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写作文有一句很土的话万用万灵--某某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到现在,这句话又贴切地派上用场--江一念的病房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常常有可爱的小护士美丽的女医师,走进来话没说两句就先涨红面孔,眼神闪烁,我在一旁真是看得兴味十足。
不过我目前还没有时间去向那一干白衣天使阐述花痴的危害--有另一件事让我非常头疼。
想我从小到大都是健康宝宝,连医院的门往哪儿开都摸不分明,而今才知,这地方端的是个销金窟!一天天,银子水一般灌进去,再是金山银山也难抵消耗。
我和江一念的积蓄迅速用光。
顾子嫣留下的支票也告罄。
江一念卖掉了他的BUGATTI和一些私人收藏--但大凡奢侈品都是有价无市,卖出去的价格相当不理想。
眼见我们预付的医药费已经支持不了多久,我日日为之忧心如焚。
江一念提出他想要出院,结果是被他的主治医师韩医生严厉地骂了一顿,骂完后韩医生向我示意:"席小姐,请跟我来。"
我跟进医生办公室,他取出几张片子给我看。
我茫然看不出个所以然。
韩医生只能耐心解释:"江先生现在的状况虽然从Ⅳ级心衰恢复到了Ⅲ级心衰,但各项指标仍非常不稳定,现在出院具有很大的危险性,作为他的主治医生,我的意见是坚决反对。"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我深深吸口气--没有什么比江一念的身体更重要,其他问题--总有解决的办法!
我一边盘算怎么说服他一边推开病房门--咦,他有客人,女客,一位面容圆润的女士。
我一震--莫不是?
忽听得江一念唤她"许阿姨",我方松了口气,走过去斟茶与她。
只听得那位许女士细细声似是自觉理亏地说:"我也知道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找你,但一白他想参加一个洋教练办的足球训练营......报名的时间就快截止了......"
"没关系。"江一念拿下腕上一块百达翡丽递给她:"一时也没有那么多现款,只能给你这个了,看能不能换点钱救急。"
"啊,这怎么好......"她慌忙推辞,但一双眼睛早看得专注--我敢肯定她已经把表面上镶嵌多少颗钻石都数出来了。
"不过一块旧表,也不值多少。"江一念温言道。
许女士诺诺接过,连声称谢。
我抱着手臂看戏一般,直看得她面上一红,匆匆告辞。
听得她脚步走远,江一念看着我一笑:"席,过来。"
我闷闷地走过去,坐下不吭声。
"不要生气。"江一念拉住我的手。
"我生什么气,你送的又不是我的表。"我一开口就尖棱棱。
"一白毕竟是我弟弟。"
"没见过这样的弟弟,盘剥哥哥救命的钱去参加足球营。"我犹自愤愤。
"哪里至于那么严重。"江一念失笑。
"怎么没有?你说,治病与踢球哪个更重要?"我气呼呼地问。
江一念看向窗外吁了口气:"我只知道能够在足球场上奔跑是很棒的一件事。"
--他真是懂得打击我的软肋,一句话就说得我立刻心软,再不忍与他赌气。
又过一个礼拜。
我与韩医生商量后,回病房向江一念宣布我的决定:"江,我准备再去找工作。"
江一念放下手里的书问:"可是我们预付的钱用得差不多了?"
"没有没有,早着呢。"我双手乱摇,"只是如果有一份稳定的收入会更好一点。"说完后见江一念面色不善,我上前蹭蹭他:"要知道我好歹也是职业女性,不工作非常有罪恶感呐!"
他揉揉我的头发,没有说话。
世道艰难,不知为何工作越来越难找,况且我对薪水要求不低,奔波了三天竟然一无所获。
眼见天色已晚,我抱着一叠资料慢慢往回走,一路不停拍拍捏捏自己已经笑得僵掉的脸颊。
大街上人潮汹涌,熙来攘往,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
他们是否也有很多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他们是否也会觉得力不从心彷徨无措。
是谁说的,并非我不想热爱生活,只是寂寞和贫穷这两个敌人的力量太过强大,无可抵挡。
无可抵挡。
我蹲在街边不顾形象地哭了三五分钟,忽然看到一个小店撑出刚做好的糖葫芦,立刻不哭了,蹬蹬蹬地跑过去,挑了大大的两串提起精神往医院一路小跑。
病房的门虚掩着,我轻轻推开一线,先把糖葫芦伸进去用力摇晃。
"席,别闹了,进来有好消息告诉你。"江一念捉住我的手拉我进门。
"什么好消息?"我非常振奋。
"韩医生说我可以出院了。"江一念微笑。
"真的?"我心中大喜,转头却见一旁护士小姐一副大不以为然的表情,再细细打量江一念面青唇白的样子--失望像一桶冰水淋下来,我不禁怒从心头起:"你给我坐下!我亲自去问韩医生。"
韩医生正好推门进来,板着脸道:"今天江先生私自拔掉针头,拒绝吃药。"
我转头怒视江一念--他的倔性子也上来了,冷冰冰地只道:"我一定要出院。"
"先吃药。"我深呼吸,强忍住怒气,把放在一边的药和水递到他面前。
他侧开头去,不接,削薄嘴唇抿成一线。
"江,先把药吃了。"我继续按捺怒火。
他一动不动,恍若未闻。
我终于忍耐不住,一连数天的焦虑、沮丧、失望齐齐涌上心头,气得把水杯往桌上重重一顿--气愤之下用力颇重,砸出"砰"一声大响。
江一念眉头随之一皱,手不自禁地捂了捂胸口,但立即放下,咬着牙死撑。
我又是后悔又是生气,转头对旁边的护士小姐道:"陈小姐,麻烦你发挥你的专业技能,把药给我灌下去!"
结果,护士小姐灌药灌得干净利落,他吐也吐得毫不含糊,一张脸孔煞白。
我气昏了头,一掌拍在桌上大声咆哮:"江一念!你简直幼稚得像个发神经的小孩子,你--"
韩医生急忙把我拖出病房:"席小姐,请你冷静,情绪起伏对病人绝无好处。"
"他真是气死人了!"我顿足。
韩医生没奈何地叹口气:"既然他这么坚决,倒也不好硬跟他拧着来,不然你们就先回家住几天吧,但一定要记得定时回来复查,一有不舒服立刻就要来医院。"
我叹口气,绷着脸回到病房,简单地收拾了东西转身就走。江一念一语不发跟在我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