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拎着装着虎皮鹦鹉娇凤的笼子,走在前往锦绣宫的路上,准备和我的亲亲淑妃培养亲密度。
走到半路上,我停下了脚步,因为我看到自己的必经之路上站着一个紫衣人。
在齐夏王朝,有这么一个组织。它在美国,叫CIA;在英国,叫军情六处;在俄罗斯,叫克格勃;在中国,叫国家安全部;而在齐夏,它叫做——紫衣卫。
这个组织的渊源,要从前朝说起。话说前朝的某一任皇帝——前朝那么多任皇帝我实在记不清楚——好服紫,定紫为御色,民间衣紫者诛。后来他成立了一个用来暗杀和收集情报的组织,成员皆着紫衣,呼为“紫衣卫”。
此刻,站在我前面的这个紫衣人就是现任紫衣卫统领戚苌楚。
娇凤看见戚苌楚,怪腔怪调的念道:“隰有苌楚,猗傩其枝,夭之沃沃,乐子之无知。”念完,在笼子里振了振翅膀。
戚苌楚冷冷地看着娇凤。
我把指头伸进笼子里,逗了逗娇凤,“小心他把你做成烤小鸟哦。”
娇凤似乎听懂了,惊恐的在笼子里飞来飞去。
戚苌楚缓缓开口:“陛下……”
“换个地方吧。”我拉着他的手走过了曲折的连廊,走进一个四面环水的小亭子里。
荷花开得正好,红花映日,莲叶接天。几只羽毛艳丽的水禽悠然的凫水,不时将喙伸入水中。
我背靠栏杆坐下,静静看着被微风吹起涟漪的湖面。
戚苌楚单膝跪于我面前,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我知道他是在等我开口,而我也在等他开口,我不知道他带来的消息是否是我想要的,我已经失望了太多次了。
在长久的沉默里,我败下阵来,捏住了他的脸,“靠,朕果然不能跟你这个面瘫比耐心。”我满意的看着他俊美的脸孔在我手底下变成各种奇怪的形状,“我告诉你,面瘫是种病,得治!”
戚苌楚仍旧面无表情,连声音也是一贯的四平八稳,“陛下知道我练的是断情绝义剑。”
我当然知道你练的是断情绝义剑,那本破破烂烂的秘籍还是我用糖葫芦从一个老乞丐手上换过来的呢。
娇凤在金笼中为我助威,对着戚苌楚大叫:“丑八怪,丑八怪!”
戚苌楚一个森冷的眼刀,娇凤马上噤声。
如果不是打鸟要看主人,他早就把这只嘴贱的鹦鹉的毛全拔光了。戚苌楚面无表情地想。
我放开戚苌楚的脸,问:“有那个人的消息了。”
“是。”戚苌楚顶着极为破坏他冷峻形象的通红指痕答,“对那个人的身份我已有八成把握。”
我站了起来,在亭子里踱步。好一会儿,我停了下来,背对着戚苌楚说:“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戚苌楚抱拳道:“是。”沉吟良久,他说:“还有一个消息。”
“说。”我已经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恢复了我一贯的矜持高贵冷艳的形象,所以我转过了身来。
戚苌楚紧抿着唇,眼中闪过犹豫之色——这简直比那些突厥人打败了我朝用兵如神的石大将军兵临盛京城下还让人惊讶,但这和他之后要说的话相比还是小菜一碟——他说:“有人在罗浮山附近看到了一个极为酷似先帝的人。”
我优柔寡断的父皇不是被我母后干掉了吗,他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还魂了吗,诈尸了吗!!!
我刚刚摆好的矜持高贵冷艳的形象一下崩溃了,我发出一声大叫,娇凤也跟着我一声大叫。
我知道戚苌楚是一个极为谨慎的人,如果没有九成九的把握他是不会跟我说这件事的。所以,我的亲亲父皇九成九是没死。一个没死的人一直装死,这是为什么呢?我越想越纠结,索性不想了。
反正,按照我父皇的性格,是一定干不出卧薪尝胆、忍辱负重从我这种昏君的手中夺回齐夏的江山这种事。更何况他是个女儿奴,从小对我百依百顺,要星星不敢摘月亮,和对我言听计从的石头可谓臭味相投,哦不,是英雄所见略同。
我终于镇定了下来,说:“没有其他的事了?”
“无。”戚苌楚答,他向来是能少说一个字就少说一个字。
我提着鸟笼子出了亭子,准备还是去调戏我的淑妃。
我到锦绣宫的时候,锦程像是等了我许久,面前的茶水都已经完全凉掉了,他面前还有一个花瓶,里面放置着一枝半凋的花,几片花瓣落在桌上。
娇凤看见锦程和残花,臭显摆的毛病又犯了,念道:
“枝上花,花下人,可怜颜色俱青春。
昨日看花花灼灼,今朝看花花欲落。
不如尽此花下欢,莫待春风总吹却。
莺歌蝶舞韶光长,红炉煮茗松花香。
妆成罢吟恣游后,独把芳枝归洞房。”
听完这首诗,锦程脸上黯然之色一闪而过,随后若无其事的向我行礼,“参见陛下。”
我挥挥手,“爱妃免礼。”然后找了个地方把笼子挂起来。
锦程从残花上折下一根细枝,逗弄娇凤,“这鹦鹉看起来普通,内里倒是有几分灵气。”
“以前有个人,老喜欢对着它念诗,天长日久,这家伙学了不少,见了人就显摆。”我负手而立,神色有些恍然。
锦程不动声色的问:“哦,不只是哪位才子?”
我笑笑,恶意的摇摆笼子,看着娇凤上下扑腾,说:“早死了,骨头都成灰了,那一点才名还有谁记得。”
娇凤怪叫:“浑蛋,浑蛋,太子殿下是大浑蛋!”连太子殿下这个称呼这只蠢鸟也跟那个人学了。
“至少陛下记得。”锦程护住了娇凤,止住了笼子的摇摆,“能被九五之尊如此记挂,那位才子也不枉此生了。”
我冷笑,“活着才是一切,才是一切欢愉,一切苦痛的根源。人若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九五之尊的记挂算什么,便是天下江山也没什么稀罕了!”
“若是无人记挂,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不过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罢了,还不如死了无知无觉的好。”锦程低着头,小声的反驳。
“我坐拥天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实在是不舍得死啊,更何况我死了,我后宫三千美男就要守寡鸟~”我用食指托起锦程的下巴,“美人啊,你要是死了,你就要离开朕了,一碗忘川水,前世俱忘却,你,难道舍得?”
锦程冲我一笑,坦言道:“我舍不得。”
“你舍不得我,我难道就舍得你。”我把下巴搁在了锦程肩上——踮脚好辛苦,身高差什么的最讨厌了~~
锦程抱住我,清逸俊秀的脸上藏着苦涩,“你若心中有一分我,这深宫冷寂,也就不那么难挨了……”
“你在我心里,可不止一分。”我调笑道,然后从袖中掏出一物,说:“送给你。”
锦程愕然,我手中是一条平平无奇的编织红绳,宫中奇珍异宝无比之多,他想不到我为什么要送他这个。
我拉起他的手腕,将红绳系在了他腕上,“不喜欢吗?这可是我亲手编的。”
锦程皓腕如雪,衬着如血红绳,显得分外动人,他动容道:“我这一生都不会将它取下来。”
多年后我回忆此事,总是潸然泪下,这个深宫中与我偶然结缘的寂寞少年,真的一生都没有取下这一截红绳。
月老以红绳系情,我也以这一截红绳系住了他的一生。
我与方锦程的故事,有着我精心设计的开头和我未曾预料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