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天就飞了回去。
直到在机场看到水草,我的大脑依然保持一种空空如也的状态。
"顾子嫣给我电话,说他......也许快不行了。他一直谁都不肯见,昨天晚上才说只想见你一面。"水草边说边叹气。
我紧紧咬着嘴唇说不出一字半句。
水草的车径直开去江一念的家,又叹一口气:"他死都不肯去医院,分明是不想活了。"
不想活了。
忽然想起第一次与他见面,他难受得走不动,我问他药在哪里,他说没有。
他从来不带药。
他早就不想活了。
我把脸埋进手掌。
"到了。"水草拍拍我的肩。
再回首已是百年身。曾经的满树樱花早零落成泥,枯枝瑟瑟。
顾子嫣迎出来,手按在我的肩上,急促说到:"过去我纵有千万个对不住你,请你与我清算。不要怪他,他说什么你都好好听着,他已经是严重的心力衰竭,不要让他带着遗憾走!"
我拉下她的手,木然点头,慢慢走进去。
熟悉的房间,蓝灰的颜色。
江一念半躺在床上,整个人像被吸血鬼抽干了鲜血,憔悴枯败,只一双漆黑眼睛在看到我时,依稀燃起微光。
我在他的床前伏倒,握住他冰凉瘦削的手。
相对无言。
沉默许久,他声音低哑地唤我:"席。"
"我在。"我轻声应他。
"对不起。"
"我早已不怪你。"
"对不起你是因为......我一直瞒着你。"他喘了口气,清清楚楚地说到:"可是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我喜欢你,是真的,真的。"
我一震,心里的钝痛陡然变成尖锐的痛,直如利剑,穿透心扉。
到了这一步,他说,喜欢我--是真的。
真的。
我忽地站起身,声音颤抖:"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说出来了,你就可以安心地去死,可是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啊?"
江一念目光黯寂,想要握住我的手,我一把挥开他,退了一步:"江一念,你不要逼我恨你!以前发生那些事,我从来没有恨过你,你不要到现在逼我恨你!我已经接受了那只是你兴之所至的一场游戏,偏偏你要告诉我你是认真的。好,你让我知道你是真的喜欢我了,偏偏你又要去死,你有没有想过我该怎么办?"
江一念合上眼睛,一行泪水滑过他惨淡面容。
"你欠我的,江,你欠我,不准再说对不起,一句对不起鬼的用都没有!"我吸口气,咬牙忍住泪水厉声说到。
江一念睁开眼睛,静静看着我,轻声道:"席,我明白了。谢谢你。"
我泪水落下,俯身握住他的手,在他耳边坚定地道:"不许死,你的命算补偿给我。从今以后,让我来掌管你。"
是,我必须承认我偷了一句名人的台词,数年前,萨特对波伏瓦说--让我来掌管你。
我一直希望能有个人那样对我说,可没想到最后却是我斩钉截铁地说出这句话来。
江一念眼眶湿润,惨白薄唇却牵出一丝笑:"好。"
我低头吻一吻他瘦削面颊,脱力般吁了口气,走出去道:"快招救护车立刻送他去医院。"
其实,说实话,我不懂得如何掌管一个人。
我把他送进最好医院,胆战心惊地听医生厉声责备怎么拖到现在,看着他立刻被送进重症监护室。
我为他联络最好的心脏科医生。
我整日守在ICU外,在他每一次醒来时对他呵呵傻笑,让他知道我在这里。
我能做的只有这些,更多的时候都是眼睁睁看着他痛苦难当。
生不如死--我时时想起这个让人颤栗的词。
很多次,我问自己,这样强迫他活下来是不是也是另一种自私?
可是,他若还有一丝力气必对我微笑。
我把额头抵在ICU的玻璃上,久久久久不愿离开。
水草暗地里问:"你真打算与他长久在一起?"
"是。"我肯定地点头。
"你知道他以前从事的职业非常不光明,现在又一身重病,这样坚持是为什么?"水草不解。
"为了--他令我爱他。"
"就为这一点?未免理由太少。"
"正因为少,所以可贵。"
水草再不言语,只紧紧拥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