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渊护送姬云佑回京,回到府上便已经有人在等了。
“式如,我听说京中这边对于靖王爷之事已经有所动作,怎么圣上听之任之?佑生此次归来岂不成了板上鱼肉?”高渊遣人拿了一坛梅雪,忍不住自斟自饮起来。
钱弘也斟了一盅,一饮而尽,默然不语。
对面的黑面菩萨不吭声,高渊差点呛到自己,“我说中了?皇上真有此意?”
“也未可知。”钱弘并不多言。
“喂,你知道什么就直言啊!搞得神神秘秘,每次都是我当垫背之人……”高渊又是一盅下肚,方觉只有自己府中才是人间天堂。
瞥了眼喝着酒就已经陶醉的高渊,钱弘没多话,左右这小侯爷回来,自己不用当成炮灰就是了。
武安侯回京,第二日便有人上折说靖王爷遇袭一案未破,姬云佑护送不利应追究其责并惩处,且此案应交由大理寺审理。
元彻只是听着,不置可否。便又有人出列道:“西戎礼单已经送到,可日前戎嫔娘娘宴上受伤还未有结果,此事不如交由宗亲院速查,否则无法向西戎交代。”
龙椅上的皇帝依旧似听非听,用一种高傲的目光扫过上前之人,桃花眼中透着冷漠。
大殿上一片寂静,再一人出列:“至今日,此事已有月余,至今仍无动静,主事之人怕是能力有限,还望皇上三思。”
明里暗里,就是要把这姬府两个有头有脸之人推上风口浪尖。可天子依旧不回话,只是冷面盯着出列的几人。
列中的高渊与钱弘两人相视一眼,皆是看戏的表情。
不安的情绪渐渐蔓延,出列的几人面面相觑,抬头偷偷观察龙颜,却正对上天子目光,不由得低了下去。
宰相大人看不下去了,终于出列道:“以上几位所言,还待皇上考量。年关将近,各部考核亦在进行,近日便会呈给圣上,各部结算亦快完成。”
“朕知道了,左相辛苦了,无事便退朝罢。”元彻一挥,便先行离开了。
“戎嫔之案拖延已久,皇上却依旧不动是何用意?这样下去,我国与西戎难得的和平毁于一旦啊!”出列人之一刑部侍郎李衍倒不是何门何派,不明圣意,心中纳罕。
旁的人劝道:“这本牵涉后宫,我等不好太过干涉,只等皇上定夺罢。”
“如此纵容,便是皇后也有些过了,为她一人牺牲边疆万民福祉么?再者以她的出身,该明白这其中的利害才是!”李衍皱眉道。
“李大人,莫要大声,赶紧走罢。”有人劝道,将他拉走。
王显看着他的背影,露出满意的笑容,此事用不着他出面,已有人看不过去了,架空皇后甚至后面的计划,都会顺利的。
廷安殿内,虽然暖炉个个旺着,氛围却像是外面一般寒冷。
高渊捧着茶盏道,“这些事,臣回京,皇上便知会这样,又何必动怒呢?”从方才有人上折,皇帝大人便心气不顺,不屑一顾的表情直接摆在那,一言不发足足冻了底下人一个时辰有余。
“朕何时说,因为无聊之人动怒了?”慵懒的语调,带着冰冷的气息。
钱弘品尝着新贡的大红袍,看着高渊自掘坟墓。
“那皇后娘娘到底查得如何了?再没有眉目,陛下您就出手帮帮嘛,左右是一家人,那么外道作甚。”高渊不满与佑生回京后,马上就当了第一轮炮灰,说案子未破,当他这在那忙着寻找蛛丝马迹破案的人是空气么?
他这么一说,钱弘都忍不住呛了口茶,凝神屏气等待上位者的反映。
“眼下便是年节,这些事有何重要?过了年再说也不迟,朕都未说急,你急什么。还是你也不长眼,手要伸到后宫来搅和搅和?”元彻慢条斯理道。
高渊脸上堆笑,“臣不敢,不过是发发牢骚罢了。既然圣上不急,那我不是皇上不急——臣子急么?”
这一句话,其余两人都笑开了。
坤和宫中,云依拿到了密报看着,眉头紧锁,放下折子道:“此事把夏香按照规矩办了,其余的勿要再提。”夏香居然是早年马如家私宅放出来的丫头,竟然又是跟自己这边扯上了关系。
天畦这味药只有一向喜欢搜罗名贵药材的齐国公府才有,虽未报有失,却也难保有其他人拿到此药,也难跟齐府问责。显见得,这无头公案的最终目标是马府,即使扳不倒,累到齐国公头上,皇上也不会再降罪。马瑾竹嫁到姬府是这之后之事,跟姬府有无关联则未可知。而西戎王为何会用此人也着实可疑。
凤栖见云依脸色不虞,问道:“娘娘,不是有眉目了?怎么心情不佳?”
锦瑟亦如此想,以为此事有了进展,娘娘应欣慰终于在年前了结此事,哪知娘娘却只吩咐处理夏香,再无深究。绿绮却是理解娘娘心思,用眼神攫住锦瑟想要附和的势头,道:“娘娘,夏香已经处置了,您就放心罢。宫中各局的账目还等着您过目,是不是请贤嫔娘娘过来帮忙?”
云依点头,“嗯,请她过来,另外春煦勿要忘了给戎嫔送补药,她的身子也要尽快调理才是。”
凤栖看了她一眼,嘴角带笑轻轻摇头走了出去。
苏惠见到云依与往日一样,态度不冷不热,只是安分地与云依对账,并不多问。
“你看着,乌梅可好些了?本宫近来事务缠身,很少过去看她。”云依忽然抬头问。
贤嫔亦抬头,恭敬回道:“今天早上去看她,气色渐渐好转,只是有些事终究还是不可避免。”
云依颔首,“本宫以后想让她多在坤和宫呆呆,尽早好起来才是。”
“娘娘当真——如此想么?”苏惠面上依旧平静。
“自然是盼她好起来,独自远嫁又年轻,总要多加照拂才是。”云依合上一本账目,转头对绿绮道:“尚宫局的支出有两个月多了,去问清楚。”
绿绮走开,苏惠方才开口:“皇上虽有圣谕,可开枝散叶是必然,娘娘真心要让戎嫔妹妹过来么?”
云依明白她的意思,自从她独霸后宫开始,龙嗣问题便是众人放在她身上最重之事,有了龙嗣,皇上才可宠幸他人,若时间久了还无所出,恐怕她这个后位也会岌岌可危。戎嫔在家宴上被人下药,本就有些风声,她此举像是为了安抚西戎,进而拉拢他们,巩固自己的地位。
她淡淡笑道:“雨露均沾是早晚的,阿惠你若是不嫌,经常过来也好,年节前后还有很多事要忙,你和淑嫔我都要请的,宫中能信得过帮手的人,也只有你们了。”
苏惠没再言语,低头忙着核对手中的账目。
送走苏惠,凤栖方进来,云依抬头便问:“如何?”
凤栖轻轻摇头,“药性罕见,恐怕还需要时日。”见到云依眼中担忧的神情,她又问道:“娘娘,如今已经通透到如此了么?”
“嗯?”云依明白她在问什么,只是不知不觉中,自己向他靠近,被他的心思同化了,只为了他想,还未曾想过自己能够承受到何种地步。
娘娘不愿回答,凤栖也不再问,道:“近日来戎嫔身体好些了,若想受孕,还要再等等。”
那两个字让云依脸上一僵,当做未曾听闻,起身歇在了卧榻上。
在廷安殿商议完毕,元彻回到坤和宫,听金宝说云依正在歇着,便没让人叫起她。在她不远的小案上坐下来看折子,凤栖端进东西放在案上。
见是凤栖,元彻轻声问道:“娘娘的身子调理得如何了?”
“调理……这个效果不好说。”皇上既然这么问,显见得是还不太清楚皇后娘娘“调理”的是什么,她也不明说,“这得要娘娘本人感觉才更为准确。”
这不是宫中太医的话路,元彻皱皱眉,听起来像是个江湖行脚医生的胡言乱语,只是点头,没有再问。
“你回来了?”云依动了动,因刚醒,声音有些弱。
元彻走到榻边坐下,抚着她的脸道:“嗯。累了?”
“有些倦,今儿一直在查看各处账目,就想稍稍歇一会。怎么没叫我?”她靠在他身上,仍旧有些迷茫。
“看你睡得沉,就没舍得叫。现在醒了,用晚膳罢。”把她抱起来,门外立刻有人进来,端了银盆和洗漱用具进来。
简单洗漱后,两人相对而坐。
“臣妾有事要说与皇上,”云依刚拿起筷著,忽然想起一事,说道。
“嗯。”元彻仍不停口,轻轻应着。
“戎嫔一案,臣妾已经结案了。戎嫔贴身宫女夏香未能忠于职守,以致戎嫔食物与平日所用补药相悖,伤及脾胃。已经着人将夏香重打五十板,送入内侍局香所直至终老。”云依说得简单。
元彻点头,“此事皇后做主便可。”
看了眼周围伺候的人,众人识趣退去,云依方开口道:“臣妾所不能及的,是宫外之事,夏香受人指使做下此事,用了天畦这味极罕见的药,且她幼年是从马府出来的家养丫头,牵扯到的关系甚广,非臣妾所能,故此告知陛下。”从查此案伊始,他便不甚干涉,说信任也罢,试探也罢,她只做能做之事,不想逞强。
“朕知晓了,后宫这皇后处理得很是妥当,其余的朕会交与式如去办。”元彻泛着笑意,给她夹了九制熏肉放在金玉盘内。
忍不住斜了他一眼,“此事重则会影响国事,皇上就不急么?”
“皇后心细如发才能将此案查清,急?欲速则不达。”元彻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他如此说,她也不再纠结于此,她已尽力,他亦满足,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