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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虹口老兵(2)

我们去虹口的这一路,加上医疗队员,共七十个人。带队的是武侯区人武部长林明全和我们都江堰市人武部的副部长周麒麟,算是一个突击队。他们去龙池的那一路,人数和我们差不多,也是一个突击队。

我们坐汽车出城,走了两公里,路就断了。大家下车步行,背着物资,带着帐篷、担架、铁锹、十字镐,冒雨前进。

路非常难走。天一直在下雨,山上到处塌方,不断滚石头下来。有的地方塌方把路淹没了,要在乱石堆中手脚并用地爬。有的地方坡陡,呈四五十度,头上雨哗哗地下,地上湿淋淋的滑得很,要抓着树枝慢慢地过。不断有人摔倒,倒下的人爬起来又走。背囊越来越重,两个人都呼哧呼哧地喘气,渐渐地,队伍越拉越长,后来只有十三个人走在前头,其余的人掉了一公里多远,我一直走在前面,他们都说我比年轻人都厉害。我边走边和他们开玩笑,说你们以后也像我一样,天天早上穿着背心、裤衩跑步,跑上三年,一定比我强。

走了七个半小时,天快黑的时候,到了虹口。站在山上,远远地看见乡政府房顶上国旗在飘扬。我当时心里特别感慨,心想:党还在,政府还在,人民群众就有救。

我们十三个人到了乡政府所在地,个个成了泥猴,一摸脸上,全是沙土、汗渍。当时看到的,只有乡政府的七八个人,周围的老百姓可能都逃出去了。乡政府的人看到我们,都围上来,好激动啊!有个女的都哭了,说还是解放军好啊,我就知道最先进来的一定是解放军!当时我们穿的迷彩服,天黑了看不太清,他们以为是解放军。不过民兵呀,总还是兵呀。噢,刚才忘了讲,我也是老兵啊,一九七○年十二月入伍的,在黑龙江省军区独一师三团当了五年兵,一九七五年底退伍回来,第二年九月安排在人武部工作的。

我们把背包放在帐篷边上,那是乡政府的人用彩条布搭的临时帐篷。还没来得及歇口气,乡政府的领导就对我说,河那边有个苗坝村,听昨天逃出来的村民说,村里有两个伤员,急需把他们救出来。我们二话没说,马上出发。先进去的十三个人,只有我是人武部的,自然要带队。

当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五十分了,又下着雨,又还没吃东西,大家都已经是精疲力竭了,但一想到我们进来就是救人的,身上就来劲了。

虹口乡政府外面就是一条河。我们带着背包带、手电筒,走到河坝里,过河时,有的小伙子要脱鞋,我说不能脱鞋,河里到处都是尖石头,还有树枝、瓦片、玻璃什么的,万一把脚扎伤了,不但不能救人,自己还成了伤员,那就划不来了。我们下到河里,水很急,有的地方齐腰深,我喊大家手拉着手过,免得摔倒。到河那边,每个人都浑身湿透了。

河对面山体塌方很厉害,找不到路,大家在乱石中往前走,真正是摸爬滚打呀!两公里走了一个多小时,到了苗坝村。村里人大部分都跑了,只剩两个伤员家留下三四个人,照顾他们。家属分别带我们找到伤员,都躺在烂棚子里的地上,两个都是女的,一个五十多岁,很胖,一个三十多岁,都是脚杆被砸断了。那个五十多岁的见到我们就哭了,说:“谢谢解放军来救我们,你们不来,我们真没办法呀!”

我们找了两把刀,砍了几根小碗粗的树子,用竹篾条绑成两副担架,铺上被子,把伤员放上去,再盖上一床被子,抬起往外走。十三个人分成两组,六个人一组,四个人抬担架,两个人前后打手电照路。天黑路险,走起来非常艰难,很多地方是一步一挪。我们都是一天没吃饭,又饿又累,到后来,每个人肩头都磨成一片血印子,担架上肩,几乎要痛晕过去,但还是强撑着朝前走。那个五十多岁的胖女人说:“解放军同志,你们放下来歇一会再走嘛。”我说:“你伤几天了,要赶快抬出去治疗。”过河的时候,我们十几个人,前后左右扶着一副担架,慢慢抬过去,放在河摊上,再回去抬另一副担架。

到了乡政府,已经深夜十二点了,林部长、周副部长带着后面的人已经到了。我们把伤员送到乡卫生院,救护人员马上作了包扎处理。整个虹口乡场镇上,房子基本都垮了,一部分老百姓跑到山外头去了,剩下的人住在临时搭的棚子里。我们没有帐篷住。大家坐在乡政府后面的虹口中学操场上,吃了点干粮,打开背囊,只把鞋脱了,全身湿漉漉地钻进去。虽然睡在露天里,旁边就是学校垮塌的教学楼废墟,有六个娃娃遇难,我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七点钟起床时,雾很大,每个人的脑壳都是湿漉漉的。吃了点干粮,突击队分成几路,到山里去救人。周副部长带着我们都江堰的十个民兵,到高原村去,听说那里有两个小孩受伤了,需要转移出来救治。

高原村离虹口有四公里。我们沿着河边朝上走了两公里,桥断了,还得蹚水过河。到村里一看,各家各户的房子都修得很漂亮,这么大的地震,居然都没垮。原来这个村是新农村建设示范点,房子都是新修的。两个受伤的小孩,一个四五岁,一个七八岁,都是腿被砸骨折了。家长不愿意把孩子送到救护点去,我们费了好大口舌才说服他们。大家轮流背着两个娃娃,选了另外一条小路往回走。一路上,就看见有直升机在虹口天上转着飞,撒下一个个小白点子。

回到乡政府,才晓得是飞机空投物资。由于雾大,飞机飞得太高,物资撒得满山遍野都是。这时已经晌午了,我们正准备煮方便面吃,上级又通知我们去找空投下来的物资。

大家就分头到山上去找。红色降落伞挂的是药品,白色降落伞挂的是食品和水,一个降落伞挂十几件矿泉水。我们把找到的物资集中在一起,统一拿下山。飞机投了八九十件,我们找到天黑,只找到三十多件,有很多挂在悬崖上,看得见拿不到。山上的老百姓也在找空投物资,我们就说,你们要注意安全,太危险的地方不要去,找到了要分给大家,不要一个人拿走。遭大灾的时候,要互相帮助,共渡难关。

领导,我是不是讲得太啰唆啦?噢,那好,我还是按时间顺序,接着往下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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