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给他一个笑容,他自己揭下了面具,果然是忧郁的昆罗,虽然是平民的打扮,依旧难以掩盖他王者的气息,他幽幽地说:“你已经……”
我看着手中的面具,心想:这个偶遇还真的让人有些期待,真是个神奇的节日啊,也许这才是缘份什么的。我开始喜欢这里了,因为他的存在。但想到过几日后就会离开,我也叹气了。
昆罗却在听到我的叹息声突然又有了活力,说:“他让你失望了吗?”
我看向他淡淡地问:“没有人揭开你的面具吗?”
他笑着摇头,我点点头说:“我饿了!想吃些东西,如果你不方便陪我,我就先走了。”我想逃开。
昆罗更开心了:“我也饿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那里的美食全月氏的人都知道呢。”
我有些沮丧,但想起青娅的请求,我还是点头了:“等等青娅她们吧,一起去。”
昆罗笑着说:“她已经不是我的责任了,定然有人不会让她饿到。”
看来真的难以推却了,我握紧手中的黑陶面具想着怎么让他觉得和我在一起不舒服的计策。
终于想出一计,我展开笑颜,对他说:“素闻中原美食甲天下,你这月氏离中原不远,想来应该能有尝到中原美食的机会吧!”
昆罗简直神采飞扬起来:“我正是要带你去品尝中原的美食呢!”
彻底撞上枪口,我郁闷地更紧的捏住了面具,转念,反正好久也没吃到原来喜欢的食物了,就当慰劳自己吧,于是展颜。
昆罗兴奋地叫仆人牵马来,想起当时去坝上草原骑马的惨痛经历,我连忙摆手说:“我不会骑马,也讨厌骑马,走着就好了。”
昆罗有些奇怪:“那日见你对驯马头头是道,又敢接近尚未驯服的天马,还以为你是个骑马的好手。”
我没好气地说:“说是一回事,做是另外一回事嘛。”
昆罗语中带笑:“那好,我们走过去好了,也不算远。”说着他带我走向集市的入口,随从并没有跟来。
今天只吃过一点点早饭,五脏庙早已严重抗议了,我脚下的步子自然迈得急。昆罗望了我一眼,很配合地加快了脚步,也就半个小时,我们走到一个非常古朴的建筑前,要不是巨大的幌子,我还以为到了民宅呢。
昆罗说:“这是中原人不堪忍受他们的皇帝统治,跑到月氏安家,在这里开的酒家,所以建筑与我月氏截然不同。”
我点头,这里竟然就是2000多年前的建筑哦,坚实古朴,又清丽实用。推开虚掩的大门,扑鼻的酒香与饭菜香气袭来,馋虫立即爬了出来。
虽然是月氏的女儿节,这里的食客还是很多,好在还有一个空桌,伙计让我们坐了下来。这里的伙计长得果然是我熟悉的面孔,好有亲切感。
昆罗点了几道菜,我也懒得计较,毕竟我不知道2000多年前的菜是不是好吃,只求赶紧上来就好。
不一会儿,面前的方桌上就摆上了几碟精致的食物,昆罗让我来尝尝,我拿起筷子夹起菜放进面前的小碟中,验看是什么,昆罗则笨拙地使用着筷子笑言:“你竟然能把他们的筷子使用得如此熟练!”
我笑:“我也用得不好,夹不了圆的东西。”看不出来碟子里的东西,我问:“这是什么菜呢?怎么看不出是什么?”
昆罗说:“这是安乐菜,虽说是野菜,但中原人做得很好吃。那个是柳蒿芽,也是野菜,味道很特殊。”
我笑了:“你怎么也喜欢吃这些?”
昆罗面色凝重起来:“虽然我是一国之主,但我不能因此就去享乐,我的责任比任何一个官员都要重大,天冷的时候要担忧会不会有人和牲畜冻死,天热的时候又要担忧会不会引发干旱,使我的民众受苦。尤其是去年的沙暴使我月氏的民众损失惨重,所以今年,野菜成了民众的主菜,虽然好吃,但我还是很痛心啊。”
我抬眼看看昆罗,眼前这个忧郁的君主让我有了新的认识。
昆罗继续说:“然而这些都还比不上恐怖的战争,匈奴与乌孙连年的挞伐早已让月氏厌烦又空虚了,如果可能,我真想让我的月氏远离战争,远离灾难。”
我放下手中的筷子,凝视着众人面前里高不可攀的君主,此刻的昆罗,看上去也不过是一个神思忧郁的平常男子。高处不胜寒,作为一个君王,他的身份固然是尊贵无比,但心中的孤独却也比平常人更深一层。我冷静地又同情地说:“权利与拥有的斗争永远不会停歇,有时可以控制战争的走向,可以决定战场的胜负,却无法阻止战争的发生,甚至无法决定战争的结束。不过,战争可以有很多理由,反抗侵略无疑是最容易激起斗志的理由,所以永远不要去当侵略者。”
昆罗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你也是这样对冒顿说的吗?”
我一愣,继而回答:“他从不和我讨论这样的话题。”
昆罗不再言语,他的眼神中有很多复杂的情绪,然后他缓缓地说:“其实,我知道,你的心不在这里,我会让你走,因为我不想让你和我一样不快乐。”
我的心情也复杂起来,看着他落寞的眸,我轻声说:“我并不会安慰你什么,因为这样对你才好,没有开始就不会受伤。原谅我的狠心,这样对你才好,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更不会绝望。而且我们也不会有友情,但求没有仇恨就好了。”
昆罗苦笑:“我真心希望能有你这个朋友。”
我低头,无法回答,虽然月氏的历史记得不太清楚了,但我还是知道最后的月氏被匈奴与乌孙联合灭国了的。我开始在心中祈求:不要是在昆罗的手中就好……
吃完这顿野菜宴,他送我回馆驿,路上正遇到冒顿与青娅,我与冒顿四目相对的时候,都是一种超然的坦白,他继续冷漠,我继续无语。
在馆驿前,告别了昆罗与青娅,冒顿淡淡地说:“有何感触?”
我头也没回地说:“昆罗是个好人。”
冒顿冷嘲:“未必。”
我不再言语,回到屋中,静等明日昆罗来解题。
次日一早,昆罗就让莫西昆来了,接我与冒顿进宫。
我带上“戈迪亚斯之结”的大麻绳球,坐进了马车,望着窗外王庭的车水马龙,一语不发。
进了王宫,青娅跑了过来,好奇的掀开盖在“戈迪亚斯之结”的绸布,看到这个大球时,拉着我的手臂问:“这就是题目吗?”
我点头:“能否解开它是关键。”
青娅拿起来看了半天,有些沮丧,昆罗走下王座,拿起这个麻绳球端看半晌,叹气道:“果然是个难题,看来我真的无法让你留下了。”
听到他落寞的话语,我抬眼望向他:“离开和留下有很多种,这次的离开是责任,也许会有下次的留下,为友情。”
昆罗点头,示意仆人端出礼物,对我说:“你的题目我留下了,我的礼物希望你能留下。”
我只拿了一个镂空墨玉球,淡笑不语,他亦笑,只是有些苦涩。
这时一个侍从跑上殿来,对我们说:“有个叫叶护的少年在馆驿等冒顿王子,说是……”
侍从的话还没有讲完,冒顿就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