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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江湖梦情仇难灭

萧辰逸点点头,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长话短说于长天水听,长天水越听脸色越难看,最后感叹道:“还好是被贤侄遇到了,不然我教虽不至于灭教,但也是灭顶之灾了!”

“还请您快去主持大局吧!”方才倾城一直安静站着,却突然开口道,“为了防止混乱,安定人心才是最重要的,有办法的话尽量不要让教众们得知撤离的原因才是。更何况,他日若被传出去,‘躲避’的名声也不好听。”

“姑娘说的是。”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长天水不由多打量了倾城几眼,笑中带着赞赏之意,随后步履稳健地走了出去。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倾城察觉自长天水走后,萧辰逸就一直看着她,不由面上绯红一片。

萧辰逸低笑一声,拉过倾城让她坐下,“我只是好奇你是怎么能考虑的这么周全的。”

“呵,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做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被人宠坏。”倾城面上带着一抹苦笑,“小时候婆婆让我学这些,我也不过是半懂不懂,可长大以后,不得不调用这些来自保,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

“倾城,我会把你宠坏,不需要想那么多,我想看你无忧无虑的笑脸。”萧辰逸心疼地将她揽到怀中。

倾城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幸福在心底弥漫开来。

“对了,你刚刚说婆婆?”萧辰逸转开了话题。

“是啊,我自有记忆以来,就是跟着婆婆过的。这条手链还是她留给我的呢。”她点头,和他拉开一段距离,取下手上的链子,“这个,给你……”

萧辰逸心中一跳,这条链子的意义非比寻常,显然倾城只把它当信物给自己,却是不能收。“倾城,这个链子既然是你婆婆留给你的,你就好好收着吧。”

倾城听他的语气却是很坚定的样子,便不多勉强,重新戴回手上,苦恼道:“可是我都没有什么东西能送给你……”

“无妨,慢慢想,我们的时间还很长。”萧辰逸握住她的手,不自觉地为她搭脉,这个动作自从她中毒以来就成为了他的习惯。虽然他做的很自然,很隐蔽,但是敏感如倾城,又怎么会没有察觉?只是他不说,她也不去想,时间是长是短,就听从天命的安排吧。

“嗯。”倾城浅笑着。

“咳咳。”

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甜蜜,是长天水回来了,见二人的情形,知道女儿家脸皮薄,只得这么咳嗽了几声提醒。

萧辰逸一派自然,起身问道:“长伯伯,可是都安排好了?”

倾城在心里暗骂萧辰逸面上的功夫真是好,可自己却也是做出全无尴尬的样子起了身。

“是,已经在陆续撤离了,总坛全是精英,人数不多。”长天水点头道,“贤侄和这位姑娘也快随我们一起离开吧。”

“这……”倾城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解释。

萧辰逸握了握她的手,却是对着长天水说道:“请长伯伯先行离开吧,我和倾城还有些事必须留下来。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改日一定向您解释清楚。”

“你伯伯我又不是老封建,什么都要掌握得清清楚楚,只是担心你们的安全,有事千万要通知我。”长天水摆手道。

“您放心。”萧辰逸郑重地保证道,“不会有事的。”

长天水也不多做劝说,嘱咐了几句就走了,他心知萧辰逸虽然年轻,做事却从不冲动行事,不做没有把握的冒险,自然是放心。

“容若……”待长天水走后,倾城突然唤萧辰逸的名字,却没有下文。

“很紧张吗?”他观察到她眉目间的不安。

倾城皱眉道:“我觉得有很不好的预感,并不是会有危险,只是突然觉得心好慌。”

萧辰逸想起这几日收集来的情报,不知道当不当先和倾城打个招呼,让她做好准备,再三犹豫之下,正要开口,却听得门口一阵沉重稳健的脚步声传来,没想到会这么快,此刻还只是后半夜的黎明之前而已。

“人来了!”萧辰逸对倾城低声道。

“给我搜!”当倾城听到这一声令下的时候,浑身一震,她并不是惧怕无情门的搜索,只是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是凌云!竟然不是兰暗,是凌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凌云不是被兰暗抓起来威胁自己了吗?现在怎么又能带着无情门的人来这里……

一系列的疑问不得解,倾城抬头试图从萧辰逸那里得到答案,却猛地被萧辰逸拉开,“小心!”

“什么人!”两人躲过飞镖的同时,凌云破门而入,人未至,声先传。

倾城怔怔地看着凌云,忘了方才险些要了自己性命的飞镖,以前的凌云穿的是普通门人穿的衣服,而现在他着一身华服。以前的凌云总是谦和有礼,现在的凌云周身却散发着戾气。以前的凌云……

“倾城!凌云的瞳孔猛然收缩,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出手伤的是她,连忙上面一步,”你有没受伤?”

倾城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手。

“门主……兰月!”正在这是进来一个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要带倾城回无情门的两人之一,兰夜。那日因为倾城意外摔下悬崖,两方人都默契得没有恋战,所以他才得以脱身,此时见倾城安好地站在这里,不由大惊。

倾城险些站不住脚,幸好萧辰逸及时揽住了她的肩,“倾城!”

“我没事……”她艰难地开口,冲萧辰逸笑笑,看向凌云,缓缓问道,“凌云,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解释?”

凌云急急解释道:“倾城,你听我说,之前的兰夜和兰影确实是我派去的,我让他们那么说,只是怕你会不回来所出的下下策。可我却没想到……”

“可是,你却没想到我会摔下悬崖,更没想到我现在会站在这里,得知你所有的谎言!门主,呵,亏我担心你的安危,日夜兼程,只为了能赶到无情门总坛让兰暗放过你!我可以原谅任何人的欺骗,别人算计我,隐瞒我,我都不在乎,可是你呢!你是我最亲的亲人,连你也这样对我!”倾城打断了他的话,激动地喊着。

凌云的脸色一白,“倾城,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步步为营将兰暗拉下门主的位置,废了她半生积累的功力!我派人去接你,惟恐兰暗的残余势力抢先一步!我不信你已经死了,就放出风声要大举出动,逼你来见我!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如果我不这么做,你总有一天会落到兰暗的手里,你以为你身边的这个人能保得了你一时,就能保得了你一世吗?”

“你有没有想过我感受!我是那么担心你,你却利用了我的感情!你明知道我不愿意回到无情门!你怎么能和容若比,你太自私了!”倾城激动地浑身颤抖,这还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凌云吗?那个在大雪天里把自己救活,那个有这如竹子般清俊笑容的凌云吗?!

凌云抢上前一步,想要拉起倾城的手,却听得一声清响,倾城竟然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倾城自己也愣住了,行动似乎比思想还要快了一步,看着凌云脸上的红印,心中尖锐地痛着。

“凌云,你太让我失望了!”尽管如此,她还是无法原谅他,此刻她对他只有心寒而已。她偏开了头,不肯看他。

“倾城——倾城——”凌云喊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萧辰逸始终沉默不言,搭着倾城的脉,此时感到她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而导致气血沸腾,厉声阻止凌云,“够了!别喊她!”

“倾城,你不能激动!”萧辰逸紧紧地握她的手,想放松她的情绪。

凌云不知情,又唤了她一声,这次的声音几乎哀求,“倾城…你就看我一眼吧……”

“呕!”一口血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倾城感到自己的毒就发作了,胸口的疼痛铺天盖地而来,甚至比第一次更加尖锐,仿佛一把把尖刀在把自己的心脏生生凌迟,“容若!”

她被萧辰逸握着的手颤抖着,另一只手揪住了胸前的衣服,死死地纂着,唇咬出了血。

“倾城!痛就喊出来别忍着!”萧辰逸横抱起她进了内室,将她放在床上,试图掰开她的唇,不让她自残。他最怕的就是这样,现在还是轻的,这种毒的疼痛程度足够让人想要一死了之。

“容若!快打晕我!快啊!”倾城死死地咬着牙关,不让意识涣散,但她知道这次的疼痛不会那样快就过去,于是对着萧辰逸喊道。

萧辰逸也知道这毒的厉害,倾城能忍到现在没有叫出一声已经超乎常人的想象了,“好!”他点头,正准备一记手刀下去,却突然被尾随而来的凌云被拦住了,“你这是做什么!”

“你这是做什么!”当凌云反应过来跟进内室的时间,见萧辰逸竟然做势要打晕倾城。

萧辰逸皱眉,“得罪了!“几乎同时,他伸手点了凌云的几个穴位,让凌云动不得,也说不出话来。凌云没有防备他对自己突然出手,只能瞪大了眼。

“你放心,我下手有分寸。”萧辰逸说着还是打晕了倾城,他不得不下这个手,否则倾城那样痛苦,甚至会影响他正常施针,在倾城的身上,他彻底地体会到了关心则乱。

待倾城终于停止了挣扎,萧辰逸才将她安置好,从怀中拿出银针,在倾城的胸口施了几针后,又摸了摸脉,这才长长地吐了口气,“还好,没有伤到真元。”侧首之间,顺便将凌云的穴道解开。

“你要去哪儿?”凌云见萧辰逸转身就要走,拦在他面前问道。

萧辰逸言简意骇,“找解药。”

“她中了什么毒?为什么会中毒?!”凌云一听扯过萧辰逸的衣领质问道。

“她中了噬心散,我去找解药的这段期间,你千万不要再像今天这样让她受刺激,或许能拖延下一次的发作时间。”萧辰逸一手按住了凌云揪着自己衣领的手,将其缓缓扯下,“至于为什么中毒,我认为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叙述。”

凌云惊讶地发现眼前的这个人竟然不废吹灰之力就瓣开了自己的手,可见武功在自己之上。而当他听到倾城中的毒是噬心散时,倒退了一大步,咬牙切齿道:“一定是兰暗!别人不可能有!我真后悔当初没能将她斩草除根!”

“我帮你!”凌云对着萧辰逸道。

“不必。”萧辰逸冷冷地留给两个字就摔帘而去。难怪倾城说对他失望,这个凌云思考做事甚至还不如倾城一个女子来得成熟周全,兰暗败在他的手下,还真是出人意料,只怕是用了什么不为人知的诡计!为这样的人千里迢迢而来,还受伤中毒,他真为她不值啊!

出了门,萧辰逸牵过马一路向南,就要赶往药谷,这个噬心毒他解不了,此刻再去找行迹不定的兰暗已经来不及,更何况她未必就有噬心毒的解药,以她的心性,下毒自然是求无药可解。所以他只能去趟药谷,看看师父会不会有办法了……

而天水教这边凌云见倾城还昏迷不醒,就下令暂时在天水教总坛住下。

“门主,万一天水教的人搬来救星与我们抗衡……”兰梅劝道。她是和凌云同时进入无情门的,虽然并不熟稔,但是想着当初一起进门的那些人,死的死,逃的逃,就剩下他和兰梅了,于是就对她相对重用,留在身边。

“天水教还没这个胆子,若有这心,此刻早就打来了,也不会还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凌云见她还要再劝,抬手阻止,“够了,我自有分寸,你不必再说。”

兰梅无言垂立。

“她……还没醒吗?”凌云却突然问道。

兰梅怔怔地回答了一句是,她见到的凌云都是雷厉风行,手段狠厉,才刚夺得门主之位,就将一部分不服反动的门徒正法,杀鸡儆猴,剩下的人也就不敢再说一个不字了,唯有兰暗的十个暗卫和手下一干三十几人冒死逃出而已。

“嗯,我去看看她。”凌云失落地点头,大步流星地进了房里,待站到帘前之时,突然放轻了脚步,似乎怕吵醒了房中人的美梦。

“你先出去吧。”凌云凝视了帐中良久,才对兰梅说了声,虽然她是他的贴身侍卫,但是他不想和倾城陌生到需要外人在场。

兰梅从来没有见过凌云这么温柔地看过谁,此时见了,心中不知为何一酸,很不是滋味,失落地退了出去。

“倾城,我知道你醒了。”凌云低声道。

倾城没有回答他,面朝里,闭着眼睛。现在她的心思还无法平定,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一个陌生的凌云。

“倾城,别这样好吗?如果怪我,可以打我骂我……你现在这样对我不理不睬,让我的心很慌。”凌云见她仍然没有动静,继续道,“你放心吧。我已经派人去寻找噬心散的解药了,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会为你找到,我不会让你死的!”

“够了!”倾城不动,却喊道。

凌云一怔,“倾城?”

“凌云,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现实……从你一开始执意让我回无情门开始就是,完全不顾虑我的感受,为了活命而苟延残喘地过一生,一生都得不到幸福和快乐,值吗?那是一种最漫长的折磨,我宁可用数十年的寿命,换一瞬我想要的时光。”倾城睁开眼,却没有转身看他,只是对着墙壁幽幽道。

凌云正不知如何回答,却见帐子被倾城掀开,心中一喜,可下一秒倾城的问话却让他如坠冰窖,“凌云,容若他人呢?”

方才倾城真是气糊涂了,再加上被噬心散这么一闹,竟然一时没有反应到本该陪在自己身边的萧辰逸不见人影。

“走了。”凌云双唇蠕动着。

“走了?为什么?他有没有留上什么话?”倾城心中一痛,急急问道。

凌云犹豫再三,终于说了没有。他看得出倾城和萧辰逸关系非比寻常,所以他下意识地瞒了她,只希望能在萧辰逸赶回来之前,重新赢回她的心。

“没有……怎么可能……”倾城低声喃喃,仿佛失了神一般,随后又自嘲一笑。难道,终究是倦了自己给他带来的麻烦?呵,本来早就该这样了不是吗?不过是因为他的责任心比别人重点,才坚持了这么久,现在自己找到了凌云,他的承诺不是已经办到了吗?

该走了,是该走了,她不怪他……

“你走吧,我还要再休息会儿。”倾城复又躺下,冷冷道。

凌云并不打算走,“我在这里守着你。”

“你在这里我没办法休息。”倾城并不买帐。

见是这样,凌云心知再僵持下去也是无用,长叹一声后黯然离开。

而倾城终于在他走后,忍不住咬着被子低声呜咽,她不信容若会负他,那些誓言,那个吻,她不信是假的……

只是不知道他此刻身在何方,在做何事?

萧辰逸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到了药谷,纵使是快马加鞭,因为路途实在遥远,地方又偏僻,也整整花了三日的工夫。

药谷坐落在深山之中,一路走进去,入眼的其实只是一个盆地,并没有外面传说的那样神奇。谷中只有一处屋子,盖的很朴素,遍地种的都是些珍惜草药,扑鼻而来都是药味,淡淡的,却不觉刺鼻。

“师父!”萧辰逸远远就见一个老者弯着腰采药,三步并做两步赶了上去。

那老者的手颤了颤,回身一看,竟然是自己阔别多年的徒儿。他这辈子都没有孩子,收的这个徒弟继承了自己的医术,在自己的身边待了好几年,早已经把萧辰逸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般看待,这一别多年,再次相见自然是双眼泛红。

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杀手了,他已经老了,需要的无非是天伦之乐,和平常人家的老者没有什么区别。

“萧儿……”随寒自持身份,不愿意轻易流露出思念之情,故而很快克制住自己,将跪在自己面前的萧辰逸扶起,“快起来吧。”

“师父……”萧辰逸心知自己难得来谷中一趟,却开口就要恳求师父出手,确实是不该,可时间不等人,又来不及先叙旧情。

随寒也是个明眼人,自然知道萧辰逸是要事要说又不好开口,点头道:“进屋再详细说吧。”

萧辰逸如释重负,跟着随寒进了屋,屋子里依旧充满了药香,小时候萧辰逸曾听随寒说过,他之所以学医,就是因为耿耿于怀自己的爱人不治,自己却束手无策。

“师父,您可能解噬心散?”萧辰逸直截了当地问道。

随寒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萧辰逸,激动地抓住了他的手,“你说什么!噬心散?你快说清楚,是什么症状,你确定吗?”

萧辰逸不明一向镇静的师父何以如此失态,只得将事情一五一十地道来:“徒儿曾经因为好奇研究过这种毒,不会判断错误的,就是噬心散。”

“蓝儿,就是中了这毒死的……”随寒听完,突然颓废地放开了萧辰逸的手,“当初,蓝儿和我被无情门追杀,就是兰暗对她用的这种毒……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噬心散折磨,却无能为力……”

当萧辰逸听到“死”这个字眼的时候,他甚至顾及不到随寒的情绪,“那现在呢?现在您能解吗?”

随寒怔怔地看着远方好一会儿,才默默摇头。

“师父!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吗?”萧辰逸的心又是一痛,他不要再上演师父年轻时的悲剧!倾城也绝对不能成为下一个蓝儿!

见随寒依旧沉默不语,萧辰逸一字一句道:“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不、在、乎!”

随寒听罢,似乎有所触动,深深地看着他。按他的私心,他不希望自己的徒儿为别人冒这个险,但当初若还有时间,蓝儿若是没有跳崖,自己也会去放手一搏,不是吗?将心比心,他不能隐瞒萧辰逸。

“还有一个办法。你可知道师父我为什么要把家定居在这里,就因为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圣地,圣地的中央有一颗果树,上面的果实百年才结出一个,很是少有,其药效几乎可以起死回身,噬心散更不在话下。”随寒话峰一转道,“但是,那里有三只圣兽守护着树,曾经也有过几个江湖高手结对去往其中,却都是有去无回……之后关于守护圣兽异常凶猛的说法就一直流传,再也没人敢进去。”

“师父可能在圣地之外等着徒儿?”萧辰逸却问道。

随寒叹了口气,“你竟然也是个痴儿,为师会在入口等着你……”他心知萧辰逸会这么说,就是存了必死的念头,来换取圣果救那人了。

“可能和为师说说是什么样的女子?”随寒问道。

萧辰逸点头,“不如路上边走边说吧。”

随寒知他心急,也不多做停留,起身去牵了自己的马来,一路领着萧辰逸去往圣地。萧辰逸就在一路上把自己和倾城的种种经历一一回忆,神情温柔,似乎倾城就在身边一般,随寒清楚这种眼神,和当初自己思念蓝儿时无异。

“到了。”两人在第二天清晨到达了传说中的圣地。

萧辰逸发现眼前是一个仅能一人通过的一线天,不知道这后边的世界是怎样的一幅光景。但是他没有丝毫犹豫,翻身下马,和随寒做了最后的拜别:“师父在这里等我,徒儿一定会出来的!”

不是平安出来,只是出来而已。

随寒很清楚其中的含义,他已经带好了所有可能用上的药,背过身,挥手,不忍看他这样离去。

“对不起……”萧辰逸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后毅然转身进了谷,原本一直在腰间上的玉萧提前戒备地握在手中,在心中默默道:“倾城……你等着我……”

“不要!”倾城从梦中惊醒,她竟然梦到萧辰逸满身是血,怀中还不知拼死护着什么东西。

“倾城,你怎么了?”有人掀了车帘进去,正是一脸担忧的凌云。

倾城微微喘气,不明白自己何以会梦到那样鲜血淋漓的场面,而且萧辰逸的武功甚至可以胜过兰暗,谁能让他受那么重的伤呢?想到这里,她才略微平复了心情,可隐隐的不安还是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倾城那日醒来以后就要求离开天水教,否则一直逗留在人家的总坛她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更何况她中的是毒,身体不见得就经受不起路途奔波。凌云见她态度坚决,便应了下来,准备了一驾宽敞的马车,自己亲自驾车。

“你又何必如此?”倾城当时就想劝他,毕竟他现在已经是一门之主了。

“我只想让你明白我的心意从来没有变过,不管我的身份怎么变化。”凌云当时是这么回答的。倾城无言。

倾城摆摆手道:“我没事,只是做了噩梦而已。”

凌云将信将疑,他从小和倾城在一起,自问倾城似乎是少梦的人,今日不知是什么噩梦惊扰了她。“没事就好,梦总是反的。”

“我想出去透透风。”倾城冷淡地点头,到现在为止,她对凌云的态度依旧是不冷不热,虽然不再像那日般偏激,却失了从前的亲昵。

“好吧。”凌云皱眉,犹疑之下没能忍心拒绝倾城,“马车里确实闷得慌,我陪你一起吧。”

倾城摇头,边下车边道:“我不喜欢人跟着。”

“可是……”凌云还想跟上前去,却被倾城冰冷地目光定在了原地,“那你自己一定小心。”

倾城无言颔首,然后转身离开,而凌云还是不放心地示意兰夜跟去保护她。

倾城自然是知道凌云会这样做,但是兰夜隐在暗处,不会打扰自己,和凌云跟来完全不同,又有安全保障,她也就没有理由排斥了。

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月了,当时自己嫁给尹若璃的时候还是乍暖还寒的初春,现在却已经万物一片生机勃勃了。山林中的青草芬芳扑鼻而来,倾城忘我地闭上双眼,张开两臂,似乎能够拥抱大自然一般,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

人心和世事都太过复杂,不如自然来得简单明了。

这样想着,心却猛然一痛,她想起萧辰逸曾许给自己的天涯海角,江南水都,不知道会不会成为这一生的奢望……

一旁的兰夜见倾城似乎突然心情低落,就要转身离开,也连忙跟上。

“啊!”倾城才转身没走出几步,就被人从后面勒住了脖子,下意识地惊叫。

这一系列的变故让兰夜措手不及,他方才根本就没有察觉到有人接近,“兰暗!是你!”

“怎么?不叫门主了?”倾城身后的兰暗冷哼一声,将尖利的匕首对准了倾城的脖颈,紧紧地贴着。

“你只有一个人,逃不掉的。”兰夜冷静下来,威胁道。

兰暗大喝一声,叫嚣着:“畜生!你竟然敢这么和我说话!我来了就没想过能全身而退!兰云人呢!有本事阴我,没本事见我吗?!”

兰暗似乎异常的疯狂,倾城又想起了那日刺穿自己肩头的箭,一阵后怕,却强撑着不露出一丝胆怯。

“你到底叫不叫我门主!”兰暗握着匕首的手微微一用力,倾城的脖颈间就流出了鲜血。

兰夜正自思考对策,却听得凌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叫吧,为什么不叫?”

“呵,你终于肯露面了,看来这个女人的价值还真大,能让两个男人为了你不顾性命啊!”兰暗冷笑着,“我现在又不想听他喊了,他喊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一条走狗而已!不如,你喊一声我听听吧,跪着喊我门主,向我求饶,宽恕你的罪行。嗯?愿意吗?”

凌云的面色一暗,一时没有出声。

“看来不是很愿意啊!”兰暗就加了力道。倾城忍不出轻呼出声。

“慢着!我喊就是了。”凌云她真要对倾城下手,哪里还顾及什么颜面,掀起衣袍就要跪。

“哎!你等等,这样好象不大过瘾呢。这样吧,你叫他把跟着你这拨的门徒都喊来,一起看嘛!”兰暗突然又反悔道。

兰夜看不过去,骂道:“你不要得寸进尺!”

“去!”凌云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字。

“门主,不可啊……”

凌云又喊了一声,“我让你去!”

兰夜只得忿忿而去。

凌云深深凝视了倾城一眼,然后对着兰暗说道:“只要你不伤她,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凌云……”倾城心中不是没有震撼,她以为那个欺骗她感情的凌云已经变了,可正如凌云所说,什么都可以变,但他对她的心,似乎从来没有变过。

很快的,一干门徒全部都围了过来,显示是兰夜事先的交代,他们将兰暗的退路都堵死了。兰暗心知肚明,却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对着凌云缓缓道:“好了,你可以开始了。以前的大礼怎么行,现在还怎么行。如果有一点敷衍的话,我可就不保证她的性命了。”

今天她兰暗就要把自己所受到的屈辱全部讨回来!

“凌云!不能跪!”倾城却在这时大喊出声,“你不能跪!你才是现在的门主!”

凌云原本已经做出下跪之势,听得倾城喊他,激动地望着她,久久不能言语。这么多天,她终于肯主动和自己说话了,可见她还是关心自己的,她眼中的泪光清清楚楚,凌云这样想着,连心中的最后一分不情愿都抛开了。

“呵呵。”凌云对着倾城疏朗一笑,“别说是跪,为了你,就算是付出生命我也不需要犹豫!”

话音未落,在倾城的喊声之下,凌云双膝跪地,对兰暗行了不折不扣的一个大礼,“属下兰云,参见门主!”

“凌云!”倾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跪下,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何况兰暗分明是有意践踏他的自尊,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对她下跪。可他竟然说,不需要犹豫……

“哈哈哈——”兰暗见着凌云如此,突然疯狂地连声大笑,笑声骇人惊出了林中的飞鸟,“好!好!你们都伟大!就我一个人是卑鄙!哈哈——”

曾经,她年轻之时,也有一个男子为了一个女子而对自己下跪,她深爱的男子啊!

倾城听出兰暗的神志已经不清楚,用眼色示意早在一旁饲机而动的兰夜,兰夜心神领会,纵身扑倒兰暗,兰暗在没有防备的情况和兰夜一起倒地,倾城得以脱身。

与此同时,凌云也已经敏捷地踱至前方,接住了倾城。

“倾城,你没事吧?”凌云打量着倾城,疼惜地抬手抚上倾城的脖上那道细而长的伤口,“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

“我没事。”倾城摇摇头,转眼看向兰暗那边,此时处在疯狂状态的兰暗正在全无章法地用匕首扎兰夜,兰夜起初没有防备被扎了一刀,后来就再也没有让兰暗得手,反而封住了她的穴道。

兰夜单膝跪地,请示道:“门主,要怎么处置她?”

“无事,你自己处理下伤吧。”凌云倒不怕兰暗能自行解开穴道,现在的兰暗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功力了。说着,凌云暂时不管兰暗,从怀里拿出药瓶,取了一抹药膏,要为倾城敷在伤口上。

倾城沉默地看着凌云,看他认真地为自己上药,心中有些后悔这几日对他的冷漠态度,不管怎样,他都是自己认定的亲人。亲人之间,哪里来的隔夜仇?

“凌云,谢谢你……”

倾城还没说完,却被一旁的兰暗打断,她的哑穴并没有被封,“你谢他做什么!或许以前他是没有私心,但如今他早就知道了你手上链子的重要性,怎么可能不动一点念头?!他现在对你的好,谁知道是真是假!为了千万金钱和无上的地位,对我跪上一跪,也没什么损失,你说对不对,凌云?!”

这一次,兰暗叫了他凌云,而不是兰云。

“你不要胡说!”凌云的手轻微地抖了一下,皱眉道。

“心虚了?呵呵!”兰暗不再看凌云,反视倾城,目光灼灼,“看来你还不知道啊!难怪!你手中的链子和尹若璃的是一对,有了它们,便是富可敌国,不用说称霸江湖,就是让这江山易主,又有何难!你的凌云,恐怕只等着你感动后双手奉上了!”

倾城越听越心惊,反驳道:“他接近我的机会很多,想要一条链子,不说骗都能骗到,趁我不备,直接摘走也不是难事。”

“你又错了。这两条手链皆是有灵性之物,不是认定的主人心甘情愿地亲手摘下,都会瞬时化做灰烬。这也是,我让你嫁给尹若璃的理由,只有搏得他宠爱的妻子,才有可能骗得他摘下给你把玩片刻。”兰暗摇头道。

凌云终于为倾城上完了药,却沉默不语,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见倾城没有再为自己反驳,心一坠再坠。

“凌云,我可以相信你,对吗?”倾城却突然笑着转向凌云,仿佛是在谈论一个很轻松的话题。

“对。”凌云嘴唇蠕动,只说了这一个字。

倾城心底一片悲凉,兰暗今天这一席话,意在让自己对三个男子都死心,凌云、尹若璃,甚至是萧辰逸,都有谋取自己手链的动机,那么他们接近自己,就很有可能是利用爱的名义,骗自己心甘情愿地交出手链。

她本以为凌云从没有动过这心思,可方才凌云苍白的回答,足以证明,纵使不曾有心,却曾留意。可她不怪,只要还有一点野心,那么便是人之常情,谁不愿意得到方才兰暗口中所说的一切好处呢?

这一刻的倾城是多么庆幸,那日自己曾一度要将手链赠给萧辰逸,他却没有接受。现在想来,当时他的理由苍白,应当早知手链的重要,却是有意推辞,不肯要。

萧辰逸,是无所图的,是真正的淡泊。

“好,我相信你。”倾城嫣然一笑。

凌云在听到她的答案后松了一口气,可心里却没有轻松多少,刚才那刻,自己确实是心虚了,自己也确实曾经想过,如果他和倾城彼此相爱,那么这手链,倾城是一定会拿来支持自己的。虽然一切被想象的水到渠成,似乎并无利用之嫌,但凌云面对倾城的坦然,竟然觉得自己有些卑鄙。

“解药,噬心散的解药!”凌云调整心绪,冷声逼近兰暗。

兰暗冷笑一声,偏开头不做回答。

“我问你要解药!”凌云硬是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解药在哪里?不要逼我动手!”

倾城分明听到了兰暗下巴脱臼的声音,可犹豫之下,终究没有开口。她也是人,有求生的本能,更何况,她还等着萧辰逸许给自己的天涯海角呢。

“你也跟了我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我兰暗下的毒,是绝对没有解药的吗?”兰暗讥讽地笑着。

凌云红了眼,“不可能!我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不能解的毒!你的命就在我手里,你还不肯说实话吗?!”

“哼,我刚才说过,来了就不打算走了!我也活了一把岁数也值了。你当初暗算的我那天,不是早想杀我了吗?今天动手就是了!”兰暗脖子一梗,抿紧了唇,不打算再说话了。

“你……”凌云一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力气一点点加大,兰暗的脸色也渐渐难看。

倾城转开了头,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兰暗这些年杀人无数,如今杀了她,也算是为江湖除害。

“啊!你!你为什么不杀我……你……你会遭报应的!”突然听得兰暗一声惨叫,声音痛苦万分。

倾城急忙看去,兰暗不知何时倒在地上,蜷曲着,瑟瑟发抖,面色惨白,仿佛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口中咒骂着凌云,企图转移自己的注意。

“凌云,你做了什么?”倾城上前几步问道。

凌云一挑眉,“没什么,只是点了一个特殊的穴位而已。只要她肯给解药,我就立刻替她解了。”这后半句,是说出兰暗听的。

然而,兰暗依旧破口大骂着,没有要交出解药的意识。

就这样又僵持了良久,兰暗的骂声渐渐微弱下去,被疼痛折磨得在地上直打滚。倾城终于看不下去,对凌云道:“你快帮她解了吧!”物伤其类,她受过的苦,怎么能看得了别人再受呢?

凌云仿佛是明白了倾城想法,没说什么就解了兰暗的痛苦。

可这时的兰暗似乎已经麻木了,只是仰面躺在地上,口中喃喃自语着:“寒……寒……为什么是她,不是我……她已经死了,你还是不肯见我……她是我毒死的……我对不起你……”

凌云认真听着,以为是和解药有关,可发现语无伦次,全不着边际,失望地摇头,对兰夜道:“你善后吧。”

他知道倾城心软,何况现在兰暗这个样子,精神似乎已经崩溃,再拷问也是没用了,不如给她个痛快。

“我们走吧。”

倾城点头应下,最后望了眼倒在地上的兰暗,她的眼角竟然隐约见了泪痕。她口中的寒是谁?这泪可是为他而流?难道兰暗终究只是一个为情所困的痴人吗?

倾城终究无从知晓,只得长叹一声,同凌云一起上了马车。

自从倾城对凌云的态度缓和后,他就不再赶车,和倾城一起坐在车厢里,换了兰夜赶车,一样很平稳。

凌云让倾城靠在自己身上睡,倾城便也依了他,毕竟从小,他们就是这样。

“凌云,能告诉我你究竟经历了什么吗?”倾城低声问道。

凌云下意识地重复着:“我经历了什么?”是啊,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这么多年的步步为营,他没有对一个人说过自己的内心的苦,这条路的难。

“对。你是怎么把兰暗赶下了门主的位置,你当门主的这段时间,你经历了什么?”倾城觉得自己有必要了解这些,一直到发生了刚才的事,她才猛然惊觉自己对凌云的关心似乎太少了,以至于有时候根本看不懂他的心思。

“其实没有什么……”凌云试图轻描淡写而过,“我只是早有计划,在适当的时候用了点药,让兰暗的功力大失,从而得手的。即位之后,我也无非是清除异已,确立威信。”

倾城却不依他这样三言两语带过,从他怀里撑起身,“你若这样敷衍我,不如去赶马车,换兰夜进来。靠着谁睡不是靠着,都一样。”

“这怎么行!”凌云听了一脸不满,“这怎么能一样!”

倾城不语,斜睨着他,意味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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