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我肯乖乖地跟她去向陶永鑫道歉,马青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开始跟我说话了。“昨儿跟小关约会去了?喝那么多,也不怕被非礼。”
“他不会的……”
“哟,没怎么着呢就开始护着啦?你不最喜欢罗超吗?”
我不服气地嘟囔,“是你说的,关傲君像块水晶那么善良纯洁。对了,你怎么知道水晶善良?”
马青哭笑不得,“你少废话吧。你们俩怎么样了?”
我往椅背上一靠,“我也不知道。完全弄不清楚我到底喜欢谁。可是他说,他以前也没弄清楚。再想想吧。”
马青乐了,“没想到这小子还挺勇敢的。以前都是姑娘追他,他追姑娘,陈霞是第一个,你是第二个。”
我郁闷了。为什么我是第二个?为什么陈霞可以得到关傲君最初的最深的爱?--等等,我这不是在吃醋吧?
“光喝酒了你俩?”
我脸红了,咬着嘴唇不说话。
马青笑了,“柳田,你也能脸红?说吧,小关对你干吗了?给你喝什么毒药了吧?你是命不久矣还是失去记忆了?”
我没搭理马青的挖苦,正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考虑到底要不要告诉马青。
马青打开音响,车里又充满了那首唱得特别好听的但不是齐秦的《不让我的眼泪陪我过夜》,唱歌的男生声线平滑有力,水晶一样清澈纯净,就算是我在如此幸福的时候,听到这样的声音,仍然有想哭的冲动。真是奇怪啊。
马青心不在焉地问我:“接吻了吗?”
我猛地抬头。
“接了吗?”马青侧头看了我一眼。我傻乎乎地点点头,她笑,“什么感觉?”
“……软的……”
马青哈哈大笑,“软的?哈……哈哈……哎你别逗我,我开车呢!”
我不乐意了,“我这可是初吻!初吻你知道吗?那你还指望我说什么?”
红灯,马青停下车,不认识似的看着我,“初吻?你?以前你从来没接过吻?不会吧?”
“很丢人吗?”
马青正了正脸色,“不是。小关知道吗?”
我又不好意思了,“知道……我还问他,他那么好的技术跟谁练的……”
多亏又是一个红灯,否则马青抽筋似的大笑能造成一连串追尾事故。“田田宝贝儿,以前我还真不知道你这么……纯洁。不对不对,这么单纯……哈哈!”
我没笑,认真地问马青:“他以前除了陈霞,还有谁?”
马青拍了拍我的肩膀,“丫头,你搞清楚吧,陈霞跟小关根本没在一起过。小关没有过女朋友,如果你算,就是第一个。”看着我疑惑的表情,马青笑,“你要是不信,自己问小关去。”说着她一加速,超过了一辆宝马。
发布会现场挤满了记者,我到处找柳怡,找她算账之余还想当着全体记者的面抽她一巴掌,并且义正辞严地告诉她,记者写的是新闻,不是小说,再敢胡说姑奶奶废了你。
可我的英雄壮举被扼杀在了摇篮里,柳怡压根儿没露面。
陶永鑫来了,还是一顶棒球帽,帽檐下一副精干的样子和一张扑克脸,没有一点表情。我想起关傲君,怀疑这个陶永鑫私底下也可能是个大孩子吧?
记者们的问题刁钻无比,我听着冷汗都下来了,可陶永鑫却仍然一副扑克脸,面不改色。他说:“小关目前需要的是修养和调整,而不是一个主力队员的名头。”
有人举手,“陶指导,恕我直言,请问您为什么认为小关不需要这个名头?一个运动员,怎么可能不在乎为国效力的机会呢?”
陶永鑫盯着那个记者看了两秒钟,然后缓缓说:“队员需要什么,我想我比各位更加清楚。”
又有记者站起来发问,问关傲君带伤比赛,如果不是陶永鑫授意,怎么可能拼得那么凶?作为主教练,他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伤害运动员的决定?
不等陶永鑫答话,另外一个记者附和:“陶指导,外界风传您跟小关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而你有意在比赛中让小关的伤势加重,请问,这是真的吗?”
陶永鑫坐在那边,脸色渐渐变了。
众人看他不回答,又开始发问。
“陶指导,请问您是否有意打压关傲君为S国扫清道路?作为中国国家队的主教练,您怎么对大家解释这件事?”
“陶指导,您和S国到底是什么关系?”
“陶指导,罗超没有参加最近的公开赛,您对此有什么解释?S国消息说中国队两个顶梁柱被您雪藏,您对此有什么说法吗?”
“……”
陶永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马青拧了我一把,我浑身暴寒。
此时,会场后面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在麦克风后面响起,“陶指导,您的未婚妻是S国人,是不是?”
此前所有的问题都没有这个问题来得有劲,所有记者立即开始窃窃私语。我对这个声音极其敏感,回头一看,果然是打扮入时的柳怡站在后面。我顿时就有种冲上去抽她一耳光的冲动,被马青及时抓住了。马青冲我摇摇头,“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陶永鑫濒临爆炸的边缘,但却仍然文质彬彬地说:“这位女士,我私人的问题跟您好像没有太大的关系。恕我无可奉告。”
柳怡穿着细高跟皮鞋站在那边,拿着麦克风面不改色地说:“可是,据我所知,您的未婚妻是您在经商时期的合作伙伴之一,她曾经也是羽毛球运动员,当初跟您合作的除了商业之外,还有羽毛球的研究项目,而且,据我所知,这位女士现在是S国国家队教练组成员。”
这句娇滴滴的话好像一颗原子弹在记者席炸开,“轰”地一下,所有的目光像是刀子一样戳穿了陶永鑫的最后防线。
我也傻了。怎么会这样啊?马青从来没告诉过我这码事。完蛋了,这下子陶永鑫的汉奸帽子是摘不掉了,搞不好总局都要派人来调查,陶永鑫的帅位都会危险。
陶永鑫站起来,拿起桌子上的麦克风,从容地说:“各位,体育总局和乒羽中心的领导智商并不比你们差,请你们相信我们的国家。”
说完他要走,可是一个愤青模样的男记者却跳了起来,“陶永鑫,你有资格说国家吗?”
陶永鑫本来走出去的脚步又停下了,他慢慢回过头,没有拿麦克风,全场鸦鹊无声,都等着他的回答。
“我为中国拿过十一个世界冠军,我想,我比你更加懂得什么是国家。”
陶永鑫走了,所有的记者都没动,我在那一刻觉得陶永鑫是一尊凛然不可侵犯的神。
发布会结束之后,我跑过去跟陶永鑫道歉。我说陶指导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陶永鑫望着我还有我身后的马青笑了,“这些事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你不必道歉。”他已经走出去了,又折了回来,“午饭一起吃?”
我连忙推辞说有事,陶永鑫朝我眨眨眼,“约了小关?”
我后背冷汗直冒--我明明是给你跟马青创造机会,你反倒来开我玩笑?我对陶永鑫还是没什么太多的好感,我觉得他在耍马青,最终也不会跟她结婚的。而且他那个女朋友是S国教练这回事,既然已经被大家知道,他就更难甩开了。唉,真是闹腾!
马青把她的车给我开,自己到后院去上了陶永鑫的车。为了不让陶永鑫的话落空,我开车到了天坛公寓楼下,拨了关傲君的电话。“我……在你楼下。”
关傲君身边特别吵,“你在队里?我没在宿舍啊,我在海淀呢。”
“啊?干吗呢你?”
“买上学用的书。”
我脑子有点不够用,“上学?你去哪儿上学?”
“A大国际关系学院。”
“等会儿等会儿,这什么时候的事儿啊?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儿?”话说出口我就觉得不对劲了,这语气俨然女朋友问话的语气,太不好了。
关傲君在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下,“我其实早就是A大的学生了,只不过因为训练比赛很忙,没空上课。现在闲了,我想认真学点东西。一开始没告诉你,以为你知道我去年被A大录取的事。对不起。”关傲君认认真真跟我道歉,倒把我弄得不自在起来。是吧,关傲君被A大录取这码事传得肯定到处都是,我当时是足球记者,不关心这类新闻,否则早就如雷贯耳了。
我咳嗽了一下,“你开车去的吗?”
“车罗超开走了,我打车来的。”
“那你等我吧,我去接你。”挂了电话,我一扭车钥匙开出了天坛公寓的院子。这会儿孙明辉来电话说,我要他给关傲君找的老中医找到了,他还神经兮兮地说我越来越关心关傲君了。我心说你不废话嘛,吻都吻过了,不关心也得行啊!
我叫孙明辉把地址用短信发给我,就直接开车去了海淀图书大厦。我到的时候,关傲君正在门口被一群女生围着要签名,他极其耐心地给每一个递给他本子的人签名,跟每一个端着相机的人合影,直到我把车开到了他面前,他才跟大家道歉说必须得走了,打开车门上了车。
我踩油门刚想走,一个短发女孩忽然冲到了车前面,我吓得一踩刹车,我和关傲君的头都差点儿撞上挡风玻璃。我怒极,摇下车窗喊:“小姑娘你干吗呀?”
小女孩跑到副驾驶那边敲关傲君的窗户,这个好好先生摇下车窗和颜悦色地问:“怎么?”
小女孩都要哭了,“小关,你告诉我,她到底是不是你女朋友?”
听见这个问题,一旁即将散去的球迷呼啦一下又围了过来,N只眼睛盯着关傲君。
关傲君脸不变色心不跳,一把抓过我扶着方向盘的手,“是啊。”
于是,我在关傲君的粉丝圈和媒体圈--换句话说,就是所有人都知道了我是关傲君的女朋友。除了我们自己。我还是没有确定我到底喜不喜欢他,我还是需要时间。关傲君倒也大度,什么都不说,任由我自己考虑。
我把工作之余的大部分时间都放在了关傲君身上。他基础知识不行,念书有些吃力,我就帮他选课,跟他一起读书。下了课,就带他去那个很出名的老中医那里做推拿按摩治疗。我在心里一直觉得,关傲君会在奥运会上大显身手的,只要肯努力就一定行。
朋友告诉我北京沙滩那边有家特别好吃的私房菜,我借了马青的车,带关傲君去了那里。关傲君一下子就喜欢上了那个店,我们要了好几个菜,他胃口特别好地都吃光了。吃得开心似乎让他心情不错,开始跟我聊了一些平时不太说的事。
在我印象里,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他从来没打听过我的情况,今天却从我几月几号生日到我大学读书的成绩怎么样都问了个遍,末了意味深长地说:“这么说,你还是个高材生?”
我一拍桌子,“那当然!不然你以为什么?”
关傲君点头,“这就可以解释你为什么没谈过恋爱了……”
我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要不我看你长得也不错,为什么会没谈过恋爱呢?”
我脸一红,心底的酸味儿又起来了,“那你呢?”
“我什么?”
“你不是才开始念书吗?也就是说你以前谈过很多恋爱咯?”
关傲君低头笑,“柳田,如果你肯做我女朋友的话,就是第一个。”
“骗人!老关,你犯过错没关系,可是你不能撒谎呀!”我撅嘴,恨关傲君不跟我说实话。
关傲君有点哭笑不得,“我没撒谎啊。”
我咬了咬牙,终于问:“那……陈霞呢?那天你看到她,都哭了。”
关傲君想了想,郑重其事地对我说:“陈霞……算是初恋吧,我是很认真地喜欢过她的,但是她从来没有答应过我。至于别人喜欢我,那都是别人的事了。正式的女朋友我没有过。”顿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那天……也是我的初吻。”
我更生气了,“骗人!骗人!那么熟练,会是第一次?”
关傲君在我说“骗人”的时候就兴致盎然地望着我,我话音刚落他就大笑起来,“小柳田,你不知道男人在这方面是天生的吗?”看我不说话,他又说,“好吧,你要不相信,我就从我小时候给你讲起。”
于是,他开始给我讲他以前在少年体校的事。他说那时候他总是偷懒,出去跑步,他就跟队友躲起来,然后用矿泉水把衣服弄湿,作大汗淋漓状,每次都是第一个到终点的。我笑,“这事儿你教练可没告诉我。”
关傲君有点惊讶,“你认识我的教练?”
“我去过普陀区体校。”
关傲君放下筷子,身体向前倾,“什么时候?”
我抬眼认真看他,“你在上海进医院那天。”
“那儿的大人孩子教练队员包括门卫老大爷都以你为荣,”我趁机说,“如果你拿了奥运冠军……”
“柳田。”关傲君打断了我,“不谈这件事了,好吗?”
我对关傲君归队复出打球的事非常着急,但他自己却并不是很在意,每天上课,下课做治疗,在队里做一些轻微的恢复性训练,其他的事情一概不想。每次我提到有关羽毛球的事,他都不搭话,直到我把话题转开,才继续说话。
我跟罗超很久都没有见面了,也不知道他是在生我的气还是怎么的,反正就是躲着不肯见我。
我最近班也懒得上了,干脆请了个长假。马青还在为那篇失实的报道做着善后处理,也没工夫搭理我,就批准了。唯一常来看我们的,是孙明辉,都说患难见真情,一点不假。孙明辉总是特别注意关傲君的伤,遇到点风吹草动比我还敏感。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也说不出来。有一次陪关傲君上完课,我直截了当地问孙明辉:“辉哥,你公司不要了?我现在差不多天天见着你,您老人家到底怎么回事?”
孙明辉极其神秘地告诉我,他要打造国内第一个横跨体育和娱乐两圈的偶像。
我脑袋一下就大了,脑海里浮现出一幅诡异的图画:“船长”的身体长了一个关傲君的头,孙明辉拿着一根鞭子,让这个小家伙在两个火圈之间钻来钻去。
“田田,这是对关傲君特别有好处的一件事。他现在基本已经放弃了羽毛球,是找出路的时候了。他有这么好的形象,又有这么庞大的粉丝群,当艺人的先天条件都齐了。而且我都想好了,绝不和他上学冲突。你想啊,一个因伤退役的天才运动员、A大的大学生,能文能武的,整个儿一优质偶像,将来那还不是名利双收吗?是,谈钱俗。可现在没钱成吗?”
被孙明辉这么一忽悠,我也觉得关傲君是挺适合进娱乐圈的,得多招人疼啊。可我仍然认为关傲君放弃羽毛球实在太可惜,想要争辩的时候孙明辉一挥手打断了我,“你甭说了,这事儿你管不了,得小关自己决定,是不是?”
这时候,关傲君找到了我们,叫了声辉哥,然后便不再多话。孙明辉赶快笑笑,中止我们的谈话,他提议去吃饭,然后还拍了拍关傲君的肩膀。我暗自纳闷,他们俩什么时候这么熟的?
一路上,我看着关傲君的腿还有些不舒服,几次想扶他,可孙明辉每次都说,让他自己走。那态度就跟训他儿子似的。
我们经过孙明辉公司附近一个小的运动场时,看见几个人正在打羽毛球,我停住脚步,指了指运动场,关傲君顺着方向看过去,出神了好一阵。结果有一个在球场里看球的瘦子,指着关傲君,大声说:“看,那瘸子不是一特有名的运动员吗?就是打羽毛球的!”
我看了一眼瘦子,大骂道:“有病吧?没事滚远点!”
关傲君怔了一会儿,居然软绵绵地答了一句,“是,我是关傲君。”
那瘦子来劲了,“怎么着?进场打一局,我让你几个球……”
关傲君摇摇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腿,要走。孙明辉不干了,把外套脱下来,进到了场里,他指着那瘦子,“小子,我让你九个球,怎么样?”
我扶着关傲君也进到场里,关傲君劝孙明辉,“辉哥,算了。”
“不能这么算了。我今天非得让他知道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那瘦子一看孙明辉已经明显发福的身体,特别拽地说道:“行啊,别说我欺负老头儿。我知道你有四只眼!”
老头儿?孙明辉三十五岁刚过,居然敢叫他老头儿!要死了!
孙明辉摘下了太阳镜,说:“成,你要是输了,得向关傲君道歉,然后围着操场给我爬一圈。”
瘦子点点头。
很快,有人给腾出一块场地,孙明辉和瘦子站好位之后,比赛就算开始了。比分从9∶0开始计。
孙明辉先发球,先是摆好姿势,接着小跨了一步。关傲君小声对我说:“辉哥不用全力,照样能赢那瘦子。”
我持怀疑态度,便说:“要是不把那肚子和屁股带上场,我相信。”
关傲君笑了一下。俊美的脸上少了几分阴霾。从下往上看,真是帅。我这儿正愣神呢,孙明辉一个超级难看的杀球,赢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