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何出此言?难不成过往楚国世子不曾出现?”
沈醉自嘲一笑,尔后答道:“约是二十四年前,楚国世子尚是三岁稚子,那一年的朝觐便由楚国王后带着世子而来。但在临近帝都时,楚国一行遭遇了刺杀。即便护卫众多,可仍是不敌绝杀岛的杀手,最终致使他们一行数百人全部覆灭。然自此之后,楚王拒绝新立世子,故四年一次的朝觐中不再有楚国。阿离,我也不瞒你,我们沈家同楚国有些关系。”
离歌紧了紧沈醉的手,识趣地不再多问。
这一日,离歌外出给沈醉置办些打理身子的药材,以往这些都是由木头处理,现如今木头离开便只能她来接手。回去时,离歌一反常态地没有走正门,反是绕到偏门的小巷中,却不想这随意的一个决定让她此后的生活就此颠覆。
在临近沈府的偏门时,一侧墙头突然跃下一人,并在离歌出手防范前便道:“离姑娘,在下并未有任何敌意。今日来此,乃是因为我家主子有请。”
“你家主子是何人?”离歌拧眉,显然她的记忆中并不存在这样一号陌生人。
“在离姑娘随在下走之前,恕在下不能透露主子身份。但主子说了,若离姑娘有所怀疑,便让在下转达一句话。”
“说。”
“离姑娘可还想救醒亲弟?”
此人话音将落,离歌手中药材也随之落地。离歌猛地上前揪住此人衣襟,厉声质问道:“你家主子究竟是何人?又如何得知我的事?”
“离姑娘若想得知答案,何不亲自去问一问我家主子?以离姑娘的身手,应是不必担心。再者,主子乃诚心邀请离姑娘。”
离歌犹豫许久,终是松了手,弯腰将药材捡起,低声道:“带路吧。”
此人应了声好,便走到前面领路,带着离歌兜兜转转最终停留在一处河畔凉亭外。此人回身,对离歌欠身道:“离姑娘请,我家主子就在亭中等着你。”离歌紧了紧手中药材包,缓步靠近凉亭。待近了几分,她方看清这人相貌,墨玉冠束发,加之一身墨黑宽袍,极为庄重的装扮。想至临近的朝觐,离歌大致清楚此人身份,但具体是哪一国便不知晓了。
“离姑娘,在下赵旭,乃赵国世子。今日冒昧请离姑娘前来,是赵旭唐突了。”
离歌摆手,止住了赵旭的起身。离歌将药材放到了石桌上,自己则在赵旭对面坐下,寒声问道:“明白点说。我并不认识你,故而也没有太多时间留给你。”
“赵旭明白,这便简单点说明。我知晓离姑娘多年来一直在找寻救醒亲弟的法子,但却苦无成效。赵旭今日只想给离姑娘一点提示,逍遥阁秘宝七星并非是什么的玉石宝藏之类,具体为何赵旭也不清楚,但赵旭却是知道它藏身何处。”说至这里,赵旭停了下来,似乎在等着离歌的反应。
离歌身子早已僵住,双手更是捏成了拳,指甲掐得掌心泛疼,在她好不容易止住嘶吼的冲动方颤抖了声音道:“继续。”
“七星,乃藏于历任逍遥阁阁主体内,又或者可以说,逍遥阁的阁主就是七星,而那所谓可以找寻七星的地图本是子虚乌有。想必现在离姑娘可以明白逍遥阁何以从不参与江湖朝堂之事,又何以一直保持神秘从不让外人进入。因为,七星与燕云密不可分,一旦稍有差池便会致使燕云混乱。赵旭再说明一点,解铃还须系铃人,虽然当初的系铃人已经不在,但却还有可解铃之人。”
“……我该怎么做?”
赵旭浅笑,自袖中取出一纸信笺,压在石桌上送到了离歌身前。离歌打开一看,登时冷了全部身心。
赵旭又道:“经过这些日子,离姑娘应该明白赵旭何以会提出如此建议。若离姑娘同意,便受了赵旭给离姑娘的一点心意,三日后于城郊那片小山坡上动手。”说着,赵旭又自袖中取出一柄匕首放在了石桌上,静候着离歌的决定。
在离歌拾起匕首的那一刻,赵旭缓缓漾出一抹温柔至极的笑容。
沈醉本是坐在院中看书,冷不防离歌突然冲进了他怀里。沈醉无奈,放了书将离歌抱至膝上,勾起离歌下颌笑问:“怎的了?莫不是出去被人欺负了?不过,还有何人能够欺负我的阿离……”说到一半,沈醉便注意到离歌的不对,忙问道:
“可是发生何事了?”
离歌摇头,紧紧抱着沈醉不愿回答。沈醉也不多说,只轻缓地拍着离歌的后背助其舒缓。好半天后,离歌方在沈醉耳边低声道:“少爷,三日后陪阿离去城郊走走可好?”
“傻阿离,自然是没有问题。莫告诉我你便是因为这而哭丧着脸。”
“少爷不许取笑阿离。”
沈醉摇头笑开,道:“好,好,都依阿离。”
听着沈醉无奈伴着呵宠的话语,离歌埋头进他的发,另一手却是滑至他的腰间一用力扯落的腰带。离歌在沈醉膝上坐直,双手捧起沈醉的脸深深望进了他那双满是温和清润的眸子,过了一会儿方垂下头印上双唇,辗转厮磨,极尽全力地想将沈醉的一切都印刻进自己的骨血中。
三日后,沈醉带着离歌去到城郊的那片小山坡,春草丛生,极目望去满是青葱生机。沈醉松开离歌的手向前走了几步,任微风拂乱他的发。安静片刻后,沈醉忽然道:“阿离,你可知,我其实还有一个名字,叫楚寒,正是那二十四年前逃脱的楚国世子。阿离,我想问你一句,可愿跟着我回……”
沈醉回身,那最后的“去”之一字终是没有说出口。沈醉垂眸,看着心口处那制作精良的匕首,微愣。
离歌全身止不住地泛冷,握住匕首的右手早已指节泛白,而垂在身侧的左手更是紧握到不行。那写在信笺上的只有四字:重伤沈醉。可又有谁能告诉她,为何只有这样才能换回自己弟弟?她恨,恨自己姐弟俩被变成现今这般模样,她更痛,不为多年的隐忍与黑暗,亦不为那沉睡不醒的弟弟,只为了眼前这被自己重伤的男子。
须臾,沈醉低缓笑出,愈见苍凉,直至最后仰面大笑,道:“好,好啊!阿离,我以为你终是放下过去愿意去爱一人了,没想到却是我沈醉的痴心妄想!哈哈……痴心妄想!”悲戚决绝的笑声一刀刀剜着离歌的心,让她下意识地想要逃离。沈醉垂眸看向离歌,正待伸手去触碰她的面颊,不想她却是踉跄后退,让沈醉的手僵在半空。
鲜红的血顺着匕首滑落,一滴又一滴,沈醉脚下的青草却于这时开始枯萎,急速蔓延,原本生机盎然的大片青草瞬间枯黄。
离歌突然觉得面颊冰凉,抬头一看,这临近初夏时节的天空竟飘起了雪。
沈醉已渐渐不支,眼见就要向后倒去,离歌猛地朝他迈步,只可惜石头冷冷一刀阻止了她。石头扶住沈醉,面向离歌道:“自今日起,少爷与你再无干系。日后再相见,我石头定不留情。”说罢,石头抱起已昏迷的沈醉,急速朝前奔去,转瞬消匿了踪迹。
离歌脚下僵住,浑身冰冷。这时,赵旭竟从身后猛一扯离歌臂膀,急声道:“快走,燕云骑追来了!”
见离歌仍是无反应,赵旭又道:“若不想让今天白费,你便跟我走,待燕云骑一到,我们谁都走不了!”离歌这才有了些反应,跟上赵旭的队伍快步朝帝都外赶。然他们没走多久,便看见那立于山坡最高处的一人。离歌凝眸看去,那一人雪色衣甲,眉眼清冷,垂至腰间的雪发和着不断飘落的雪而舞。
“吾为燕云骑雪之一骑首领,尔等乱帝都之举帝师已有所察,故让在下前来解决。”
那人扬起手中长剑,竟还是那雪一般的颜色,透亮晶莹。坠落的雪花围着剑身起舞,继而划开极大的弧度。在那一瞬间,离歌顿觉绝望之感铺天盖地而来。在那人落下一剑后,冷冽的气息自剑尖开始蔓延,所到之处皆是成冰。离歌双手开始颤抖,不自觉地想要蹲下将自己抱起,可不等她有所行动便彻底失了意识。
雪花旋舞,张扬而凄绝,急速而寒冽,漫天纷纷,直至将这片大地掩成无暇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