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溯羽一走入内室,脸上的笑容便立刻收起,超前快步走了几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一张凳子上,微微皱眉看着面前的人。
面前,白子黑棋,正在上演一场惊心动魄地厮杀,棋子上的一双手,便是它们未来的操控着,而那双手的主人,一身白袍,银色面具覆面,黑发未扎随意披散,眼神清淡,似乎专注地看着自己一手构造的棋盘。正是璃辞。
“如何?”溯羽沉声问道。
璃辞未答,手中落棋的速度却在加快,最后一子落下,不挂不顾这棋局,手臂一抬,宽大的袖口从上边儿缓缓掠过,棋子瞬间游走,脱离原地。然后,他又缓缓抬起手,将白子黑子一个个地挑出,放回棋盒。
这一切的动作都是如此悠然,似乎只存于自己的氛围中,浑然忘我。
然,子不过才拾十枚,他缓缓开口:“棋局,已乱。”
果然,外头在沉默良久之后,君无羯的声音缓缓响起:“既然如此,今日本王便希望公子,能一亲芳泽。”
君无羯竟然不愿意超前踏步,退让了。
溯羽冷冷一笑,似乎也不例外,有些不屑地道:“君无羯这厮疑心太重,如今有了台阶,便自个儿下去了。这家伙就算对素素有几分喜欢,也决计不可能是爱,他爱的,怕只有他自个儿罢了。倒是那突然冒出来的……瞧着却也是个人物,不过却也着实可恶,一出手就乱了我们这一局!”
璃辞动作不停,轻轻道:“君无羯不是不爱,只不过他的爱比起他所求的还不够。他不是找到了一个台阶,他是还有太多疑虑未消,所以暂且放一放,况且,那人的身份不明。不过,我却敢说,若是今日那人敢动素素,君无羯定然暗杀之。”
手中的黑子白子已经归位,璃辞顿了顿,轻轻拾起一枚白子:“棋局乱了,那便再设一局。”
落子,这次却是掷地有声。
羯王的‘不战而退’,却没有让秋揽感觉到一丁点儿的轻松和喜悦,她站在炸开锅、并且时不时将目光朝着自己投来的人群后方,一双眸,毫不加以掩饰地朝着君无羯所在的方向看去。
成大事者,必须能忍,这一点,君无羯绝对足够,并且,他一丁点儿也不采取绝对压制性的手段,就已然让她感觉到了丝丝压力。
秋揽绝对不敢忽视,也决计不能忽视。双方的实力太过悬殊,她绝对不喜欢鸡蛋碰石头,把自己碰个粉身碎骨。
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会退缩,素素的初夜已经在她手中,她努力这一把,不仅因为私心,还因为那个痴情的女子。
“那么,便是这位公子得了素素的初夜!”老妈妈眼中划过一道暗芒,可面上却是兴奋宣布,她指着秋揽,眸略深邃地道,“不知道这位公子……姓何名甚?”
秋揽收回思绪,朝着那妈妈风流倜傥地一笑,眸中带有几分懒散的姿态:“天为衣裳,地做床榻,本公子飘荡在这天地之间,终究不过一方尘土,姓名不过云端飘渺而已,老妈妈,你只要记得……本公子的脸,就好了。”
这样回答,不知道是不是会给人一种高深莫测、背景浑厚的感觉?
至少秋揽此刻觉得,自己的形象已然在瞬间高大,她的嘴角深不可测的勾起,眼中无端露出几分洒然的光芒,同那张清绝的脸衬托在一起,竟然有种异样的蛊惑。她摇着扇子,在老妈妈的带领下,缓缓朝着二楼踏去。
木质楼梯在两人的动作下发出极为有节奏的轻响,秋揽看似随意,可心思却在瞬间百转千回,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后,有两处灼热的、骇人的光,毫无阻碍地射来!
一个君无羯!
一个璃辞!
或许还有一个……同样不容小觑的邪医、溯羽!
如果说,这些个手握重拳的人共同交织成了一个漩涡,那么此时此刻,秋揽清楚地知道……她,已然踏入。然,她无悲无喜,有的,只有沉寂一切的平静。
她,不能乱。
“公子,素素姑娘的房间已经到了。”老妈妈呵呵笑着,脸上的光辉足以开出一大朵花,对着秋揽低头哈腰。
“嗯。”秋揽答了一声,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人站在那里,却是丝毫未动,然后,似是沉吟片刻,轻轻道:“素素姑娘,这个世界很大,天高地远。人们都说,我们活在这世界上,站在这土地里,存在于天空下,可是却不知道,若是一个人的心,够高,够远,那么,这世界就在她的心中,这土地,就在她的脚下,这天空,就在她的眼底……天高任其翔,海阔仍我游。”
秋揽话音落下,沉静地站在门外晌久也未动,直到里头,一声清脆的筝鸣之声入耳,她才轻轻一笑。遂,转身就走。
这琴声,清澈明净,里头无牵无挂,无喜无怒,无情、胜有情。
秋揽知道,素素定然懂了。天地之大,并非只有璃辞一人,值得她入眼。
可是,脚步没走几步,却陡然顿住,琴声骤然停止,仿佛刚才的声音,不过是梦音缭绕。
素素静静坐在古筝前,一双美目之中,滚滚泪珠滑落,她看了一眼自己的五指,眼中划过悲凉、挣扎,最后变成再也无法脱身的无奈……
“天高地远……这天下,值得人一瞧、一看、一审、一思……这天下,的确不只有……他一个……”素素双手捂住面庞,轻轻抽泣,不知道为什么,以往的深沉镇定,在这一刻全然消失,秋揽的一席话,让她瞧见了自己奢望多年的梦想和那颗曾经无尘的心:“可是……这天下不是素素的……素素的天……只有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