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窗户纸被捅破的时候,居然也有一种彻心彻骨的绝望。
素笺扯了扯唇想笑,却是笑得比哭还难看:"'杜鹃血'是假的。而我......害得你要死了......"难怪......难怪他拼命要把她推开!难怪他讨厌她!难怪他不要她......
"那又怎样?"迭斋用鼻音冷笑了两声。
"什么那又怎样?我害了你啊!"素笺只觉得心口又一阵凉意,怎么都褪不去。若是迭斋死了,便是她害死的......
"如果大哥能找到穆刀笙,拿到真正的'杜鹃血',也许不会有事......"白草垂眸望着脚下低低地说。
"那要是找不到呢?"妙音牵着白草的手,焦急地问。
素笺几近崩溃地摇头大叫:"不要说了--"
妙音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抱歉地噤声。
迭斋看到素笺的模样,捏拳止住蔓延到指尖的痛楚,屏息道:"素笺......"
素笺慢慢松开掩耳的手,怯懦地望向他,陡然是一个小女人,脆弱得不堪一击。
"我知道......"迭斋闭上眼掩去眼底一点点的暖,"我知道你对我好......"他的确跟白草犯了一样的错误......但开弓焉有回头箭,就算现在知道,现在后悔--也太迟了......
"素笺......"迭斋第一次这么温柔地叫她,"嫁人吧......"
他很温柔地叫她,然后对她说"嫁人吧"。素笺不知是哭好还是笑好:"为什么?因为我总是弄巧成拙吗?因为......"
"因为......"迭斋把她拉到身前,疲惫地靠到她的肩上、颈边,轻声接口,"因为我知道,如果是你的话--即使记得我,也会找到另一个喜欢的人......想办法过得很幸福。"
"迭斋......"白草和妙音有些慌乱地上前几步,齐声叫道。
迭斋靠在素笺的肩上,在她身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脸上有着从未有过的温柔神情,充满--眷恋。
白草咬着唇,抱住妙音转过身不看。
素笺僵直着身体,讷讷地问:"你是什么意思?"
迭斋的声音几不可闻,鼻息连素笺耳边的发丝都吹不起,却带着一点点笑意:"即使一样来不及......你不是妙音,一定可以幸福地活下去......"
"迭斋......"素笺胸口蔓延着一种谁也说不清的痛楚,像是酸涩,又像是一种不祥的预感,像融化的冰水一样透入骨髓。这种痛楚让她仓皇无措:"呆子!我要嫁的人是你!是你要给我幸福啊!什么叫找到另一个喜欢的人?什么叫幸福地活下去?什么意思?你是什么意思?"
她猛地把迭斋推开,对上他的面庞却一下子怔住,颤抖着怎么也无法再往下说。
迭斋闭上眼不忍看她的神情,扯唇苦笑道:"七窍流血......会死得很难看吧?"
素笺掖过袖子去擦他眼角流下的血线,却越擦越多,直染了一手的血。她慌乱地掖过另一只袖子擦拭。她想,七窍流血--怎么会适合他!他明明......明明是太干净的人。干净到淡漠孤傲,干净到不屑红尘,干净到容不得一点点的污浊。
这样的人--
"......不要死......"素笺抱住他,哭得像个孩子,"也许等一会阑棠就回来了......不要死......"
"丫头......世上没有真正的起死回生......"原来别人的眼泪也会让自己心痛......他想笑,但没有笑。这种情形实在矫情得有些可笑。
"没有起死回生的话就不要死啊!谁要你去死?你不要睡!不要死!千色迭斋--"
视线渐渐暗下来,迭斋努力眨了眨眼睛,但耳边的声音还是渐渐远去,神智一丝丝抽离,一切都虚无缥缈起来......
"你不要死......不要死......"
求求你......不要死......
素笺哭音中带的绝望让白草和妙音动容。经历生生死死的他们怎么会不懂。
"为什么会这样......"妙音掩着口流泪。
"是我的错。"白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第一次觉得自己罪无可恕。他快死的时候,迭斋可以救他;迭斋有事,他却帮不上什么。他原本承诺--不会让他死的呀......
素笺抱着好安静的迭斋,回过头看他,眼神有一种迁怒的怨毒:"你说过会救他的!"
妙音脸上还有泪痕,却立刻上前挡在白草的身前,摇头为心爱的人辩护:"你不要怪白草!他已经尽力了!"
"怪她?"素笺摇着头又是哭又是笑,"我哪有权利怪别人?是我害死他的呀!是我害死了迭斋!"
怀里的人那么冰凉,这种冰凉穿过衣服渗入自己的肌肤,一直透到心底。
她从来不是八面玲珑、巧笑嫣然!她是太任性的人,那么爱惜自己,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
而这人总是看穿她的伪装,将她拉到阳光下曝晒成灰......
就算他的刻薄锋锐总是伤人,但心底的慈悲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温柔与好总是拙于表达,执拗非常。
他对她的好,也许除了她没有人知道。
她太孤单,太寂寞。就算他的好那么笨拙,甚至不是对她一个人的,她也像珍惜他,留住他的,她怎么--害死他了?
怎么把唯一对她好的人给害死了?
世上没有真正的起死回生,那么--她下地狱去陪他好不好?
什么找到另一个喜欢的人!什么幸福地活下去?她从来没有他想的坚强!她--怕孤单啊......
"有人来了!"
妙音的话音未落,就有人吐着白气气喘吁吁地破门而入:"迭斋怎......"他的"样"字在一室人的泪眼中消音,打了个冷战。
素笺却已经不哭了,眼神空洞得让人心惊胆寒。
"他......"阑棠的手抬在半空中不确定地讷讷问着。
屋中的人心中酸涩,又有谁肯告诉他"他死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大哥,你有没有找到穆刀笙?"白草并不相信"奇迹",这次却希望它会发生。
阑棠皱紧眉,愧疚地摇头。
奇迹......是没有东西。
"他死了。"素笺古井无波地陈述一个事实,"世上......没有真正的起死回生。"
她抚摸着怀里人的长发,很温柔。
过一会,她也会死,会下地狱陪他。
抽气声中--
"笺姑娘此言差亦。"竟有人尾随着阑棠上了孤山,而他全然未曾察觉。
素笺听出这声音的主人是那个风流倜傥的廉瑞侯:"为什么?"
廉瑞侯站在门口对摇摇欲坠的房门感叹了一番,才不紧不慢地拾步进屋:"起死回生并非不可能。"
素笺恨他"始作俑者",只是冷笑着瞪他,恨不得将它碎尸万段。
廉瑞侯无趣地摸摸鼻子,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事,呈于众人眼前:"看来你们对我这个及时雨不太欢迎。"他手中莹莹鲜丽的分明是--杜鹃血?
"你跟穆刀笙有什么关系?"
白草关心的却不是这个:"你要怎样才肯把'杜鹃血'给我们?"就算迭斋说世上没有真正的起死回生,他也要试一试。
"不要怎样。你们拿去就是了。"廉瑞侯大方地将'杜鹃血'随手一扔。
妙音翻手接下,送到白草跟前,却忍不住有些迟疑:"有用吗?"
"我不知道。"白草垂着眼睫走到床边,有些不是滋味地开口:"素笺......"
"他已经死了。"素笺哑声笑他太过天真。
白草细细咬了咬唇,抬头道:"若是错过唯一的机会,你会后悔的。"
素笺的肩微微颤了一下,终于还是松手将迭斋放开,呆呆看着他蝴蝶般坠回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