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洛北双腿一软,又瘫坐在地上,嘴里喊着“救命!”
河上的冰渐渐变薄,二月我们开学了。
大地正悄悄变换着颜色。空气干冷干冷的,仅有的一点温度也被正在融化的雪吸走了,俗话说“下雪不冷化学冷”就是这个道理。
班里的同学似乎没有太大变化,可能就是身上的新衣服比较显眼。妈将江永泽给我买的新衣服塞在包里,单位没有穿,江枫眠也没有穿。班里除了我和江枫眠身着旧装外,大部分都换上了新装。
课下教室里比较吵闹。
“冻死了,春天都来了怎么还这么冷?”涵影一边发抖一边发牢骚。
“过几天就暖和了,宿舍较冷,晚上多盖几条被子。”
“你就知道关心他,”洛北不知从哪冒出来,“我成空气了是吧!”
“你一边呆着去。”
“你们听说了吗?年级主任摔惨了,现在还在医院里,你们最好赶快祈祷年级主任没事,”洛北接着说,“哎,可怜呐……”
我和涵影面面相觑,之后都陷入沉思。
当学校将后天月考的信息公布出来时,全年级都沸腾了。校长在广播中说为了升学率只有多加练习。
只是这次考试来得突然,准备的时间很少。
上天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下了一场冷雨,更加寒冷了,简直要人命。温度依旧在0摄氏度以下,地面依旧结了一层冰。
上午的两科考试很难熬,由于教室太冷以至于连笔都抓不稳,字迹也是歪歪扭扭。我后面的位置一直空着,那个人是江枫眠,他没有来考试。
知道第三天考试结束后,他出现在班主任办公室。涵影将我叫了过去,还有洛北,我这才发现江枫眠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手还纱布。
“夏年初,”班主任将门关上,说,“这三天江枫眠有没有去考试?”
“没有,”我很干脆,“他的位置一直空着。”
班主任脸一沉,“江枫眠!你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怎么能去打架?”
打架?我很惊讶,涵影和洛北也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江枫眠一声不吭。
“江枫眠,我觉得你在交友方面存在着问题。”
“这是我个人的事,不需要您操心。”
这时,门被推开了,进来一个男老师,二话没说直接拽着江枫眠出了办公室。
“老师,他会不会有事?”涵影有些着急。
“可能会被停课,打架性质太恶劣,你们先回去吧。”
从办公室出来,雨已经停了,天依旧阴沉着。
“他怎么能去跟别人打架呢?”涵影问,“不知道他又跟什么人混在一起。”
“江风眠肯定打的是群架,”洛北说。
“你怎么知道?你看见了?”
“你瞧他受伤的样子,肯定是跟一群人打架,要是一对一哪能伤成那样。再说了,要真是一对一,那他也太不堪一击了。”
我听着洛北和涵影的分析,始终没有相处解决的办法。
我真的要帮他吗?理由呢?我又能帮上什么?
下午就得知江枫眠被停课一星期的噩耗。不可避免地,以江永泽的性格肯定要惩罚江枫眠,星期天回到家时,空气中的火药味就迎面扑来。
“老子挣的钱时让你上学的,不是打架的!”
江永泽对着地上的江枫眠破口大骂,妈在一旁劝说着,但没有成功,眼看着江永泽手中的鞭子狠狠地甩在江枫眠身上。
“你有本事把打你儿子的人揪出来,打他有用吗?”我看不下去了。江永泽的表情很难看,将鞭子扔在一边,点燃了一支烟。
而江枫眠依旧跪在地上,两只眼睛发红,他现在新伤旧伤,浑身是伤。妈连忙去扶他起身,却被他一把推开了。
“不要你管!”他怒吼着,妈吓得退了两步,“爸,我错了,你怎么罚我都行。”
当他说这句话时,我的心微微抖动了一下,有些疼痛。
——爸,我知错了。
——爸,我下次不敢再犯了。
眼睛有些模糊,又回到从前,本来已退出我生命的一幕现在又重新上演,如此痛楚,如此心酸。
江枫眠就这样一直跪在冰冷的地上,知道半夜,江永泽才叫他回去,起身的时候江永泽将他背在了身上。
妈说让我把江枫眠当兄弟看,我想那可能是下辈子的事情吧。
天渐渐转暖,空气变得潮湿,夹杂着一些泥土和杂草的气息。
涵影那天突然问我:“年初,我把你生日忘了,你怎么也没说啊?”
“生日?”我这才反应过来,都已经三月了,“我忘了。”
“你妈怎么也没记得了?”
我没有说话。妈一直记得我的生日。夏年初,我这个出生在年初的孩子,可妈今年居然忘记了我的生日。如果爸在,他一定会记得吧,或许天堂里的他也会记得。他曾对我说,我出生的时候,外面的鞭炮声不断,但我的哭声似乎将那些鞭炮声给覆盖了,爸说我的哭声震耳欲聋,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爆炸似的,当时有个算命先生对爸说,我肯定是个有出息的孩子,会给家带来幸福。
幸福是什么?它似乎已经在人间蒸发了。
第一场春雨下在一个宁静的午后,大地被彻底冲洗了。
紧接着就是植树节,学校组织我们在校园里植树。每个班都发了不同树的树苗,在学校的后面有一大块空地,只是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我要把树和你的栽到一起。”
“行啊,”我看着涵影布满灰尘的脸,“小心点。”
“你们俩为什么每次都忘了我?”洛北有些生气。
“那儿不是有一块空地吗?要不你种我旁边吧,”我说。
“不稀罕!”
说完,洛北将树苗插在了离我们很远的一块空地上。最后,我们都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一块板子上挂在树上。然后就是等待,等待它发芽,长出茂密的树叶,我想那时我也应该长大了吧。
中午的时候我会跑去看我的树苗,或者干脆坐到它的旁边。
“你不想活了!”
远处传来嘈杂的声音,是江枫眠,我看见他和三四个人站在一起,有几个是高年级的学生。
而我眼睁睁地看着其中一个人的拳头落在了江枫眠的脸上。
“喂!老师来了,快跑!”
我只是想引开他们,但没有想到他们只是朝周围看了看,并没有跑。
“你是不是也不想活了?”那个人对我恶狠狠地说,“找死是吧!”
“你们别太过分,他是我们班同学,欺负人总是不好,对吧!”
说完这句话时,我付出了代价,一个拳头朝我打来,昏天黑地。嘴里一阵血腥味,我意识到是鼻子流血了。江枫眠这时走过来拽着我就跑,我回头看看,那几个人也没有追上来。
“不会打架就别逞强。”
“你倒是会打啊?”我说,“以后少跟那种人接触。”
“你管我,”江枫眠看着我,“不要以为我爸和你妈走得近你就能怎么样!”
我二话没说,朝着江枫眠打了过去,“你回去告诉江永泽,让他以后少去我家!”
我的声音有些颤抖,江枫眠没有还手,只是瞪了我一眼之后便扬长而去。
那天,天又阴沉下来,只是没有下雨。我的鼻子因为肿大而被迫在宿舍里休息,涵影问我的时候,我只是说不小心撞到墙。
那种痛持续了很久。
三月像一首曲子的前奏,很快便过去了。转眼就到了四月中旬,气温逐渐升高,预示着夏天又快到了。我不喜欢夏天,它似乎比冬天还要寒冷,我的夏天也常常笼罩在一团阴暗中,唯有让我指的怀念的就是和涵影、洛北一起去北坡,还有与他们去寻找那似乎并不存在的启明星。
那或许是一中幸福吧。
我不记得四月份是怎么过来的,只记得在四月末时,大地就开始燃烧,一直持续到5月5号立夏,那时才真正烧起来,天地之间顿时一片火光。即使这样热的天,这样强烈的阳光也挡不住操场那些打篮球人的热情。当然,我有时也会去打一场比赛,感受出汗时的酣畅淋漓,难免身上会有一些异味,洛北说那是男生身上独特的味道。
“你必须去洗澡!”涵影用命令的口吻对我说。
“是的,马上去洗!”
“真脏!”涵影抱怨着,“夏天有一种让人发臭的独特功能。”
“马上就要下雨了,可以凉快喽!”洛北喊叫着。
我向窗外望去,果然有一大块乌云正缓缓移动,慢慢延伸,似乎要吞噬整个天空。下雨前有些闷热,那种压抑的感觉油然而生。直到一个闪电划破天际,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我们才稍稍放松些。
雨水落在地上,溅起了一些灰尘,空气中还弥漫着尘土的气息。雨声大得惊人,如万箭般射向地面。
学校上下一阵欢呼。
“年初,快下来,”洛北站在雨中,“太爽了!”
我于是也冲到雨中,那雨淋在身上,突生快感。涵影站在教室门口呼喊着,由于雨声太大,我没有听清楚她说些什么。
一场大雨过后,依旧是炎热,似乎更加强烈。
淋雨时的快感消失了,代替的则是虚弱与无力,我生病了,病得很严重。
期末考试的前两天我拼命地看书,剧烈的头痛让我忍无可忍。考试那天,眼前的试卷如天书般密密麻麻,当考完第三门英语时,我昏倒在考场。
随后的记忆就如电影般的梦。
醒来时,我已躺在家里,手背上还挂着吊针,我也不知道从何时起我会变得如此虚弱。当病情好转时,我去学校,去领我那只考了三门的卷子。成绩单上江枫眠的名字排在了第一。
放假那天,我、洛北和涵影疯了似的跑回村里,北坡已变成青葱的一片。但没有玩多久,江枫眠突然跑来对我说,家里有事情要对我和江枫眠说。
我告别了洛北和涵影,急匆匆赶回家,家里只有妈和江永泽。
“年初,枫眠,跟你们说个事,”江永泽吞吞吐吐,“我……”
“有什么事快说。”
“还是我说吧,”妈打断了,“我和你永泽叔领了结婚证,下个星期结婚。”
当听见妈说这句话时,我的耳边翁翁作响,世界上的任何声音都消失了。
那晚又下起了大雨。
我的世界一片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