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咯吱一声响,打扰了秋揽的思绪,也阻断了菊生的忐忑不安。
入门的是一名老嬷嬷,她的头发有些灰白,全然盘在脑后,头上有些简单的头饰,着一身深色布衣,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苍老,可是眼底的那抹精光却在昭示这个人的精明没有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消失。
她一入门,未进内,就在外室候着,慢慢开口:“静侧妃,爷的十七妾皆已到齐,如今就在饭厅候着您,等着为您奉茶呢。”
“嗯,好,本侧妃稍后且去。”秋揽的手在床沿上轻轻敲击,睁眸缓缓道,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喜怒。
不过,十七妾?
是传闻中那十七个疯婆子么?
疯婆子也会敬茶?她没听错吧?
人生便若幻梦一场,置身在这梦中,虚浮飘荡,等待得久了,甚至连真实与否都分辨不清。
晨光穿过熙熙攘攘的薄云,射在一排排发了新芽的树丫上,带出些粉嫩的光泽。秋揽换了一身略显简单的素白长纱裙,裙摆用深棕色的丝线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上边儿点缀出朵朵盛放的梨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再配上一根纯白色的宽腰带素腰,显出了窈窕身段。
秋揽整张脸素面朝天,黑发尽数放在身后,只一一根银色丝带随意捆扎,有几缕黑丝滑落下来在额前搁浅,缓缓走来,裙摆轻扬,竟是说不出的清婉雅致。
菊生默不作声跟在秋揽的身后,只觉得眼前的白色素影就这么陡然间变幻成了一朵云,飘飘悠悠地显现在自己的眼前,抓不住,看不清,同时,高贵净然,秋揽越是沉寂,她便越是慌张,心中升起的畏惧也就更多。
此刻,饭厅之中,正在上演一场惊心动魄的抢肉大战!而,这场浩大战事的主演,便是太子府内传言里出嫁当日便被鬼吓疯了的十七妾!
这张大战,很疯狂,很疯癫,很激烈!
十七个原本身着艳丽华服的小妾,此刻无人不是顶着一头凌乱的发,胭脂红唇糊花脸蛋儿,做着粗鲁又疯癫的动作,外加口中神经兮兮的念念叨叨……
“呀!我的肉!肉!”一个疯妾看着一坨大些的五花肉,赶忙哄抢而上,这一叫,立刻带动周遭几名疯婆子,顿时眼中同时泛出精光,嘴角口水横流,然后朝上扑去!“是我的!给我给我!”
而另一方,一个鸡腿又引起了一番哄抢,面对这个鸡腿,五名疯妾那可是都用出了吃奶的劲儿,你抓我抢,你啃我踢……
十七小妾们抢得欢天喜地,可苦了周围的丫头,各个皱着眉头去拉,却是一丁点也拉不动……
“哎哟!夫人!”
饭厅内简直是一团糟。
秋揽却浅步踏入,一路走来,竟有种穿过疯人院的感觉,不过她却是目不斜视,对于周遭吵闹不堪的场景恍若未闻,在老嬷嬷的带领下一路直走,最后衣袖一拂,已然静默落座于正侧主位之上。而菊生默不作声站在秋揽神色,瞧着眼前的场景,眼中有说不清的惊讶和不屑。
君无锦并未立王妃,此刻他又不在,这饭厅之中便是秋揽最大,这个位置,她自然担待地起。秋揽坐在那里,不动声色,可是在步行进入间,已然将眼前的格局给看了个清楚。
饭厅之中搁置着一张极大的大院方桌,桌上越发凌乱的痕迹昭示着这饕餮大餐所经历过的酷刑。
十七小妾,果然在传言那般,在同君无锦新婚第一日就被府中恶鬼给吓疯了?而且显然,那神经错位得怕是不轻。
秋揽摊平开来的五指微微收拢,眼中猛然射出一记凌厉的光辉,世界上最难有交际的便是巧合,他们便犹如黑暗中交叉行径的一条条直线,交叉容易,重叠却难。秋揽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分,她缓缓抬起自己的五指,搁置在眼前细细观看,修长的五指,雪白若玉,那指尖闪着莹润的光辉,无端地干净。
看来,这一双手在将来,也注定会间接或直接地染上血腥,她已经嗅到了端倪:“嬷嬷,误了时辰,可不太好。”
秋揽缓缓放下手来,背脊轻轻靠在后方,眼神轻瞥着脚尖,似乎哪里都没有看。
而那老嬷嬷则是眼底划过一抹精光,她略带深意地暗瞧了秋揽一眼,只见她眸子虽然沉静,可是眸底却似有浅水流光,透着一股说不清的灵慧,不油心底升起一抹警惕,随即苍老的眸朝着前头一看,脸上已然毫无表情,低声道:“各位夫人,快来给侧妃敬茶。”
然,疯子咋能听懂正常的人话?
十七名疯妾个个继续你争我夺,越斗越凶悍,有两个更是直接跳上了宽大的圆木桌,在上头神经兮兮地开吃起来,两个屁股瞧得老高,咋瞧咋不像个人类……
“哎哟!夫人!夫人!”
在老嬷嬷的压力下,最郁闷的就是这些疯妾身边儿伺候的丫鬟了,各个额头都冒出了冷汗,使劲拽着自家夫人不断低哄道,“夫人!夫人!快给侧妃敬茶!”不过,显然无效,不过也是,疯子能听懂人话,那还叫什么疯子?
秋揽微微闭上了双眼,只觉得肚子越发饿了,让她亏了自己的肚子,难不成就是来这里瞧着一场由十七个疯子演绎的异常闹剧?
对不起,她没有这个闲心。
“碰。”秋揽陡然间站了起来,椅子磕着地面发出一声脆响,毫不犹豫,抬步就朝着门口走去。
“静侧妃!”老嬷嬷眸底划过一抹光,陡然凌厉出声,她扫了一眼疯闹不已的十七妾,沉声道:“十七位夫人还未向您敬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