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天我过得特别开心,不是因为有很多好新闻可以写--陶永鑫说我可以看,可没说我可以写,这家伙!还不如不让我看,搞得我手特别痒。我开心是因为我可以跟罗超每天见面,还可以大段大段时间地在一块儿。每天能看见帅哥,可真是赏心悦目的事情。
这几天感觉罗超对我的态度不太一样,比如他会在晚上发短信跟我聊天,虽然没说过表白的话,可是“你写的东西我很喜欢”,还有“你挺可爱的”这种话也会害得我晚上睡不好觉。
训练结束的那天,我溜到队里想跟陶永鑫商量商量,能不能让我稍微透露点这几天的事。要不然我实在没法跟马青交差。进门就碰到了罗超,他告诉我,陶永鑫把关傲君抓去正训着呢。
“听听去?”罗超冲我眨眨眼睛,一脸调皮相。
“被抓到你会受处分吧?”
罗超笑,“处分就处分,没事。”说完他拉起我的手就跑,我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当时就下定决心三天不洗澡。
我和罗超扒在陶永鑫房间的门上犹如两只大壁虎,罗超把食指放在嘴上做了个“嘘”的动作,两个人开始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我听说,很多人都很亲切地叫你‘关三局’?”陶永鑫的声音。还真是不客气啊,关傲君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这么说他,陶永鑫居然还加上了“亲切”两个字,真是服了!
“那怎么样?”关傲君清冷的声音,一点起伏都没有。
“不怎么样。”陶永鑫的语气还是没有变化,“你始终赢不了罗超,你是怕他吗?”
“……”
“我看,你不是怕谁,包括罗超在内。大家都以为你怕了罗超,其实是因为你们相遇从来都是在决赛里,所以才给大家造成了那种错觉。实际上,你怕的是决赛。”
我在门外听得冷汗直冒,生怕那个冰山王子一下子爆发揍陶永鑫一顿。半天没声音,过了一会儿,关傲君说:“你想告诉我什么?”
陶永鑫笑了,“你跟罗超是很要好的朋友吧?你有没有把他当成对手?”
“比赛的时候,当然有。”
“我看不见得。说起来,你成名要比罗超早吧。那时候你在房间里研究别的国家选手的比赛录像,而罗超看的却是你的比赛录像。”
“什么?”
陶永鑫很淡然,“罗超当时说:‘别人都不足为我的对手,只有小关这个第一才行。’然后呢?罗超就变成了第一,而你,就是第二。”
关傲君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些波动,“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觉得罗超并没有错,他的想法是对的。好像我之前告诉你们的,私下我们可以做兄弟,赛场上,你们只能把我当成你们的教练,含糊不得。你跟罗超也一样,不管你们私交有多好,上了场,就是对手。这就是罗超比你强的地方,你需要霸气,懂吗?”
没有声音。
“我前天告诉过你们,之前很多年,我们最大的对手是自己,但现在不是了,我们的敌手是S国。而你,首先要考虑的不是外国人,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只有先胜了自己,才能去跟S国拼。”顿了顿,陶永鑫又说,“小关,你的潜力有多大,恐怕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吧?”
我在门外,从陶永鑫说罗超研究关傲君的比赛录像开始就瞪着眼睛看罗超,罗超的脸色有些发白,却在一瞬间恢复了正常。我当场就有点寒。
我刚要跟罗超打手势要离开,就听陶永鑫在里面说:“小柳田,你听够了没有?这些内容写不写,你自己看着办。”
我吓出来一身冷汗--陶永鑫这家伙不愧是得了N个世界冠军的人,反应也太灵敏了!我抓起罗超的袖子就跑,气喘吁吁地逃到了罗超的宿舍,我问罗超:“帅哥,陶指导不会处分你吧?”
这点运动量对罗超一点影响都没有,他坐在床边,“不会。他不知道我在。”
“为什么啊?为什么只知道我在?”
罗超指着我的脚说:“我又不穿高跟鞋……”
我傻了。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穿高跟鞋出门,完全是为了配合罗超的身高,没想到却让陶永鑫的耳朵给逮到了,实在太衰了!
罗超挥手,“别担心,结婚跟比赛就够陶导忙的了,没精神头处理这些闲事。”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问了一句:“陶永鑫,他要干吗?”
“结婚啊。”
“……结婚……”他结婚?那他跟马青怎么办?前几天还在跟我那么热心地打听马青,怎么忽然要结婚了啊?
“有问题吗?他差不多有四十岁了吧?结婚怎么了?”
我捉住罗超的胳膊,“你不知道,他跟马青俩……”
“那个报纸也能信?那上面还说你是我未婚妻,那我们是不是要去结婚?”关傲君推门进来,把我吓了一跳,罗超却早就习惯了似的,见怪不怪的样子,从床头柜上拿起一块巧克力丢给关傲君。关傲君接住,撕开包装,“你们俩刚才听得很爽?”
我挺心虚,“你怎么知道是我们俩……”
关傲君坐在床上,“一般情况下,这种馊主意只有罗指导才能想出来。”
罗超丢了个枕头过去,“滚!”
我本来以为陶永鑫刚才那番话会在两个人之间造成隔膜,毕竟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全都听到了,以后见面多少都会有点尴尬吧?谁知道两个人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后来我问过关傲君这回事,他说,陶永鑫说的对,罗超的样子才是个世界冠军的样子,冷静、公私分明,自己该向他学,所以没什么好尴尬的。我简直怀疑,就算地球毁灭了,这两个家伙的友情也不会变。
封闭训练马上就要结束了,球队有一天的自由活动,之后就是比赛。
离开基地的时候罗超送我出门,告诉我柳怡就是那么个八卦记者,她说的话完全不必当真。我拖着脚步走得很慢,越想越别扭,罗超拍拍我肩膀,“不要心事重重啦,都不像你了!”
我抬头,“你很了解我吗?”
罗超呵呵笑,“还可以吧。你这个人,跟小关一样单细胞,基本是透明的,想了解并不难。”
我托着下巴想了想,还真是这样,孙明辉也是这么说的。看到我这样子,罗超又笑起来,“对了,就是这种样子,多可爱。”我一听到罗超夸我可爱,就没心事了,立即脸色绯红,小女儿家家地害起羞来。
分手前,罗超踌躇了一下,还是抬起手帮我撩下了风吹起的头发,且温柔地说:“明天如果我有空,给你打电话。”
上了出租车,我的心差一点就爆出来了--如果你能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一个比我还幸福的人,你就是神!陶永鑫要结婚了?关我屁事啊!罗超说了,他跟马青的事儿是假的!这会儿我早把孙明辉是谁给忘了。
我回到宾馆,打开电脑奋笔疾书,写了一篇有关陶永鑫跟关傲君和罗超之间的关系的稿子,我心说,这个独家新闻要是发了出去,不光是我的知名度能高,报纸的销量又得增加好几个百分点了吧?
在我把稿子添加到邮件附件之后,马上要点“发送”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关傲君对我的评价:不像个记者,单纯。
我知道他的意思,其实他是在说,他和罗超信任我。而陶永鑫为什么单单让我一个人去看训练?陶永鑫从当运动员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不喜欢媒体,当了国家队总教练之后这一点表现得更加明显。可是我例外了。目前为止,有关他的消息基本都是从我手里发出去的,别家媒体连个边儿都沾不着,这难道仅仅是因为马青的关系吗?我就不信,如果是柳怡在马青手下,陶永鑫会让她去看训练?我在门外偷听,陶永鑫肯定是早知道的,为什么他到了最后才揭穿我?那就是信任吧。
我记得马青告诉过我,一个记者,挖新闻是职业,但写什么东西,就是道德。这话有点道貌岸然,可我觉得还真是挺有道理的。尽管我不愿意承认,一段时间的接触之后,我和罗超还有关傲君的关系已经变成了朋友。对朋友,能这样?
还是……算了。
尽管有点懊恼,但我还是决定放弃这个出名的好机会,重新写了一篇不痛不痒的稿子发回报社。
躺在床上,我还在为罗超那个细小的动作兴奋,结果一夜都没怎么睡觉,第二天早晨就爬起来细心打扮,等待罗超的电话。可是等了一个上午也不见罗超来电话,只有马青的一个短信,让我给她买东西。
我真是纳闷,马青到底是个什么物体,是不是从火星来的啊?这几天关于羽毛球队的情况她一概不问,我写什么稿她发什么稿,好像之前她关注得要死的羽毛球队死活跟她没关系似的。我开始怀疑孙明辉跟我说的事是假的--一个女人,如果真的爱着谁,怎么可能这么冷静啊?
我只好跑出门去给马青买东西,手里还不忘攥着手机,生怕罗超打电话来找不到我。
逛到淮海路上的施华洛世奇专卖店,我趴在橱窗上看,想买一只可爱的小猪送给罗超,明亮的橱窗里反射着水晶七彩的光,我隐约看到了店里有个男生特别像罗超,身边一个女孩挽着他的胳膊,很亲密的样子。我心说这世界真是的,居然有长得这么像的人!
我迈着方步走进店门,却惊讶地发现,那个男生不是长得像罗超,而就是罗超。
我愣在原地,张着嘴巴看着罗超。罗超,昨天晚上你才说过我这样子可爱不是吗?是不是?是不是罗超?
罗超看到我,微微一愣,他身边的女孩挽紧了他的手臂,“你朋友啊?”
罗超那超凡的运动神经让他迅速恢复了常态,他拉着女孩的手走到我面前,跟她介绍说:“这是《星体育》的美女记者柳田。”
我看着罗超拉着女孩的手就生气--我对你而言就是个记者?你昨晚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不记得了吗?或者,昨晚是我的错觉?罗超对我其实并没有特别的感觉?是我自作多情了?
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我推说有事走开了,心里委屈得很想哭,却还是不争气地握着手机,希望罗超能打电话或者发短信过来解释。可是我走出好远,手机都没有一点动静。我这才想起了孙明辉的话:罗超是个危险品,别靠近他。
沿着淮海路一直走,在一家咖啡厅的玻璃窗里看到了貌似关傲君的一张脸,我心说今天见鬼了,国家队的人干吗都跑到淮海路上来?上海难道很小吗?
我停下脚步,隔着玻璃,站在关傲君面前,他神色忧郁地望着窗外,也不知道有什么心事,我确定他已经看到我了,可他装作没看见似的拿我当空气。我心里已经很不爽了,这下让我更加不爽。我推开门,走到他面前坐下,招手叫来服务生,说:“我要一杯卡布其诺,要一份你们这里最大份的冰淇淋。”
服务生看了看我,“请问,您和这位先生……”
我点头,“嗯,我们是一起的。”
关傲君好像刚刚看见了我似的,“大冷天的,你吃这么大份冰淇淋,不怕着凉吗?”
我正想回嘴,关傲君突然用餐牌把脸遮住,像是要藏起来不给人看见。我本能地回头,看到一个很漂亮的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正挽着男朋友进门。
搞什么嘛,人家可是有男朋友的人,难道他自恋到以为全世界的女人都是他的粉丝吗?“你藏什么藏啊!人家也不是来找你的!”我伸手把餐牌拿了下来,还想继续说,却看到关傲君的眼睛里滚出了眼泪,一滴,两滴……
他哭了?关傲君哭了?那个冰做的家伙化了吗?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哄孩子我也没学过啊。
“你怎么了?哎,你看,我也没说什么,你哭什么嘛,给你,把眼泪擦擦。”
关傲君接过我递过去的纸巾,稍微抹了一下眼睛,深呼吸一下,恢复了原状。“不好意思。”
在我说出“你怎么了”的同时,刚才进门的女孩出现在了我们旁边,“小关?你今天没训练?”
关傲君礼貌地站起身,左手一伸抓住了我的手,把我从椅子上拉起来,“好久不见了。柳田,这是陈霞小姐。”随即他礼貌地冲陈霞点头,“这是我女朋友,柳田。”
陈霞笑着伸出手,“你好啊,我叫陈霞。这是我先生,洛亚。”
陈霞?我好像在哪听过,有点耳熟。我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开始由衷地佩服起自己的记忆力--我想起来了,前两天看综合体育资料的时候,见过这个名字,是体操队的。貌似已经退役了,跟关傲君同龄。等会儿,洛亚?这不是让关傲君听到就变脸的秘密武器吗?搞了半天洛亚不是什么训练方法,而是个人?还是个年纪不小的人!
关傲君紧紧捏着我的手,然后腾出另一只手跟陈霞的老公握手。我几乎听到了咯咯吱吱的声音,关傲君好像要把对方的手捏断似的。洛亚很可爱地向我眨眨眼睛,“你好,我最近打算加入中国国籍!关,你的力量长了不少。”
“外国人?”我一惊。
陈霞扁了扁嘴,摸着关傲君的脑袋,然后突然用力打下去,“你个死小子,刚才还装作没看到我!叫你装!”
关傲君“哎哟哎哟”地叫了几声,“不要打我头。两年没打了,很想是不是?”我有点恍惚。这是关傲君吗?那个冷得掉冰碴儿的冷面人儿,也会跟个小孩子似的龇牙咧嘴?
陈霞拍拍关傲君软软的头发,“不错嘛,一年不见,就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我尴尬地笑,小声说:“谁是你女朋友?”
他小声回应道:“你以为我稀罕!”
一旁的洛亚有点无奈,“关,好疼!”原来关傲君一直死死捏着洛亚的手,没有放开的意思。
陈霞又打了关傲君的头,以此来叫他放手。然后又把关傲君拖到一旁。我跟洛亚留在原来的桌子旁边,大眼瞪小眼。还是他先开的口:“我中文很好,你不用讲英文。”
真有意思!我压根儿也没打算跟他讲话啊!中文英文都没想说,我有什么好跟他说的啊?我皮笑肉不笑地应付了一下,洛亚又说话了:“柳小姐,现在是冬天,你吃这么大份冰淇淋没关系吗?”
我抱过冰淇淋盘子,拿着勺子大口吃,“你这个人真有意思啊,你太太跟别的男生在单独聊天儿,你还有兴致研究我吃的东西?”
洛亚挠挠头,“可是,我也在单独跟你聊天啊。”
呃……这倒是的。我吞了下口水,“那个,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太太跟关傲君他们俩,怎么回事儿?”
洛亚叫了一杯拿铁,在热气里用标准的中文对我说:“关有爱情和决赛两个阴影,爱情的阴影是霞给的,而决赛的阴影,是我给的。”
“这么说,你也是打球的?”
洛亚有点惊讶,“柳小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记者吧?为什么你会不知道我?”
我连忙摇头,“我是久闻大名了,可是,一直在猜你是一个什么东西,可没想到你居然是个人。”
洛亚开始郁闷了,“我当然不是个东西!”
这回轮到我郁闷--这家伙还说自己中文很好?
洛亚反应过来了,纠正说:“我当然是个人!”
我赶紧双手乱摆,“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
洛亚对我打了个STOP的手势,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确定我不是在故意挖苦他占他便宜,又挠挠头,“嗯,我曾经是印尼国家队的,嗯……排过世界第一……”他谦虚地笑,我这边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世界第一?”
洛亚点点头,“不过是退役之前啦!我太太,就是陈霞,当初在中国国家队的时候,”他看见我的眼神飘忽,赶紧加了一句,“是艺术体操国家队。那时候她跟关的关系不错。那个,关就是那个时候,爱上她了……”
我正聚精会神地听,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回事,一口香草冰淇淋吃下去,呛在嗓子里,一阵猛烈地咳嗽。洛亚赶紧手忙脚乱地安慰,“别紧张啊,听我说完。那个,柳小姐,喝口咖啡……”
我摆手让他坐下,“没事儿没事儿,你接着说,爱上了,完了呢?”
洛亚坐下来,习惯性地小孩子似的挠挠头,“后来霞告诉他,对他只是朋友之间的感情,她男朋友,那个,是我……”
我张着嘴看着洛亚,示意他继续说。
“关就受了打击。刚好在接下来的世锦赛男单决赛遇上了我。”洛亚喝了口咖啡,认真地看着我。
我接话:“输给你了?”
“嗯。而且,输得很惨。也就是在那次比赛,他的左腿膝盖落下了很麻烦的伤。”
我听得目瞪口呆,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洛亚却满不在乎地讲着妻子的桃色新闻,随后问我:“他的伤恢复得还好吧?”
我想了一下,说:“Sorry,这是国家机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