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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风穿过峡谷的声音,和穿过树林的声音,都是一种类似于时光消逝的声音。

当她静静的坐在书桌前,看着桌角相框里那璀璨明亮的笑容,对岁月的缅怀就像是汹涌而至的巨浪滔天,逐渐的淹没了自己。淹没了周围的声音,淹没了周围的光景,

仿佛看到了河岸随风摇摆的芦苇,仿佛看到了随风滑落的树叶,仿佛看到了随风扬起的衣角,仿佛看到了随风荡漾的波纹,仿佛看到了随风洒下的阳光,仿佛看到了随风飘走的灰尘。那些一直静静蛰伏在她身边饱含美好而温暖的记忆,就像是被触动了内心最敏感的那根神经,在那那一瞬间,全都像是获得了生命力般,苏醒过来,紧紧地裹着她那冰冷的身体。

那些对往事的执守和对未来的憧憬就像是锋利的刀刃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划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红的口子,和着泪水和憎恨。

她记得那天,永远的记得那天,一个炎热的夏季的午后,她静静的故作镇定的站在李毅杰的对面,就像是在等待着一纸宣判的犯人那样,带着苍白的没有血色的脸庞,瞪大着微微发红的双眼,她紧握着拳头,咬紧牙关。然而,在这前一个小时,她还在想着放学后的约会的浪漫和幸福,可是那条分手短信就像是面带讽刺的嘲笑,彻底的撕毁了她的幻想。她无可抑制的趴在课桌上,静静的吞咽着自己的泪水。

“你那条短信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没有感觉了。”莫心强忍着泪水,她不要相信这一切,她多么希望他告诉自己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误会,她多么希望他告诉她这只是一个恶作剧。

“莫心,我真的不想骗你,你是一个好女孩,可是我们不适合啊。”李毅杰冷静的讲完这句话,就像是宣布了一个自己的普通决定般,没有任何的情绪。

“既然我是一个好女孩,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我分手,你不觉得这是对我的一种讽刺吗,你知道吗,在我收到你短信的前一秒,我还对我们的感情抱有着那么多的美好的幻想,我还对我们……可是,我看到你的短信之后……”莫心渐渐的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那些情绪就像是失控般,在身体里狂乱的撞着,她一遍又一遍的抹去了眼角的泪水,一遍又一遍的咽下那些愤怒的话语,她还想挽留,还对她的初恋抱有执着的期待。

“你不要这个样子啊,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让我很不舒服啊。”不是难过,不是伤心,是一种满怀厌烦的不舒服。李毅杰转身想要离开,莫心突然像发疯了一般冲过来,紧紧地从背后抱着李毅杰,紧紧地抱着曾经那个带给自己无限温柔和温暖的身体,现在却要像一去不复返的飞鸟那样,离自己远去,离自己对未来那个充满美好幻想的梦远去,离自己那个满是他们记忆的世界远去。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就那样放开他的手。她拼命的大声的哭着,她想极力的挽留,她想在挣扎的试一次,她不要就那样看着他转身离去。

“你这个样子真的让我很难堪啊,迟早都要分手的,你这是干什么啊。快点松开,别人看到了,多不好啊。”李毅杰皱紧眉头,满是厌恶的用力的扳开了莫心的手,然后将莫心推倒在地,冷冷的甩下一句话,便快速的大步的离开了,“你不要缠着我啊。”

好像一个失去了意识和灵魂的木偶,被狠狠甩在了舞后的中央,而看台上早已没了观望的人群,无垠的漆黑和死一般的静默塞满了整个世界,就那样无助的趴在冰冷的黑暗中。昔日的温暖光景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散发出锋刃般的光芒,一起用力的扎向早已僵硬的四肢。仿佛被遗弃般残忍。

莫心没有爬起来,她就那样无力的趴在草坪上哭泣,她呜咽的断断续续的哭声就像是一种无奈的宣泄。她失败了,她没能守住自己的初恋,她失去了自己的支撑,她不想站起来,她不想这么快的接受这一切,她不要逞强。

你不要缠着我啊。这六个字久久的环绕在她的心头,回荡在她的耳边,就像是六把尖刀狠狠的插进了皮肤深处。她像失去了所有的听觉,耳边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喧嚣,她的整个世界沉浸在巨大的静默里,除了树叶在风中相互摩擦的飒飒声和头顶一扫而过的急促的羽翼相互拍打的声响,以及尖锐的好似激动的哭诉的鸣叫。

她想起了他脱下外套抱着她曾经在雨里奔跑的那一天,她想起了他们无忧无虑追逐嬉戏的那片树林,她想起了他们初识对方的那个书店,她想起了他送给自己的那条晶莹剔透剃头的水晶项链……

她想起了与他相遇的每一个场景,每一个记忆和所有曾驻足的景物,散发着不可名状的气息,在他选择转身离开的瞬间,全都陷入了时光深渊的沼泽里。再也不复存在。

她不要逞强的站起来。她要收拾完与他所有的记忆。她要一点一滴的忘掉过去和那些留恋。

失恋后的一个星期里,莫心就像是失去了生活的动力般,每天虽然照常的上课和休息,每天照常的在早上7点上早自习开始一天的学习,晚上8点半下晚自习回寝室休息。但是生活变得像黑白画卷般没有任何一丝的色彩,太过安静的生活,太过平静的日子渐渐的麻木了她的灵魂,麻木了她的视觉和听觉,麻木了她的喜怒哀乐,麻木了她的所有一切。

失恋后的第一个星期的星期日,莫心呆呆的坐在书桌前,翻看着英语书,整个个寝室空荡荡的就剩下她一个人。大家的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星期日,那是一个星期里最为忙碌的一天,因为大家会在上个星期日刚结束就谋划下一个星期日,会把一个星期里唯一一个可以完完全全的约会的日子安排的满满的。曾经她也是那样的,她会提前把想要做的事情写下来,计划好,然后一点点的去实现。

莫心抬起头微微的拧了拧眉毛,她又想到了那个男生,那个让她一记起就会想要哭泣的男生。不过,现在她现在已经可以忍住泪水了,既然已经无法挽留了,既然已经过去了,既然已经挣扎失败了,她觉得自己真的不应该为这种烂人在继续的浪费泪水了。泪水应该留给感动和喜悦。

她看了一会英语书,空虚和寂寞飞速的窜到了她的心头,她站起身在梳妆镜面前整理了一下自己,她看着镜子前一张相貌普通的脸,就算自己不是传说中的公主,就算自己没有资格当灰姑娘,自己也绝对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的。她坚信转接遇到爱的偶像情节会在她的世界发生的。她坚信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在等着她的到来和出现。

莫心走出寝室大楼,走在空荡荡的去图书馆的途中,她穿过喧闹的操场,穿过茂盛的树林,穿过高大的教学楼,这些满载过去温暖回忆的场景,变得冰冷而没有了生机。

她走进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的图书馆,内心突然多了一丝平静和惬意,她看着那一排排安静的竖在书架上等待被拿走的书本,她看着那灰蒙蒙的铁制书架,心里突然多出了一丝的安然释怀。她拿起一本封面略微有些褶皱的小说,书面的冰冷透过纤细的手指传遍了全身。

图书管里因为开着冷气,所以没有一丝夏季特有的炎热,莫心坐在阅览区静静的看着书里面的纠葛爱情,她享受着故事里的那些温暖的情节带给她的感动。阳光透过玻璃窗静静的洒在了她的身上,她雪白的脸被照得几近透明。

“莫心,你也在这个学校吗?”

一个充满惊奇和喜悦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周围的安静,莫心抬起头看着面前穿着白T—shirt的长得很干净的男生。

“你是……易河?”莫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惊奇的看着初中时那个一直被自己笑的“傻胖子”,如今变得干净而俊秀,高挑的身材和那双没有杂质的明亮的犹如星光的眼眸。她看着面前的犹如王子般闪耀着光辉的易河。

“是啊,没想到啊,我们在同一所高中呆了2年,却彼此不知道。”

莫心和易河傻笑着看着彼此,他们开始聊着过去,聊着最近。

初中那段纯真的美好时光就像是干净的白纸一样,上面写满了让他们有着诉说不完的回忆。在多年之后的今天,再次回顾起同易河一起度过的那段柔软明朗的岁月,总会有一丝惆怅和不舍。那些模糊而鲜艳的片段,在重新拾起的过程里,带着潮湿而微微发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充满阳光的青草味,那是独属于青春年少的味道。那种心情就好像是找到了一本遗失的珍藏已久的旧相册,擦去封面上的灰尘,仍然是那般熟悉,仍然温暖的可以让自己流出泪来。其实自己想要的就是证明自己并不孤单,只是想要挽留那些与生命擦肩而过的爱而已。莫心就像是一口突然迎来清泉的干涸的枯井,她的生活曾经因为爱而变得一塌糊涂,可是如今,也是因为爱,而重新获得了新的意义。

易河看着与以前那个疯丫头大不一样的莫心,曾经自己喜欢过的女孩,那个让自己一直无法忘却的有着单纯笑脸的女孩子。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啊。”易河红着脸低下了头,害羞的挠了挠脑袋。

“是吗,谢谢啊,你是哪个班的啊。我读的文科,你呢?”莫心笑着看着他,嘴角的弯度就像是一轮皎洁的黑夜里的月亮。

“我是理科,12班,文科难学吗?”易河将手里捧着的几本数学习题集放在了桌子上,在莫心的身边坐了下来。

“嗯,其实还好。你也知道我一看到数学就掉头发……”莫心一脸的无可奈何,可是嘴角的微笑一直绽放着光彩。

“是啊,你以前……”

他们就那样满怀激动的安静的回顾着那段白驹过隙般干净青涩的岁月,那一段段蜷缩在爱的襁褓中刻骨铭心的记忆,那一次次在平静中颤抖的挣扎,和那放荡不羁一路高歌的张狂年岁。

莫心和易河相遇后,决定好好的利用这个美好的下午叙叙旧,毕竟每个星期也就一个星期日。莫心也正想乘着这个机会解脱自己,让自己能够重新开始。

“我们去中山公园吧,那里有免费的音乐喷泉哦。”易河一副小孩子期待向往的模样。

“好啊。”莫心淡淡的回答。

他们刚走出图书馆,迎面而来的热浪便裹住了全身,每个毛孔都在一瞬间渗出了晶莹的汗水。

易河小心的牵起莫心的手,牵着她的手慢慢的穿过车辆穿梭、尘土飞扬的马路,他用细长的手臂遮着她的脸,就像是骑士护着公主,他小心翼翼的将迎面飞来的灰尘挡在莫心的前面。

来往车辆的喧嚣和路边的叫嚣就像是被一层透明的罩子挡在了外面,莫心只知道有一个身影遮挡在自己的面前,过滤掉了所有的杂质,留给了自己最纯粹最干净最温暖最清新的阳光。她想到了曾经的李毅杰也是这样保护过自己。

一路上,他们有说有笑,他们脸上的笑容一直都没有停过,像一朵雪白纯洁的花骨朵,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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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亚军,现为北京武警总部某文学杂志主编。著有长篇小说伪生活等六部,小说集硬雪、驮水的日子等七部。获第三届鲁迅文学奖,第十一届庄重文文学奖,《小说选刊》《中国作家》和《上海文学》等刊物奖,入选中国小说学会排行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