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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我是从来都不相信世界上有报应这一说的,奎东叔的事完全是个意外。

在高考放假这两天,奎东叔出院了。我、年初和江枫眠一起去帮忙,刚进他们家就闻到一股发霉的味道,屋子里很乱,像是好几年都没人住过一样。于是我们便开始收拾屋子,等一切都弄完之后我才发现这个房子还是很不错的,宽敞而又明亮,又想到洛北上高中后会住到这里,突然我很羡慕他。

中午我们在奎东叔家吃饭。

洛北妈炒了几个菜,我们围坐在桌子前像一家人。

“叔,祝您顺利出院!”江枫眠以水代酒喝了下去。

“叔,您一定要振作,人生还是很美的,”我接着说,“路还长着呢。”

“叔,您要保重身体,日后东山再起,”年初又送上一番祝福。

我们三个说完后,奎东叔突然失声哭了,泪流满面,洛北妈妈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绪,在一旁簌簌落泪,随后就是沉默。

“行了,别哭了,”洛北说,“别弄得跟送葬似的,”于是洛北放下碗筷朝一个卧室走去,我后来才知道那是他的卧室。我只是在屋外看了看,没有进去。洛北似乎有什么心事,年初和他谈了好久才出来,我这才发现洛北的眼睛红红的,眼角还有残余的泪珠,我没说什么,只是埋头吃饭。

吃完饭就已经两点多了,走的时候奎东叔将我和年初叫了过去,跟我们说了一些话,我听得出来奎东叔对洛北是很关心的。

我们在三点左右回到了学校,因为前门禁止入内,我们只好走了后门,阳光很毒,似乎要烧毁整个校园。

寂静,无声。

下午都各自在宿舍看书,知道听见收卷的哨声,我们才纷纷出来。

“你要把心态放好,不能影响你的学习,”年初对洛北说。

“唉,”洛北叹了口气,“大概世界上没有比我更悲催的人了吧。”

“现在抱怨生活有些过早了吧,”江枫眠又有一番论调,“如果当你老去后依旧发现你的人生碌碌无为,到时候再抱怨吧,现在没有时间让你停留在抱怨生活上。”

我突然觉得江枫眠像一个只是渊博的大哲学家。

“你呢,涵影?”洛北看着我,“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我顿了顿,蹦出四个字,“好好活着。”

接着便是洛北抓狂的动作和年初犀利的眼神,只有江枫眠在一旁偷笑。

傍晚天空出现一大片火烧云,我突然想起了在启明村,在北坡,那儿的火烧云是世界上最美的。

高考结束后,又下了一场暴雨,冲刷了所有的灰尘。

在接下来的两个星期内,无论是谁都在拼了命地学习,江枫眠说得对,没有时间让我们浪费在抱怨生活上。

两个星期后,中考席卷而来。

我依稀记得那天去学校对答案,估分,教室里很沉闷,如死寂一般。当估完分后老师将志愿表发了下去,我有些紧张,但其他人说今年的题很简单,堇城一中的分数线可能会在600左右,我脑袋翁地一响,我只知道去年堇城一中的录取线为591。

但,我只估了574,洛北估了532。

我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迷茫的,有的只是风的咆哮。

随后我们将志愿表交回后便回了启明村,成绩在7月份出来。

当我踏进家门时,脚步有些沉重,阿远安静地在狗窝里酣睡。没有察觉我的脚步。

“回来了?”妈在厨房里煮饭,“估了多少?”

“574分,”我说,“我考不上一中,”我坐在凳子上发起愁来。

妈没有说话,将洗好的米放进了锅里,过了一会儿她说:“没事,上不了一中咱上二中,你的成绩还是可以的,妈已经很满意了。”

我保持沉默,我知道这不是上哪所学校的问题,而是我以后不可能和年初在一个学校了,永远都不可能了。

晚上,我,悄悄地,一个人流了一场泪。

这次洛北没有回启明村,他回了奎东叔家,而我听说奎东叔已经找好了关系,洛北这成绩,大概连择校的分数都不够,而他只要交几万块钱就能去一中。

北坡的夏天依旧是绿草青青,只有我和年初两个人。

“我以后不可能和你在一个学校了。”

“真的?你的分数应该够择校了啊。”

“那又怎么样,我爸不会给我出钱的,”我心里有些沉重,“洛北有可能去一中,要是他真去了,你就多帮帮他吧,别让他再像初中一样不学无术了。”

“洛北那小子是运气好,那你呢?去不了一中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再说吧,大不了就去二中了,二中离一中也挺近,我可以随时去找你们,呵呵……”我苦笑着,“江枫眠考得也不错吧?”

“嗯,他没有什么问题。”

我的鼻子酸酸的,说不出的难过都化成泪水喷涌而出。年初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我,只是一个劲儿地给我擦眼泪。

7月来得很快,后来我们回到了学校,分数已经出来了。可能是今年考得太好了,堇城一中608的分数线吓倒了一大片人。

而年初和江枫眠的分数都在630以上。

我的分数只够择校的,他们在8月下旬就要去报到了,还有洛北,他也去。

我的世界突然安静了,没有声响。之后我就一直躲在家里没有出去,年初来找我的时候我也是借别的事给推掉了,没有和他们一起去玩。

“涵影!”年初又在门外叫我,“江涵影,你给我出来!”

我无动于衷,悄悄地坐在屋子里,只听见院子里阿远的叫唤声。几分钟过去了,年初依旧在敲门,看来不见到他誓不罢休,我只好去开门。

一开门,年初那张铁青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么,”年初说,“不就一个中考么,你至于躲在家里不出来!”

“我不舒服,不想出去。”

“你要是真不服气,那就上了高中继续努力,又不是没有机会了。”

“可是上不了一个好的高中就上不了好的大学啊。”

“这狗屁论调你也信啊!脑残啊你!”

“反正我就是不舒服,我要休息,你过两天再来找我吧。”

“喂!你就这点出息啊!”

这句话不是年初说的,是江枫眠,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我看着他,他那眼神似乎把我看透了,然后他又接着说,“要是你能去堇城一中,你预备怎么办?”

“怎么可能嘛,要是能去堇城一中,我一定加倍努力学习。”

“这可是你说的啊,那你就准备准备,8月底一起去报道吧。”

什么?报到?我用惊讶的眼神看他,“你说什么?”

“你爸今天去一中给你交了择校费,他觉得你还是有希望的,你好自为之吧。”

江枫眠又冲我笑了笑,接着便消失在眼前,年初看了看我,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

我突然控制不住自己,在院子里嚎啕大哭,不知是喜是忧。

傍晚爸妈回来的时候,居然半个字都没有提,我感觉他们内心都很沉重,吃完饭后爸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去了一中好好学。”

“我知道了,”我答应着,爸没说什么,一声不吭地进了里屋。

后来我才知道,爸是借钱给我交的择校费,爸说我还是有希望的,我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一直想着一定要努力。

年初,我们一起努力。

7月在吵闹中走了,8月来了,这个暑假发生了什么,我似乎已经遗忘了。直到开学那天,我感觉我像是被洗刷了一遍,一切都是新的。

当我们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到达堇城一中门口时,那里已经是人山人海了,我看了看周围都是生面孔,城里的孩子都穿的很漂亮,再看看自己穿的,难免有些寒酸。

洛北今天是一个人来的,他高中不会再住校了,所以没有拿太多东西。

爸陪着我来的,永泽叔陪着年初和江枫眠来的。接着我们走进了学校,真不愧是市里的重点中学,环境很好,宿舍楼有两栋,中间是食堂,周围还有雪松。

我和爸在“学生管理站”领到了宿舍的钥匙——2622宿舍。于是我背着东西,爸提着两大袋东西上了楼,当到达2622门口,我们已经是气喘吁吁了。我将要是插入锁孔里,门开了。我扫视了整个宿舍,还算宽敞,比初中的好多了,墙上还有各种明星的海报,大概是上届学生留下来的。

“你妈有事不能来,我把你安排妥当了,”爸给我收拾着床铺,“你有事就找年初他们帮忙,自己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了,爸,早点回去吧。”

“好,”爸又检查了一下东西,“那我走了。”

“哦,等放假我就回去了。”

不知为什么,爸转身的那一瞬间,我的鼻子酸酸的,喉咙也哽住了,说不出话来,我朝对面的男生宿舍望去,也不知道年初他们怎么样了。

“这是2622宿舍吧?”一个声音出现在我身后,我转身发现是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应该和我是一个宿舍的。

“是的,”我说,“我是这个宿舍的,你也是?”

“对啊,很高兴认识你,我叫许琦,你叫什么?”

“江涵影。”

“你的名字好好听啊,咱们俩应该是一个班的。”

“啊?”我疑惑着,“我还没有来得及看班级,要不你陪我去看看吧。”

“好啊,走吧。”

我和许琦算是认识了,刚走到楼下就看见年初和洛北,我向他俩招手。

“我要去看班级,你们俩看了吗?”

“看了,”年初说,“咱们三个又是一个班。”

“真的!”我有些激动,“哪个班?”

“高年级432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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