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停止了,他把色勒莫给他的两只最大的黄羊如同庖丁解牛般分成了18块,扔在阳光下曝晒,狼群也又一次地饱餐后跑到沙丘的阴影中乘凉去了,他则到沙丘下挖了两个**,示意我下来。
我虽然不解,还是连滚带爬地到了沙丘下。他让我躺到沙丘中,然后用枯枝支起毡毯遮去强烈的阳光。我感激地对他笑笑,他却一脸地冷酷:“我可不想带个干尸回去。”
说完他也躺进穴中,将外衣盖在脸上遮阳。
我忿忿地瞪了他一眼:“你把我的脸弄成这个鬼样,跟干尸根本就没有区别嘛!”
他冷冷地说:“女人如果相貌太好,心眼就会坏掉,你比她还美丽,也许比她还坏!”
我心一颤,摸着依旧干巴巴的脸说:“她是谁?你又是谁?”
遮住了脸的他不知是什么表情,只听到他极冷的声音:“她是我最恨的人,也是最可恨的人!”然后就静了下来。
也许是伤过他心的女人吧,反正不关我什么事就好,于是,我在这种微爽又暖洋洋的环境中困意袭来,渐渐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只感到嘴唇、喉咙干裂得难受,我才慢慢醒转。
太阳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了,而他已经不在穴中了,我从他的行囊中拿出水囊,狠狠地喝了几大口,才感觉到湿润。
而他行囊中的那枚戒指再次进入我的眼帘,我不由得又拿起来端看。还来不及细看,一声暴喝吓了我一跳。
“谁让你动它的?你这个麻烦的女人!”他伸手从我手中夺走戒指,紧握在手中,放在胸口,仿佛在感受那存在得力量。
我冷静下来,也不示弱:“既然是那么重要的东西,就应该随身带着,塞在行囊中,丢了怎么办?”
他叹气:“我现在还不能把它戴在手上!”
“谁说戒指就只能带在手上了?”我不屑地瞪了他一眼,总算报了他暴喝我的仇。
他不解,我从手腕上解下出城那日仅留在身上,还算得上华丽的孔雀蓝丝质头巾,撕成几条,按照小时手工课上老师教的方法结编起来,不一会儿就编成了一个项圈,我把戒指从他手中要了过来,穿在绳子上,把两头合拢,捆扎结实,扔给他:“戴脖子上就好了。”
他依言戴好,却不感谢,只是走过来把行囊打好,对我说:“走吧!”然后就招呼群狼开始行走。
“谢都不说一声,小气!”我嘟囔着跟在他身后,瞥眼看到狼身上背着的黄羊肉已经脱了不少水,才深切感受到沙漠真的残酷,于是一路闷闷地行走,尽量不说话,浪费水份。
直到太阳快要落在沙丘那一面时,我们才停下脚步:他选择在一块大石后安身,将薄毯裹在身上,半躺下来,我裹着毡毯远远的坐在石头一角,望着天边出神。
落日及余晖都消失很快,一会儿苍穹满星斗。沙漠之夜,若没有风暴则别有一种美态。沙丘有如新月弯弯,有如珠链涟涟,沙漠里的石头也千奇百怪,掏空了的、穿了洞的,都是一般玲珑剔透。
而我的眼睛却看不到这些,只觉得身体像散了架的马车,每一分每一寸都在叫嚣着疼痛。生平第一次用自己的脚走这么长的路,虽然我知道他已经尽量放慢了速度,可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娇嫩身体仍然承受不了这样的折磨。
扔掉靴子,好在这鞋还算舒适,没有把脚磨出泡来。我揉着酸痛的腿和脚,没好气地问:“还要走多久,才能到地方?”
他眼也不抬就说:“三个月!”
我惊得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都是这样的沙漠吗?”
“这是恐怖的‘死亡之海’,要走15天才有可能出去,然后是平原,高山、草原、沙漠,3个月后就能到地方了。”
脑子里呈现出地理课本上的地图,我的心都凉了,开始极度后悔,甚至期待莫离能派来军队搜救,可我自己也知道那不可能,因为我走的那晚的沙暴早已将所有痕迹掩埋。
我忍着泪继续揉着腿,想想,也没那么悲哀,看他那么气闲神定,我又何必紧张呢!
实在是累极了,也感不到饥饿,更不想吃那些难吃的黄羊肉,于是靠着石头裹紧毡毯,我迷迷糊糊地睡去。
沙漠的夜风完全没有中原春季的温和,反倒是干硬、冷峻、激烈,像刀子一样无情。我在睡梦中被冻醒,环顾四周,除了他和狼群、石头、沙子,什么都没有。
冻得浑身酸痛,我起身运动,想让血液循环起来,让身体暖和些。
刚站起身,突然听到他哭喊:“母后!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你答应过的,等我!”
我愣了愣,母后?他是哪个国家的王子吗?我走过去看他,他依旧没有醒,手在空中徒劳地挥舞着,又咿咿呀呀地说了好多。
我觉得有些奇怪,推了推他,依旧不醒。我有些慌了,抓住他的手,天啊,指尖冰冷,我又摸他的额头,滚烫!他发烧了,而且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了。
我焦急起来,如果他有什么状况,我可出不了这个沙漠,必须让他好起来才是。可该怎么办呢?儿时的我倒是经常因扁桃腺发炎而发烧,可都是别人照顾我,我何尝照顾过病人呢?
我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回想,终于理出些头绪,我先用自己裹着的毡毯将他包裹严实,继而把皮囊里的水倒出一些在我撕下来滤水用的粗布上,放在石头上冷却。然后搓热他的双手,他的衣袖滑至肘部,我突然发现他的左手腕处刺着一个凶狠的狼头,和那枚戒指一模一样,来不及细看就又发现他右手手臂上有一大片挫伤,还渗着些许浓血,难道是因为伤口没有处理好而引发了炎症?
我连忙又冲进狼群休息的地方,翻找行囊,我记得那里有个酒葫芦,但愿还有酒。色勒莫已经醒了,走到我身边,我焦急地不顾它是否能懂就说:“他病了,怎么办?你有办法没?不是说狼受伤了都会自己疗伤吗?”
哦,找到酒葫芦了,拔开塞子,浓烈的酒味呛得我直咳嗽。我又塞好塞子,跑回他的身边,色勒莫也跟了过来,我指着他的伤口对色勒莫说:“就是这里受伤了,怎么办?”
它凑过来,闻了闻,又舔了舔,然后急急地跑回狼群,低吼了几声,几头狼冲了出去,它复又折返,紧贴在他的身边,不停地舔舐我已经用酒消过毒的伤口。
我起身取来在石头上已经冰冷的湿粗布放在他滚烫的额头上,热了再换一块。如此反复了几次,那几头狼已经回来了,嘴里咬着很多枯黄的草!我接下那些草嚼碎,敷在他的伤口处,又撕了一条粗布给他绑好。
等一切都弄完,才觉得又饿又渴,但我只喝了些水,就守在他的身边,继续换着湿粗布敷额头,色勒莫也守在他身边,看我的眼神竟夹杂了感激,谁说狼无情来着?我对它笑。
天终于亮了,我摸摸他的额头,已经没有那么烫了,可仍有些热,那戒指已经从他的衣襟里滑出,在昏暗的光线下闪闪发光,我不禁趴在他的身边,拿在手里细看。竟然发现戒圈里面有刻字,我借着光努力看,等看清时不禁大吃一惊,是他——冒顿①!我惊愕得看向他,却发现他的绿眸也正凝视着我……
注释:
①冒顿:(mò‘dú,音同默读)冒顿是人名,姓挛鞮(luānd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