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揽的眸子陡然幽暗,有些诧异,跟在君无锦之后,轻轻撩起了车帘,却是轻轻开口:“君无锦,你要半途而废了么……”虽然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可是这样的情绪外泄,却是不被允许的。这里是皇宫,一切势力的争端源头所在。最危险。
帘布刚起,一个重量便陡然压了上来。
耳旁急促的呼吸,热辣的气息,胸口剧烈的欺负,无一不在昭示着身上这人正在忍受极大的怒火。
秋揽想把君无锦踢飞的心思收敛回去,手轻轻抬起拍了拍君无锦的背:“你先起来。”
君无锦维持这个动作未动,晌久才缓缓起身,然后闷不吭声坐了回去,眸子低垂,额间垂落的些许发丝遮住他的眸光。
但是他的身体,却在抑制不住的颤抖。
秋揽缓缓起身,也坐了回去,就这么瞧着君无锦,这恐怕还是她第一次瞧见,这个不知道装了多久的锦太子,如此不受控制的怒意滔天。又或许,这怒意之中,还夹杂着痛苦和悲凉。
“笙箫吹断水云间。”晌久,君无锦才轻轻开口,他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微的沙哑,竟像呜咽,他说得很慢,似乎用尽了力气:“这里,曾经叫做……笙箫园。”
“等一会儿,你进去就能瞧见,东边儿的一方人工湖,在那湖的正北方向,便是笙箫阁。那时的笙箫阁被人工引流的湖水环绕,浮萍满地,清明澈亮。”
“早晨的时候,湖水上有雾霭腾绕而起,笙箫阁,就像那个时候的景致一样,在我的脑子里,成了虚幻的梦了。”
“十四年前,笙箫阁大火,笙箫灭,水云生,这里,再不是笙箫园,只有水云园……”君无锦像是自言自语,说得话让秋揽听不太明白,可是里头的痛意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传达开来。
君无锦陡然抬头,直直地望进秋揽的眸子。
此时此刻,秋揽瞧见的是,一双暗淡无光的眼,漆黑之中,只有一望无际的仇恨,让她心惊!
君无锦的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字一句:“她怎么能这样?把宫宴设在这里?她怎么能够忘记……究竟是谁害死她的!”
话刚落下,君无锦的双手陡然颤抖着拿起,朝着秋揽的脖子便欲靠近。
却,在碰触到那细嫩皮肤的一瞬,停顿。
“对……对不起……”君无锦身子一颤,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瞧着秋揽的眼神有些小心翼翼,“我……我以为……”
“无碍。”秋揽轻轻摇头,伸手握住君无锦的手,然后缓缓地将他的手置于他自己的胸口,“但是,君无锦,你要好好感受了,这是你的心跳。不要被任何事情影响,不要被仇恨蒙蔽心神,这才是你。报仇没有什么不对,如果有人害我,害我的亲人,即便是用我一生的光阴,用我所有的精力,用我的生命,我也要将他送入地狱。可是,若是因为仇恨,失去了自我,那才是可怕的。”
“君无锦,你戴了这么多年的面具并不可怕,但是,你要知道,哪一个,才是除去面具之后的你。”
“除去面具之后的我……”君无锦的眼中浮现一抹失落,“我都快忘了……我自个儿……究竟是怎样的人了……或许,我从来都不是我……那个,记忆中的我……记忆中的我……”
君无锦眸光陡然一亮,嘴角开出一抹阳,看向秋揽:“静娴,叫我笙箫吧。”
“那就是我。”君无锦的眼明亮明亮的,他的睫毛一眨一眨,“那就是记忆中的我……我希望的……我。”
秋揽微微一愣,笙箫……笙箫院,笙箫园。
在这一刻,她才陡然想起。
这三者,究竟是什么联系?
看着秋揽的神色,君无锦垂下眸光,无奈道:“笙箫园。这里曾经是我母亲的居所。”
一句话,宛若一道雷霆,在秋揽脑中炸开!
怪不得她觉得皇后和君无锦之间,似乎总有些不对。
即便是秋揽,也是吃了一惊的,压下心头的颤意,她压低了声音道:“皇后娘娘……不是你的……”
话未说完,君无锦已经猛然抬头,嘴角噙着一抹残忍的笑意,也压低了声音道:“都说虎毒不识子,可是那个女人,却无时无刻不在想,如何让我乖乖钻入她的肚子……这样的人,她会是我的母亲么?”
浓烈的恨意,不可阻挡。
秋揽的瞳孔陡然一缩!
却在此时,外头一个声音放大了响起:“锦太子!皇后身旁有人来了!”
秋揽的手下意识一颤,猛然将君无锦的手腕扣住,却看到他裂开了嘴巴一笑:“方才还觉得有些难过,可是现在,却觉得貌似好了许多。”然后拂开秋揽的手,一步跨下。
脸,却在此刻陡然一变,嘴巴紧抿,眼中露出几十倍放大开来的委屈不满,那让人熟悉的骄纵蛮横也在这一瞬爆发:“该死的东西!还不快带本太子去!”
秋揽坐在车内,久久未动,心,却在此刻感到沉重非常。
她所瞧见的,君无锦身旁的第一个敌人,竟然就是位高权重的……当今皇后!
不知道,除了这人……还有么?
果,靠近这人,危机重重!
秋揽缓缓揉了揉眉心,自己的运气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这临天漩涡重重,她偏巧不巧的就选择了最深不可测的那一个……君无锦周遭的危险,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难以对付。
不过……
秋揽却轻轻扯动了嘴角,别的敌人是可怕的存在,难道她,曾经执掌情报,有‘宁惹阎王,勿惹秋揽’的六方军机情报侦察部部长,便不可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