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云又有风的天气很适合躺在草地上睡觉。
茶杏闭着眼睛,躺在草地上,很惬意地呼吸着淡淡的青草香。
"茶杏!茶杏!我叔叔追我,快跟我一起跑!"
茶杏还没有做出善意的回应,已经被小扇拖着跑了起来。他一边跑一边狐疑地往后看:"你叔叔为什么要追你?"
小扇嘻嘻地笑:"这是秘密!"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跑了!"茶杏赖在原地。
小扇看着自家叔叔越追越近,忍不住跳脚:"好了,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我就告诉你!"
茶杏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上去,脚步慢一拍地从后面看小扇的侧脸。
父亲跟唐门的门主唐衍是知交,带着茶杏到唐门来给唐衍贺五十岁寿辰,顺便小住了几天。这丫头是唐门的小小姐,比茶杏小一岁,性子跟茶杏一样顽劣,凑在一起热闹得很,短短几天里已经将唐门里大大小小的人都捉弄了个遍,所以茶杏才会懒洋洋地躺在这里打哈欠。
而小扇不知又捉弄了谁,或者又做了什么坏事,惹得她叔叔追着她不放。
等两个人瞧不见身后有人,已经跑出了唐门的范围很远。
"你到底做了什么?"茶杏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喘吁吁。虽然唐门的人精于用毒不善轻功,但要摆脱一个大人还是尽了他的全力。
小扇在他身边坐下,取出一个锦囊笑嘻嘻地望着他,卖关子:"你猜。"
"你不会是偷了你叔叔什么毒吧?"茶杏无趣地看着那锦囊。
"嗯......猜错了!"
"那'嗯......'是什么意思?"
小扇把锦囊里的东西倒在手心里,看着茶杏,眼中的意味是"就说你猜错了吧?"
她手心里的居然是一朵花......一朵很漂亮的海棠花。比一般的海棠花要大些,颜色是青色的,每一片花瓣的中央都蔓延出一条银蓝色的细线,清晰无比。
茶杏见过的海棠花多是粉红色,红色,或是黄色,却从未见过青色--或者说他从来没有见过有青色的花......
小扇看他呆愣的神情,不由地得意起来:"这是我叔叔培育出的新品种,说是很珍贵的东西。我路过时觉得漂亮就摘了一朵来给你看。好看吧?"
茶杏刚想伸手去摸摸,闻言赶紧缩了回去:"那应该是有毒吧?"
"什么有毒!要毒也是先把我毒死!你紧张什么?"小扇轻轻哼了一声。
"给我看看!"
小扇把花小心地放进他手里,神秘地道:"我听娘说叔叔培育出了一种能瞬间使伤痊愈的药,她不告诉我哪个是,我也猜得出来!"
"能瞬间使伤痊愈的药?"茶杏觉得稀奇,"你们唐门不是精于用毒吗?"
"毒跟药本来就是一体两面,要把毒用好,自然要学着用药的!"
茶杏表示了解地点头,盯着手里的海棠花好一阵才问:"那你偷出来做什么?"
"试试啊!"小扇笑得天真烂漫。
"试试?"茶杏反射性往后闪闪,"别找我试啊!"
小扇哼声:"胆小鬼!放心,我才不找你试呢!"她在身上摸了一阵,问茶杏:"你带刀了吗?"
茶杏摇头。他本来躺在草地上睡觉,怎么会带刀。
小扇无奈地抿抿唇,起身往路边翻找,看能不能找到尖锐一点的石头。
"还是......不要了吧?"茶杏觉得哪里不对劲。
"胆小鬼!又不拿你试!"小扇找到一块尖尖的石头,往手腕上比划了一下,满意地点头:"好,就这块了!"
茶杏起身走过去,皱着眉去拉她:"还是不要了......"
小扇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刚要说什么,却吃惊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倾去,而眼前的茶杏却是一脸骇然的神情。
--小扇,我们唐门从来没有欠过人什么,但是你......
--小扇,自己犯下的错误要自己来承担......
--小扇,我已经跟复庄主说好了,今天起你就到揽云庄去照顾茶杏,如果他有什么意外,那你也不要回来了......
--小扇,不是你的错......
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
她欠了谁?她犯了什么错误?
为什么爹和娘亲都不要她了?
谁在说--小扇,不是你的错......
小扇从梦中惊醒,望着房中的一切,记忆一点点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是啊......她掉下山崖,然后茶杏也跟着跳了下来,为了保护自己受了重伤,然后自己为了救他,让他吃了睡海棠......
然后......几乎害死了他......
但那个温柔的人却对他说:"小扇,不是你的错......"
房门被推开,小扇清湛的眼神对上呆愕在门口的两人,笑道:"你们不知道女孩子的闺房是不能乱闯的吗?"
不记得吗?枕烛的眉头一蹙,不知道怎么开始话题。
"主子呢?"
门口的两个人顿时僵住。
"不是被庄主叫去书房训话了吧?"小扇推开矗在门口的两座雕像,在走廊上伸了个懒腰,回头问:"我们是怎么回来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白珺搔了搔头,问"你身上有没有睡海棠?"
睡海棠?小扇的脸色一僵:"谁受伤了?"
枕烛闭着眼睛道:"茶杏受了很重的剑伤,如果不快点止血会死的。"
小扇冲上前揪住他的前襟,吼道:"你居然让他受伤?"
枕烛沉默不语。
小扇冷冽地瞪了他一眼,一甩手直接穿过庭院往茶杏的房间冲去。
"明明是她自己......"白珺忿忿不平。
"她什么都不记得。她只是中了别人的暗示,什么都不知道。不能怪她......"枕烛挥挥手打断他的话。
"那就该怪你吗?"
"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庄里怎么样?那件事处理得怎样了?"
白珺哼声:"现在庄外还埋伏着不少人,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潜入庄里。你们回来的时候,我还真怕会在路上出什么事!"
"难怪半痕派了许多人来路上接人......他们就没有其他动作吗?"
"好像是在等待什么时机......"
枕烛眉头一跳,猛地想起那天在越家听到的话,脸色一沉道:"快下令让下边的人今夜通宵别睡,小心防守,那些人恐怕是要有所动作!"等待什么时机?就是等待他带着重伤的茶杏回来,扰乱揽云庄上下的心神!这比任何打击都有效!那些人自然不会在半路上截击他们,毕竟他们才是对付复半痕最好的武器!
"你去通知庄主,我去跟下面的人交代!"
当晚没有月光,浓重的夜晚带着杀意。
揽云庄里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等待一夜腥风血雨。
涯园里亮着淡淡的灯光,枕烛站在门口静静守护着。
小扇坐在床边,看着茶杏惨白如纸的脸色,神色也一样苍白。睡海棠这种东西,她怎么可能会带在身上?她已经七年没有回过唐门了,已经七年没有见过她那位喜欢玩弄花草的叔叔,怎么可能会有睡海棠!
当日茶杏几乎被睡海棠害了性命,她就冲到叔叔的院子里将那株奇花拔了,扔在地上踩得辨不清模样!即使现在派人回唐门,也不见得会有睡海棠!
而且......那是几乎害死他的东西!七年前能把那么霸道的药压下去已是不易,难道还要冒一次险?
但是......就这样不拔剑吗?就这样由着茶杏的血一点点流光吗?
"枕烛......"小扇隔着门问,"茶杏是怎么受伤的?"
枕烛很久没有回答,久到小扇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开口了:"近处一匕首刺中心口......"
近处......一匕首......刺中心口......"是谁?是谁干的?"
枕烛又沉默了一会,淡淡地道:"我没看到。"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
--枕烛......娶了这丫头吧......
这句话像咒语一般缠绕在心头,枕烛一下子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种话,他不可能答应,更不可能告诉小扇啊......
小扇刚要开口再问,枕烛闪进房里灭了烛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靠着窗小心看着外面。
小扇静静地望着枕烛绷紧的背影,握紧茶杏的手,手心中却是出人意料的冰凉。她翻手去探他的脉搏,忍不住"呀"了一声。
枕烛闻声回头的瞬间,屋外的几条黑影也有了动静,纵身破窗破门而入。枕烛无暇多想,只能抽剑迎了上去,一时间刀光剑影交错。
小扇却像没有意识到变故般呆在床边,脑中轰然。
茶杏的脉搏......不跳了......
"小扇!"枕烛大喝一声,希望能把她惊醒,小扇却置若罔闻。看到她呆了一般,枕烛心头一跳,隐约有了不好的感觉,无奈闯入房中的人越来越多,只能聚敛心神应对眼前,尽力把所有的攻击都揽在自己剑下。
纵然枕烛有绝顶武功,在小小的房中也施展不开,他正想着怎么把人引出房外,一道黑影闪过他,窜到窗前挥刀往小扇头上劈落。
眼中像幻觉一样慢慢映上眼前的刀光,小扇直觉地躲了一下,往边上寻找可以抵御的武器。
兵刃交接的声音中,小扇有些忡愕。刚才的触觉是什么?她握在手中的是什么......
空白......
空白......
等小扇回过神来的时候,入目的是枕烛的眼睛,充满疼痛的眼睛。她怔怔地问:"他......死了?"
枕烛微微笑了一下:"只是脉搏微弱了一点。"
没有死......没有死......手中的匕首掉在青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小扇就脚软地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