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稳日子是过了好些年。到了这一年的秋天,东埠头钨矿出矿量明显地减少了,钨矿的矿苗子已不像过去,是成条型矿脉分布,还是出现了花型,既主矿苗子毫无规律,员工不好向那个方向挖,挖出来的矿石钨的含有量越来越低,这样就直接影响工人的收入。
明有福亲自到矿隧道里去看了两次,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就回来和父亲明兴初商量,明兴初已经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可他眼不花、耳不聋,天天劳作,农民的本色没有变。
父子俩人商量着,明兴初想起当年老排子在这里打钻时说过的一句话,当时他们就钻探了近两个平方公里。现在看来已开采得差不多了,这说明当时找到的钨矿矿脉基本开采光了,必须重新找矿藏才对。但找矿是要靠科学,不可能随便乱来。
明有福认为父亲说得有道理。他有私下和一些懂行的、开过矿的朋友商量,这些朋友的想法也他爸爸说的是一个道理,东埠头矿区必须要重新找矿才能有出路。
明有福开着小车到老排子的地质大队去了一趟,别人告诉他,如今几个地质队都并在一起了,就只有一个地质大队了。明有福又开车到市里去打听消息。他当听说地质队都搬进城里后,他壮着胆子前去问了一下,一个干部模样的人接待了他后,把他引到了一个工程师那里。
工程师听说是要他们找矿的就问:“你是哪里来的。”
明有福说:“是东埠头来的。”
工程师问:“东埠头在那里,属于什么级别的矿山”。
明有福说:“在西江县小洲乡,应该是属乡镇级别的矿山。”
工程师问他:“你有什么事吗?”
明有福道:“想问一问找矿的事。”
工程师又问:“你是个乡镇级别的矿山啊,我们现在人手少,连省、地级别的大矿山都忙碌不过来,你们这个乡镇级的小矿山就先去排队等着吧。”
“那要等多久?”
“不好说, 人手太少,可能至少也要等上三到五年吧。”
这几年开过矿,当过矿长,也过些世面的明有福见机就说:“中午我请你们吃个便饭,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谢谢,没有这个必要。”
明有福不甘心,又到市里转了转。当听说是要请地质队的人去找矿的事后,别人告诉他,现在钨砂市场火得很,要地质队前去找矿的矿老板都排着长队,有的矿老板几年前就把钱打进地质队的账号上去,先排着队在等。如今,你有钱也不一定能请得动,地质工程师不是这么好请的……
明有福是有些垂头丧气回到东埠头的,他把知道的事和父亲明兴初一说,明兴初也惊天动地吓了一跳,如果要等个三到五年,那东埠头钨矿就会彻底地垮掉。这么长的时间,别说设备会生锈,人心也会散掉,三五年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形势,让不让开矿。况且我们的名声也不好听。
父子俩人商量了一下午,左想右想都没有招数。突然,明兴初想起来了当年老排子说过,他的女婿就是搞地质的工程师,觉得还是应该去找个熟人帮忙。他们认识的人只有老排子,那就去找他了。
明有福说:“还不知道老排子叔佬在不在世了?”
“应该还在,他比我还小几岁,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只有通过他,要他再想办法接触地质队的人了。”
两天后,明兴初、明有福又动身进城了,明有福带路来到地质队的大门口,向值班室的人员打听:“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老排子的人。”
值班室的人是个年轻的女同志,说没有听说过。他又问了一些进出地质队大院的人,也说没有听说过。
明兴初年纪大经验更丰富一些,他就坐在值班室门口等。终于等到一对买菜回来的老夫妻。明兴初马上就笑脸前去向他们询问,这对老夫妻认识老排子,说是有这么一个人,但他退休后就回老家定居了,他家在一百多公里的邻县,但他有一个女儿住在队里。
明兴初问清楚了老排子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后,这下高兴起来了,马上要儿子买了很多东西就去老排子的女儿家。
问到了老排子的女儿家,自我介绍了一番后,他女儿根本不认识明兴初,弄得几个人都很为难。老排子女儿道:“你们先别急,我马上给我爸爸打个电话。”电话那头老排子一听是个叫明兴初的人找他,就叫女儿要他来接电话,老哥俩一通电话,就高兴起来了。老排子说我住在乡下,欢迎你来玩。明兴初马上答应了,说一百多公里的路,我们下午就到。
明兴初和儿子是开着小车前去的,到了老排子的家里,老排子夫妻十分高兴,两个人20年没有见面了,老排子对明兴初还有救命之恩,见了面就有了说不完的话。
当说到东埠头钨矿的事后,老排子这些年虽不在城里住,但也听说了一些开矿的事。他告诉明兴初,他的女婿现在就是地质队的副总工程师,这方面的事他女婿比较清楚,要找矿应该去找他女婿。
明兴初说:你女婿我们不认识,还是你帮助引荐一下为好。
老排子拨通了他女婿的手机,女婿一看是岳父打来的,就说我现在下矿区陪领导在考察,很忙,晚上回家,有事你打电话给你女儿华英就可以,回到家里再说。
老排子打完电话后,把这些情况告诉了明兴初,并说他们现在特别忙,各大矿山都排着队在等他们去找矿和扩储,人手又少,年轻的地质技术员一时还培养不起来。
明兴初一看是这样的情况,就跟老排子说你坐我的小车去市里,一是你也去看看女儿、女婿。二来也给我们引荐一下,让大家认识认识、交个朋友。又问有亮的哪里工作。老排子说有亮也在队里工作,也住在那个城里,只不过不是住一个大院子。明兴初要他坐车去城里想见见他的女婿、外孙,老排子答应了。要他去东埠头玩他没有答应。
老排子、明兴初、明有福三个人都在他女婿的家里等。
晚上十点多钟,女婿刘敏已是很疲劳地回到家里。老排子把明兴初、明有福介绍给刘敏,刘敏很客气地请他们坐。
听说了明兴初他们的来历后,刘敏问了他们两个问题:“东埠头钨矿的矿权是你们吗?你们这个矿现在是属于什么性质的矿?”
这两个问题一问就把明兴初父子俩问得头都大了,他们压根没有听说过矿权的事,也不知道矿的性质等深层的问题。
刘敏说:“现在各个市、县、矿区都在搞矿权的转让,就是说要把矿里的开采权买下来,然后才可以开采,或者说买给别人开采。东埠头矿的采矿权你们没有买下来,现在去找矿有什么用?再说现在不像从前了,由国家投入资金去找矿,找到了矿你们私营去开采,这等于在抢国家的资源,已经是违法的事了。”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人年轻、机灵一些的明有福问道。
“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是明老伯的大儿子,东埠头钨矿的矿长。”
“现在你们要做的事有两大项,一是马上去申请办理购买东埠头钨矿的矿开采权。二是进行破产,转变矿上的性质,然后再成立一个股份制公司。”
“购买采矿权?东埠头矿就在我们家门口,这个权力我们还没有,还要去买下来?”明兴初心里很不明白地问。
“不能说东埠头矿在你家门口,这个矿权就是你们的。打个比方,在城市里做了商品房,大家都可以去买,城里人可以买,农村人也可以买,中国人可以买,外国人也可以买。谁买下了就是谁的。矿是国家的商品,开采的权力也是国家的,过去很乱,谁在开采就算谁的,现在不行了,矿产资源必须属于国家,矿区开采的权力也必须经过国家允许,或向国家购买采矿权,才能够开采。否则这就是违法。”
明有福算是听懂了一些,又问:“若矿区的开采权我们买下来了,你们是不是可以前来找矿?”
“矿权跟找矿是另外一码事,过去是国家出钱,我们找矿。现在你们要开采矿就要自己出钱叫人来找矿。”
“找矿也要我们自己出钱?”
“是那么回事。”
……
“今天已很晚了,我在外面跑了好几百公里也的确很累了,我说的话你们可能一下子听不明白,这可以理解。国家搞改革开放已经二十多年了,思想观念上的事一下子可能还转变不过来,这不要紧,你们慢慢来,今天就到这里吧。”
明兴初父子俩人在宾馆里了商量了一晚上,一些事情还没有弄明白,什么是采矿权?怎么去购买?他们在东埠头开矿这么多年了,由于离县城较远,也没有听过这方面的事情,现在情况已发生了变化,既然他们出来了,就干脆要弄清楚一点为好。
父子俩人商量,明天还不要急着回去,上午到市里走一走,中午请老排子一家人吃过中午饭,再把情况了解清楚一点。
老排子住在女婿家里,吃过早饭后,明有福来电话了,说中午要请他们一家人吃午饭,上午一起到市里走一走。老排子说,这个午饭我来做东,你们就不要忙了。
明有福很坚决地说:“中餐我们请,我还有事要请教刘敏大哥,有亮、华英都到,请务必给个方便。”
老排子答应后说:有亮在外地工作来不了,力争把刘敏、华英叫来。打电话给女婿刘敏说中午明大哥请我们一家吃饭,你来参加。
刘敏在电话那头说:“我工作太忙,这边有应酬,我就不参加了。”
老排子说;“我同他关系特殊,他要请的人就是你,你还是给个面子参加一下。”
刘敏也说不能来。老排子有点不高兴了,说就算我们婿丈在一起吃个饭,我下午要回去。刘敏没有办法只好答应过来。
刘敏刚坐下就说:“工作确实太忙,应酬不过来。”
明有福说:“是我们的意思,昨天你说的事我们没听明白,还想请你再给我们指点一下,也算是交个朋友,今后好来往。”
明兴初说:“说起来大家都是亲戚,在一起认识一下。”
当说到矿权的事后,明有福很是谦逊地请刘敏给他们出出主意,问下一步该怎么走。
刘敏道:“昨天晚上说过,现在你们的路子有两条,一是先去你们县里进行矿权登记,力争把东埠头的开采矿权尽快买下来。这就如同你们在城市里买一套房子是一个道理。你出了钱,买下来的房子,就是你个人所有,别人不能住。你租也好,再转卖也好,那也是你个人的事,别人管不着。二是听你们说东埠头钨矿资源已经枯竭,没有矿可采了。你们就干脆去申请办理破产,进行矿权性质的转变。也就是说把矿权变成是你自己的。待办成这两件事情后,你们再准备资金来找矿。东埠头钨矿的事我不太清楚,到底枯竭成什么样子了,要看了才知道,其他不好说。”
“那怎么才能买下矿权来?”
“你们可以先到当地县矿管局去登记和咨询,这个矿你们现在正在开,就有优先购买的权力。听你们说,已经开不出矿来了,那这样别人就不太愿意买的,你们最好要成立一个股份有限公司,买下了采矿权以后,再投入资金来找矿、扩储,重新评价。这件事最好要抢在先,越超前越主动。我现在在单位上这么忙,也就是在忙这些事,我们单位也在想办法多买下一批矿权来,找一些大企业来合作开发。”
“今后找矿大约要多少钱?”
“说不好,要看你们找多大面积的矿,一般会按每平方公里和做了多少工作量才能计算得出来要多少钱。”
刘敏的这一番话让年轻一些的明有福明白了不少,倒是明兴初还有些转不过弯来。
“东埠头钨矿在我们的土地上,怎么矿权还要买呢?”
“阿爸,刘工程师说得没有错,我们如果到城市买了一套房子,那房子就是我们的,不是城里人的。矿产是国家的,不是你住在这里就是你家的。”
“你少来教训我。”
“不是教训你,是你的思想要转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