念她呢?
情不自禁地,星宓又要叹气了,如玉的脸庞浮上几许轻愁,不知道今天,懿祯会不会出现呢?
从秋猎场上下来,在得知懿祯也回京了之后,星宓便急急地派人送信到宫里邀懿祯来府里相聚,可是每一次,懿祯都会遣人来回——“……懿祯贝勒爷要陪太后老祖宗看戏,不便前来,待贝勒爷得空时,一定会登门拜访……”
“……贝勒爷偶染风寒,不便出宫,待日后定会相邀格格品茗,而且贝勒爷还说,他的身体只是小恙,请格格宽心……”
“……皇上差贝勒爷整理书库,珍藏群书点编入册,所以贝勒爷一时间抽不出空儿来,还望格格海涵……”
……
大半个月了,每一次相邀,来回话的都是个陌生的小太监,而每一次的理由,又都合情合理地让人生气,总之三个字——“来不了。”
好吧,昨日星宓终于忍无可忍地来到皇城外,亲自将信交到传话的太监手上,道:“我就在这里等着,若他懿祯贝勒爷没有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就不走了。”
传话的太监见星宓格格面色不善,不敢耽搁,立马向宫里奔,于是不大一会儿,便见小铁子远远地跑来,到得星宓的面前,边行礼边大口顺气地道:“小铁子给格格请安,格格吉祥。”
“哟,小铁子公公可有些日子没见了啊?”星宓语带讥讽,言下之意是,以前有什么事都是你小铁子代懿祯来府里传话的,如今却每每让一个不认识的小太监代劳,看来架子不小啊?
小铁子哪会听不出星宓的意思,脸上带着苦色,却又辩白不得,心说,他哪敢啊?这些个日子以来,他是恨不能变成一只信鸽,飞到星宓格格的身边,将贝勒爷是如何忍受着相思之苦的事对格格好好说上一说……但是,就是因为主子怕他忍不住对星宓格格说些什么,才不让他去九王爷府里传话的啊。
“格格,您可别折煞奴才了,奴才在贝勒爷身边当差,贝勒爷说什么,奴才就做什么,哪敢有自己的主意啊?”不是他小铁子在出卖主子,是贝勒爷太了解星宓格格了,果然,星宓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完全是铁青色,垂在身侧的拳头攥得死紧,狠狠一跺脚,咬牙道:“你告诉你们贝勒爷,明日午时,待月楼,我不管他是陪太后老祖宗看戏也好,偶染风寒也好,整理什么典藏奇书也好,如果到时他不到,我定会想办法向太后老祖宗请安的。”
说完,星宓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小铁子躬身立在那里直叹气,而宫里红墙边的隐蔽处,一个高瘦的身影却痴痴地望着星宓消失的方向,久久不愿挪动半步。
当雅间外传来脚步声时,星宓从思绪中回神。
是懿祯吗?
星宓的唇边绽开笑意,即使多日来懿祯对她刻意地冷漠令她心生气闷,但是,在即将看到懿祯的这一刻,她依然止不住满心的欢喜。
可是,当屋外的人挑帘进来时,星宓本欲站起的身子又失望地坐了回去,原来是翠儿。
只见翠儿引着身后的待月楼的小伙计小心端着个火盆缓缓地进了雅间,并指挥着他将燃得正旺的火盆放在星宓的身边,可以充分散热,却又不会太烤的位置,直到觉得满意了,翠儿才将小伙计让出雅间。
而那个小伙计在走之前,似不经意地瞟了一眼敞开的窗,心说,窗子开着,加再多的火盆也没用,但是人微言轻的他当然明白,这个贵族格格将窗子开着自然有她的道理,所以只是瞧了一眼,便躬身退走了。
星宓依然在等,仿佛如果懿祯不来,她可以一直这么等下去。
而翠儿则是知道主子心里难受,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静静地立在一旁,在茶不再冒热气的时候,默默续上。
待月楼对街的另一家茶馆,二楼有一扇窗从星宓来之前便半掩着。
窗内,有一双悲伤的眼睛始终从窗缝儿中注视着星宓,一刻也不曾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