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儿蔫头耷脑地跟在赵构后面,手里还扯着宗方的袖子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赵楷,至于岳飞么,压根儿就不能指望着他给说话,一个是以他现在的身份说了赵构也不听,二是他背地里不数落她就万幸了,那里还敢指望他。嬛嬛和串珠这会儿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自然也是不敢说话。
回到家中,赵构沉着脸坐在厅中,正襟危坐,一言不发。宗方抿着茶也是默不作声,赵楷一时也不说话,却冲着洛儿使了个眼色。洛儿忙端起茶送到赵构手边,扯了个自认为甜美的笑容,试探着叫了声:“九哥哥?”
赵构接过茶,一挑眉:“嗯?”
“我知道错了,下次一定叫上你一起去。”见他神色不虞,洛儿急忙保证。结果发现赵构的脸当时就扭曲了……
“越发地出息了,三个姑娘家就敢当街拦混混,就凭你们?若是我们不去你们该怎么收场?”赵构气苦,“还下次叫上我,你以为人都像你一样!”末了又加上一句。洛儿知道今天自己理亏,赵构说的是实话,如果他们没有及时赶到,被流氓拖走的怕就是她们三个人。
却听赵楷道:“九弟,这三个丫头实在不像话,不如这样,一人打十板子,再抄一遍《女诫》,叫她们也长长记性!”脸上作出一副严厉方正的样子。
“打板子使不得,几个妹妹都是女儿家,禁不住。”洛儿一听这话就知道赵构不打算训她们了,忽然又听他说道:“多抄几遍《女诫》倒使得,不给她们点教训总有一天得吃亏。”洛儿将眼神儿无比幽怨地投向赵楷,意思是你出的什么馊主意!
赵构送嬛嬛和串珠回宫时转身说了句:“以后帝姬出门时务必要有人跟着。”洛儿听了看向岳飞,岳飞却是那副在人前永远大义凛然的模样,又一把扯住赵楷袖子叫道:“三哥哥,你这主意真臭!还女诫,干脆让我抄女四书好了!”嘴一瘪,冲赵楷愤愤地瞪了好几眼。
宗方好笑:“今儿要不是郓王爷帮你,九殿下还不知道要如何罚你呢!”“顶多数落几句罢了,他又舍不得打我一顿!”说着冲宗方吐吐舌头,弄得宗方和赵楷哭笑不得。
送走赵楷和宗方,洛儿看看一屋子的人,忙说:“岳侍卫留下,其余人都下去罢,该忙什么就忙什么。”看看屋子里只剩岳飞一人,洛儿趴在椅背上转着一只汝窑烧制的青色瓷杯,有气无力地说道:“累死我了!五郎哥,有什么话就说吧,省得憋在心里不是?”
“无话可说。”洛儿听这话大奇,平日里他最像夫子了,对他自己要求高不说,对她也是左一个建议右一个建议的,今天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只是帝姬下次再见义勇为还请知会我们这些下人一声,免得小的失职。”岳飞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你~~~”,洛儿气结,眼眶一热,又赶紧转移目光,看向手中的汝窑瓷杯,“你故意的,明知道我从没有把你当做下人看的!”她到如今也不能接受这个世界的尊卑制度,平日里最是厌恶这些“小的”、“奴婢”“小人”之类的自称,这个习惯连同她最不熟悉的侍卫都晓得,他岳飞居然装不知道!
岳飞声音放缓了些,却仍然压不住怒意:“一个姑娘家就去当街拦混混,不会找人帮忙?要不是今日恰好九殿下和三殿下及时赶到,知不知道那种情况下会出现多严重的事?!”原来是担心她,洛儿听他如此言说,心里竟有一丝丝的欢喜。忽而又被自己这种感觉吓了一跳,赶紧调整情绪,抬头冲岳飞扯出一抹极其自然的微笑:“晓得了,下次再不会啦!”却见岳飞愣在当场,也是,刚刚两人之间的氛围明明是山雨欲来,这会儿怎么就阳光灿烂了呢?
当晚洛儿对那一丝丝的欢喜反复思量,难道,竟是喜欢上了他?她喜欢上了一个有妇之夫?!还是,仅仅对关心的一种渴望?将他和自己当时的对话、表情思来想去地细细琢磨,仍旧是百思不得其解。
由于年关将近,又发生在街上的那件事,嬛嬛和串珠这几天一直没有过来,洛儿为了不驳赵构的面子,也作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抄写女诫,却在心里将班昭的亲朋好友问候了百八十遍。又想着什么时候能去同如漪一起去找和尚师兄,不觉内心甚是烦闷。不想在腊月二十三这天,如漪却和和尚师兄一起登门造访,洛儿忙将二人请进书房。如漪一见她便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洛儿登时倍觉亲切,这种见面方式可是近一年没遇到了!
细细端详两人,和尚师兄三捋银白胡须飘飘荡荡,益发的仙风道骨,如漪却是更见鲜妍妩媚,顾盼之间,举手投足皆是风姿卓然。洛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一通的胡须,又向下一扯,一通随即痛呼出声:“好痛!!”洛儿随即有些惊讶:“竟然是真的?!”弄得一通哭笑不得,如漪在一旁弯腰大笑:“大和尚,你居然也有这种时候!真真笑死人!”洛儿却有些不爽:“这两人竟是早就相识,亏我还想着介绍你们认识呢!”如漪一个媚眼飞过:“洛洛,你这是在吃醋吗?”眼中笑意荡漾,却是揶揄的味道,又顿足道:“只是好可惜,大和尚已然看破红尘啦!”对于这种老女人的病态心理就该直接忽略掉,洛儿转过头重新仔细打量一通,忽而嫣然一笑:“若你现在二十岁,或许我会考虑。”大和尚作石化状,忽略这两人。不料此言却被恰好还书进来的岳飞听了个正着,不觉多瞧了她两眼,洛儿顿觉有些做贼心虚,讪讪地言道:“开玩笑啦!”
如漪的眼睛瞟向岳飞,问道:“他是谁?”洛儿神秘一笑,凑近她耳边:“岳飞。”看着她惊诧的眼神得意不已,复又加一句:“现在做我的侍卫。”如漪的眼睛明显地就红了,只说得一句:“先借我一会儿。”洛儿愕然,尚未反应过来,只见如漪一个箭步冲上前就抱住岳飞来个了西式见面法,末了还摸摸他脸,说了两个字“活的”就坐回原位,再看岳飞,已经思维短路了,一张脸红得番茄见了都含恨而死,洛儿也惊住了,这个这个,是不是太前卫了?!条件反射地对岳飞说了句:“她居然调戏你哎!”只见岳飞的脸当场就紫了,不过,这回~~~好像是被气的。
“我们这次来可是有正事的。”一通悠悠开口,既然洛儿没打算对岳飞回避,他也不便让人家出去。洛儿却有些不解:“何事竟让你们两个一齐来?”
“你的爹爹,今日退位做了太上皇了。”如漪直接点出来意。
洛儿立刻蹭的一声站起身来,“金兵已经兵临城下了?”“这倒还没有,不过已经占领了中山府,直取黄河而来。”一通皱皱眉,胡子也跟着抖动,甚是可爱。
“可是完颜宗望带兵?”洛儿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回忆历史上的第一次开封围城的史实。“嗯,金人的西路军尚且被绊在太原。”一通点点头。洛儿若有所思,既然历史是原来的轨迹,那么她这个知道历史的人是不是能钻个空子?
“那么,我三哥哥和九哥哥怎的到此时竟不曾来过,倒是你们先知道了?”洛儿尤有不解,缓缓坐下,“消息可真切不真?”
一通听闻这话,脸色顿时严肃起来,微微瞥了一眼岳飞,不好说是史书记载,只道:“据推演先天精术看来,命盘有些许变动,但并不影响大的走势。所以,应该应在今天。”岳飞的眉毛动了动,看似有些疑问,却不曾作声。
“嗯”洛儿略微沉吟,说是推演,只怕是真正的老和尚留下来的,不过,既然师兄当了这么些天的和尚,总不能一点也不知道吧?“师兄,依你看来,这命盘之说到底有几分准?”“倒有个七八分,这一年我冷眼瞧来,大事上大致不差,只是有些时辰日子变了,至于这件事准与不准,今日便可看出。”一通手捋胡须,踱着方步,竟是认可了这命盘之说。洛儿抿口茶,不语,她是知道徽宗禅位来着,只是不知道哪天。抬眼四顾,却见岳飞脸色不虞,洛儿猜他的意思是不要相信和尚的话,只是他不知,若是别个,洛儿自然置之不理,一通和如漪却是她信任之人,况且她自己也知道一些,如何便信不得?遂对二人道:“这种事也就是咱们私下里说说,出了我这书房可要慎言,且瞧着吧。”
“还用你嘱咐,真当我们傻了不成!”如漪轻拍她一掌,“你跟太子没交情,要不是挂念着你,我关心这劳什子事情作什么,费心费力的,我又没那个脑子,坐在家里数银子岂不逍遥快活!”
“眉眉啊,那么多钱数的过来么,当心手抽筋啊!”洛儿欲改善气氛,遂笑言,眉眉简直就是一女强人,得意楼只是她的一个经营项目而已,她真正擅长的是清楼,名副其实的青楼,这名字就像她的风格,明目张胆,据她自己吹嘘除了李师师这京城的美女都在她的“清楼”中。眉眉嫣然一笑,端的是风情万种,上下打量洛儿:“眉如黛,颜如玉,行风流,动风流,放在我的清楼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姑娘,若是以后你被夫婿抛弃了,就到我那儿混口饭吃,我保证把你捧成头牌,若想做个清倌人也使得,如何?”
“其实我更愿作得意楼的掌柜哎,生意清白不说,最重要的是还可以做假账,这岂不更划算一些?”洛儿眉眼含笑,毫不介意,却见岳飞的脸色当时就变了,洛儿急忙岔开话题:“我请你们俩吃晚饭,今儿都别走了!”只见眉眉又是妩媚一笑,作娇嗔状:“洛洛你好狠心,难道你原想要我一个弱女子这么晚回去么?人家虽不是沉鱼落雁,也算得上是美若天仙啊,万一遇到坏人可怎生是好?”洛儿目瞪口呆,天!这女人应该见过不少男的吧,怎的乱放电?!
“阿弥陀佛,”忽听得一通口诵佛号,一脸的无奈,“老衲失陪,二位施主自便。帝姬你当心被她调戏。”说毕落荒而逃,直接跳出门去,气得眉眉在一旁踢门不止。洛儿再一次被惊呆了,这老家伙,都快入土的人了,身手居然还这样敏捷!转头对还在踢门的眉眉道:“我这门据说是用传说中的紫檀木精雕细琢而成,光上面的一道花纹就不止五十两银子,很贵的!”眉眉作捧心哀怨状:“洛洛,你好没良心,枉我对你一片痴心,你~~~~”用手指着洛儿,“你竟把这道门看的比我还重,叫人家如何不伤心!”洛儿眼珠一转,用食指抬起眉眉下颌,奸诈一笑:“好姐姐,你生得如此美貌,当真是我见犹怜,疼你还来不及,怎舍得你伤心,来,给大爷笑一个!”眉眉顿时惊呆了,看起来外表温良无害的洛洛居然也会这招,她这种不可思议的表情倒是让洛儿笑到不行。而一旁的岳飞将眉毛拧紧又展开,展开又拧紧,脸都绿了,洛儿不仅认识了一个青楼女子,居然还学会了用这种浪荡公子哥儿的口气说话!这时候唯独洛儿笑得没心没肺。
用过晚膳才酉时时分,赵构没来,倒是赵楷造访,果然是徽宗禅位了,现在的官家已然变成了赵桓,而赵构在此时竟颇受重用,这让洛儿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